视野再次被无垠的黄沙与湛蓝的天空占据,地平线在远处微微晃动,仿佛永无尽头。
夏星坐在副驾驶,最初有些拘谨。
他调整了一下安全带,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身旁的季沉。
季沉开车极其专注,双手稳稳地搭在方向盘上,目光平视前方,偶尔会扫一眼后视镜或车窗外的后视镜,观察路况和周围环境。
他的侧脸线条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绷着,透出一种沉静的力量。
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平稳的轰鸣和风掠过车身的呼啸声。
这种安静不同于夏星习惯了的、充斥着各种信息噪音的安静,它是一种辽阔的、属于天地本身的寂静。
他尝试找话题。
“季干部,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克鲁昂苏。
“季沉回答,地名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去看一片准备推广新滴灌技术的试验田。
““滴灌?
“夏星来了兴趣,“是不是那种很节水的技术?
““嗯。
比传统漫灌节省百分之六十以上。
“季沉言简意赅。
“那太好了!
这里最缺的就是水。
“夏星本能地开始构思拍摄角度,“如果能拍下对比的画面,肯定很有说服力……“他说着,下意识地就去摸身边的背包,想拿出备用的手持相机。
“坐好。
“季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沙漠路段,看似平坦,暗藏风险。
随时可能有软沙区或横风。
“夏星的手顿住了,有些讪讪地收回。
他意识到,在这个空间里,主导权完全掌握在身边这个男人手中。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随心所欲、天马行空的博主,而是需要遵守规则的乘客。
他安静下来,开始真正地欣赏窗外的景色。
成片的沙丘如同凝固的金色海浪,阳光洒在上面,勾勒出明暗交织的、无比柔和的曲线。
远处,偶尔能看到一丛丛顽强生长的骆驼刺或红柳,给这片死寂的黄色点缀上零星的绿意。
天空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纯粹得让人心醉。
他也看到了季沉是如何开车的——避开看似坚实实则松软的沙地,谨慎地通过可能积沙的低洼处,对风向的变化有着敏锐的感知。
这不仅仅是驾驶,更像是一种与沙漠的对话和博弈。
“你……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夏星忍不住再次开口,这次带着真诚的赞叹。
季沉默默地打了一把方向,绕开一片看起来颜色略深的沙地,才回答道:“跑得多了,摔过跟头,自然就记住了。
“他的回答总是这样,平淡,实在,没有任何渲染,却让人感受到背后沉甸甸的分量。
车内的电台偶尔会响起,是模糊的***尔语或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通报着路况或其他信息。
季沉会仔细倾听,有时会拿起对讲机,用简短的语句回应。
夏星听不懂具体内容,但他能感觉到,季沉是这张无形信息网中的一个节点,与这片土地紧密相连。
他偷偷用手机拍了一张窗外的风景,没有构图,没有滤镜,只有最原始的天与沙。
然后,他又忍不住,将镜头悄悄偏转,飞快地捕捉了一张季沉开车的侧影——专注的下颌线,握着方向盘的、骨节分明的手。
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感,混合着对新旅程的期待,在他心底慢慢漾开。
这辆行驶在苍茫天地间的越野车,这个沉默而可靠的同行者,让他第一次觉得,迷路,或许也可以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找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