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觉得,今天这场相亲,大概率又要黄。介绍人把对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二十九岁,
市医院心外科的顶梁柱,年轻有为,相貌英俊。就是……性格有点冷。可真正坐在他对面时,
林晚星才明白,“有点冷”这个词,实在是过于温暖了。餐厅包厢里环境清雅,
流淌着柔和的钢琴曲,但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江屿,却像一座移动的冰山,
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他穿着一件挺括的白衬衫,袖口挽起,
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白皙有力的手腕。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一双眼睛黑得像墨,
看人时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让林晚星觉得自己仿佛是他手术台上的一个病例。
“林小姐,我的情况介绍人应该已经说过了。”江屿开口,声音如同他这个人,清冽,
没有太多波澜,“我祖父病重,他最大的心愿是看到我成家。我需要一位妻子,为期一年,
在他面前扮演恩爱夫妻。”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
像是在评估一件精密仪器的稳定性:“这一年里,我们会住在我的公寓,
互不干涉彼此的私人生活和事业。一年后,和平分手,我会支付你一笔可观的报酬,
足够你缓解目前的经济压力。”他的直接,让林晚星有些措手不及,但心底,
却又诡异地松了口气。她正被母亲无休止的催婚逼得几乎喘不过气,同时,
她梦想筹办的个人工作室也急需一笔启动资金。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似乎比那些虚与委蛇、试探来试探去的相亲,要清爽得多。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同样冷静:“我同意。我也有我的需求。不过,我有个条件。
”江屿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她的镇定和反击:“请说。”“既然是合作,
我们应该互相帮助。”林晚星条理清晰地说道,“在我家人和朋友面前,
你也需要履行丈夫的职责,比如,必要的场合需要出席。”她不能只做被动的一方。
江屿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欣赏的情绪。“合理。”他颔首,“那么,
合作愉快,林小姐。”他向她举起了桌上的水杯,以水代酒。“合作愉快,江医生。
”林晚星也举起杯子,与他轻轻一碰。玻璃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像是在为这场荒诞又现实的契约拉开序幕。三天后,林晚星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站在了江屿公寓的门口。公寓位于市中心的高档小区,视野开阔,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
黑白灰的主色调,干净得一尘不染,却也冰冷得缺少烟火气,如同他本人。
江屿将她带到次卧,“这是你的房间,有独立卫浴。书房和健身房你可以随意使用。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的主卧,未经允许,请不要进入。”“好的,我明白。
”林晚星点点头。接下来的同居生活,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江屿的工作极其忙碌,
手术、值班、门诊,常常早出晚归。即使在家,他也多半待在书房看文献,
或者在自己的区域活动。林晚星也投入到自己的文物修复工作中,
她所在的博物馆最近接收了一批新的残损瓷器,修复任务繁重。两人像是两条平行线,
在同一空间里,各自运转,交集甚少。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每周一次,
一起去医院看望江屿的祖父。在医院里,他们是演技精湛的恩爱未婚夫妻。
林晚星会细心地削苹果,温声细语地和祖父聊天,江屿则会在一旁,
偶尔用一种“深情”的目光注视她,甚至在离开时,会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他的手掌温热,
隔着薄薄的衣料熨烫在她的皮肤上,每次都会让林晚星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而一旦离开祖父的视线,那只手便会立刻收回,两人之间瞬间恢复安全距离,
仿佛刚才的亲密只是一场幻梦。这种迅速的切换,总让林晚星心里产生一种微妙的怪异感。
这天晚上,林晚星为了修复一件复杂的青花瓷瓶,在工作室待到很晚,回到家时已近深夜。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她放下包,正准备轻手轻脚地回房,却看见厨房的岛台边,
站着一个人影。是江屿。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身姿依旧挺拔,
但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正仰头喝着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在静谧的夜色里,
竟有种莫名的……性感。林晚星被自己脑子里冒出的这个词吓了一跳。“才回来?
”江屿先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深夜的沙哑。“嗯,馆里有个项目比较急。
”林晚星下意识地解释。江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忽然眉头微蹙:“你脸色不太好,
没吃晚饭?”林晚星一愣,她的确因为赶工错过了晚饭。不等她回答,
江屿已经转身打开了冰箱。他拿出鸡蛋和面条,动作熟练地开火,烧水。“我……我不饿,
不用麻烦了。”林晚星有些无措。“低血糖和过度疲劳会增加我的负担。”江屿头也没回,
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冷静,“坐下,很快就好。”十分钟后,
一碗热气腾腾、卧着荷包蛋的清汤面放在了林晚星面前。面条软硬适中,
汤底清澈却滋味鲜美。温暖的食物下肚,驱散了深夜的寒气和疲惫。林晚星小口吃着,
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这个男人,像一座密不透风的堡垒,冰冷,坚硬。可偶尔,
却又会从缝隙里,漏出这样一丝意想不到的暖意。她偷偷抬眼看他,他正靠在流理台边,
低头看着手机,侧脸在灯光下勾勒出利落的线条。这座冰山,
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坚不可摧。而此刻的江屿,虽然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瞥向餐桌旁那个安静吃面的身影。她低着头,
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脖颈,像优雅的天鹅。暖黄的灯光洒在她身上,
柔和了她身上那种工作时自带的疏离感,显得格外……乖巧。他心里某个角落,
似乎也被这碗面和这盏灯,熨帖得柔软了一丝。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周末的下午。
林晚星在书房整理自己的修复笔记,不小心碰倒了桌角的一摞医学书籍。
最上面一本厚重的精装书滑落,书角狠狠砸在了她的脚背上。一阵钻心的疼袭来,
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痛呼出声:“嘶——”几乎是同时,书房门被猛地推开。
原本在客厅看资料的江屿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一种林晚星从未见过的急促:“怎么了?
