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章:加密的订单七八月的天气总会一个不经意间骤然倾盆大雨,雨后的潮湿,
像一个巨大的潮湿怪物,用黏腻的触手包裹着整座城市。空气能拧出水来,
墙壁和地板都沁着一层冷汗般的湿气。这种天气里,人的心情也容易跟着发霉。
我接到一个加密的订单。信息栏里,地址只写到小区和楼栋,门牌号的位置,刺眼地空白着。
备注里只有几个冰冷的字:“到了电联。”这很反常。在我的保洁生涯里,
大多数客户都希望流程清晰,生怕你找不到路。这种刻意的模糊,像在防备着什么。
我拨通了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是一个异常干涩、紧绷的女声,语速很快,
像在躲避什么。“你到了?”“是的,女士,我就在楼下,请问您具体是……”“你进电梯,
按到15楼。”她打断我,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在电梯门口等你。
”电话被挂断了,只剩下一串忙音。一种无形的压力,通过电波传递过来。
这不是普通的洁癖或挑剔,这更像是一种……恐惧。2 初见:警惕的母兽电梯缓缓上升,
金属的箱体像一个冰冷的茧。门在15楼“叮”一声打开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她。
她就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一名熟睡的男婴,她却像一尊苍白的、绷紧的雕塑。身子微微侧着,
仿佛随时准备退入身后的防火门。她非常瘦,
套在一件宽大的、沾着奶渍的灰色珊瑚绒睡衣里,更显得空荡荡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眼下的乌青却浓重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
最让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布满蛛网般的血丝,
瞳孔深处却燃着两点过于明亮、近乎锐利的光,那光芒里全是警惕与审视。她上下扫视着我,
目光像冰冷的探针。“跟我来。”她吐出三个字,立刻转身,脚步又轻又快,几乎没有声音。
她不是走在前面,更像是在“飘”在前面引路,并且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确认我是否跟上,
身体姿态始终处于一种防御状态。走廊很长,两边的房门都紧闭着。
她在一扇深褐色的防盗门前停下,动作极快地用钥匙开门,侧身让我进去,
然后几乎是立刻将门在身后关上,发出了“咔哒”一声清脆的落锁声。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又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她成功地让我没有机会看清左右邻居的门牌,
也让我对这个“家”的方位,失去了明确的坐标。
3 困兽之斗:堡垒内的景象一股复杂的气味瞬间包围了我。
隐约的尿骚、久未清理的垃圾、以及一种……类似于小动物巢穴的、温吞而沉闷的生命气息,
混合着潮湿空气里霉菌疯狂滋长的味道。这不是一个“家”该有的味道,
这是一个“困局”的味道。光线很暗,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拒绝着外面世界的天光。
客厅像一个刚经历了一场无声战争的战场。
地板上散落着婴儿的衣物、揉成一团的纸巾、空的矿泉水瓶和零食包装袋。
沙发上堆满了杂物,几乎看不到原本的颜色。餐桌上,几只没洗的碗碟里残留着干涸的食物,
几只小飞虫绕着盘旋。在这片狼藉中央,一个婴儿健身架孤零零地立着,
上面悬挂的小玩偶静静地垂着头。“你,清洁厨房,还有这个卫生间。
”她指着离门口最近的两个区域,语气是命令式的,不容置疑,“其他地方,不需要你动。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去。”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锁定着我。我点点头,开始工作。
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始终黏在我的背上。我每一个微小的动作——拿起清洁剂,
拧开水龙头,甚至只是转身去洗抹布——都在她的监视之下。那种感觉,
像是在一个无形的牢笼里工作。当我清理厨房地面,
目光无意间扫过客厅那个安静的婴儿车时,她立刻像被触动了逆鳞的母兽,
声音尖锐地响起:“看什么看!忙你的事!”我立刻低下头,专注于手上的油污。
内心却是一阵酸楚的翻涌。这不是恶意,这是一种病态的、源于极度不安的自我保护。
她不是在守护一个家,她是在守护一个脆弱的、她认为随时可能被侵犯的堡垒。
而堡垒的核心,是她的孩子。4 裂痕:惊心动魄的十秒钟转折,
发生在一个我预料不到的时刻。她将孩子放在了沙发中间,用几个靠枕围了一下,
然后转身去旁边的餐边柜冲奶粉。孩子的眼睛乌溜溜的,对世界充满了好奇,
小手小脚不安分地舞动着。我正要去卫生间换一盆干净的水,手里端着水盆,毛巾搭在肩上。
就在她背过身去,专注于水温和水量的几秒钟里。那个三个月大的婴儿,因为舞动,
身体竟然一点点挪出了靠枕的包围圈,一个重心不稳,头朝下,
悄无声息地就往沙发边缘栽下去!那一刻,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
身体的本能快于一切大脑的指令。我扔下水盆——“哐当”一声刺耳的巨响,清水泼了一地。
我整个人像一支离弦的箭,几乎是扑了过去,在孩子的额头即将撞击到冰冷地砖的前一刹那,
我的双手稳稳地、轻柔地,接住了那个柔软而脆弱的小身体。
孩子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失重和声响吓到了,愣了一秒,随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哭声,和我扔下水盆的巨响,让她猛地回头。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了。她看到的,
是我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托着她的孩子,孩子在我怀里放声大哭。而她刚才所在的位置,
与沙发之间,隔着一段绝对来不及跨越的距离。她的脸,瞬间变得比之前更加惨白,
是那种死寂的、没有生命力的白。她手里的奶瓶,“啪”地掉在地上,
奶白色的液体在地板上蜿蜒开来。她几步冲过来,一把从我手中“夺”过孩子,
紧紧地、几乎要勒进骨血般地搂在怀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她检查着孩子,一遍又一遍。然后,她抬起头看我。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场海啸。
有未褪尽的惊恐,有劫后余生的虚空,有深深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后怕……以及,
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层裂开时发出的“咔嚓”声。那是对我坚固不催的敌意堡垒上,
出现的第一道裂缝。5 冰融:碎片化的倾诉沉默在蔓延,只有孩子的哭声渐渐转为抽噎。
我默默地起身,清理打翻的水盆和地上的奶渍。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用尖锐的声音指挥我,
只是抱着孩子,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脸埋在孩子小小的胸膛前,肩膀微微耸动。过了很久,
久到我几乎以为她不会再理我。她突然开口,声音是哭过之后的沙哑和疲惫:“……谢谢。
”我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像是在对自己解释,“我只是……控制不住。”“我明白。”我说。
我没有说“没关系”,因为我知道,她不需要宽恕,她需要的是被理解。
也许是那场意外抽干了她所有伪装的力气,也许是我沉默的接纳让她感到了一丝安全。
在接下来的打扫中,她开始断断续续地、碎片化地与我说话。“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看着窗外被窗帘挡住的光,眼神空洞,“我也爱干净,爱漂亮……。”她瘫坐在沙发上,
孩子在她怀中渐渐止住了哭泣,只剩下细微的抽噎。我清理完地上的狼藉,没有催促,
只是安静地等待。窗外的雨声成了房间里唯一的背景音,那持续不断的哗啦声,
像在为她积蓄诉说的勇气。“我们……”她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带着恍惚的温柔,“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空荡荡的墙壁上,仿佛能穿透时间,看到另一番景象。
回忆:那不是雨,是阳光,灿烂得晃眼。他们挤在大学城附近的小出租屋里,共享一把风扇。
他笨手笨脚地给她煮泡面,非要加个溏心蛋,结果蛋碎了,面糊了,两人却笑得直不起腰。
他会在她生日时,用半个月的生活费买一条小小的银项链,在操场上,当着众多同学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