”他的视线迅速锁定在她因疼痛而蜷缩起的脚上,以及地上那本“罪魁祸首”。
他大步走过来,在她面前单膝蹲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别动。”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林晚星僵在原地,看着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
握住了她的脚踝。他的手指修长,带着医生特有的稳定和微凉的温度,
触碰在她温热的皮肤上,却像是点燃了一串细小的火花,从脚踝一路灼烧到她的脸颊。
他的检查非常专业,按压了几个位置,确认没有伤到骨头。但脚背肉眼可见地迅速红肿起来,
看起来颇为吓人。“没事的,就是砸了一下,
一会儿就好……”林晚星试图缓解这过分亲昵和紧张的气氛。江屿却猛地抬起头,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墨色眸子里,此刻翻涌着清晰可见的怒意:“这叫没事?林晚星,
你是文物修复师,你的手和脚都需要绝对稳定,你不知道吗?”他的语气又急又冲,
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和关切。林晚星被他吼得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江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紧抿着唇,不再说话,只是沉着脸,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啊!”身体骤然悬空,林晚星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手臂本能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男性清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隔着薄薄的衣料,
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有力的心跳。她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
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江屿抱着她,步履稳健地走向客厅沙发,动作轻柔地将她放下。
然后转身去拿医药箱。他蹲在她脚边,用冰袋为她冷敷,然后又拿出药膏,用指腹蘸取,
一点点,极其轻柔地涂抹在红肿处。他的动作专注而小心,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药膏带来清凉的慰藉,但他指尖的温度却愈发显得滚烫。林晚星低着头,
只能看到他浓密微卷的睫毛,在高挺的鼻梁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恐怕整个客厅都能听见。“以后小心点。”他忽然低声说,
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仔细听,似乎又掺杂了一丝别的东西。
“嗯……”林晚星声如蚊蚋。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暧昧的张力。那条横亘在两人之间,
名为“合约”的界线,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江屿为她上完药,收拾好医药箱,站起身。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她依旧泛红的脸颊和耳尖,自己喉结也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转身走向厨房,背影依旧挺拔,但脚步,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点。“想吃什么?
”他背对着她问,声音听不出异常,“你今天不适合走动。”林晚星看着他的背影,
心里那头原本安静沉睡的小鹿,此刻像是突然被惊醒,开始不管不顾地四处乱撞。糟糕。
这感觉,不太妙。她好像……对这位合约丈夫,有了不该有的心动。
脚伤事件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林晚星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留意起江屿。她发现,他其实有轻微的洁癖,手术回家后,
会先在玄关用消毒液仔细清洁双手;她发现,他看书时习惯性地会微蹙着眉,
右手食指无意识地轻扣桌面;她发现,他虽然话少,但放在冰箱里的牛奶和水果,
总会默默地补充她喜欢的口味。这座冰山,似乎正在她面前缓慢地融化,
显露出内里不为人知的细腻。这天,林晚星所在的博物馆举办一场关于古代瓷器的大型特展,
布展任务繁重,她连续加班了好几天。最后一天晚上,当她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家时,
已经是凌晨一点。公寓里一片漆黑,只有书房门缝下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她以为江屿还在工作,便放轻了动作。然而,当她经过书房时,
却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带着极度疲惫的叹息声。鬼使神差地,林晚星没有立刻回房,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门被拉开。江屿站在门口,
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倦容,连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也布满了红血丝。他脱掉了白大褂,
只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色T恤,少了几分平日的严谨,多了几分落拓的脆弱。“还没睡?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沙哑。“刚回来。”林晚星看着他,心里莫名地一紧,“你……还好吗?
”江屿沉默了一下,侧身让开:“进来吧。”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和书卷气。
他的书桌上摊开着厚厚的文献和病历资料,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复杂的心脏结构图。
“今天……没能救回一个病人。”他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像是对着空气自语,
又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很年轻,才二十二岁,先天性的心脏问题,
手术成功率本来有三成……但术后出现了严重的并发症。”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她,
望着窗外城市的霓虹。宽阔的肩膀微微垮下,流露出一种沉重的无力感。“他的父母,
在手术室外给我跪下了……”林晚星的心被狠狠揪住了。她看到的江屿,
永远是冷静、强大、仿佛无所不能的。直到此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
他肩膀上扛着的是怎样沉重的生命之重。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
任何语言在生死面前都显得苍白。她默默地走到厨房,热了一杯牛奶,
又加了一勺蜂蜜——这是她自己在感觉压力大时的小习惯。然后,她端着杯子,走回书房,
轻轻放在他手边的桌上。“喝点热的吧,会舒服一点。”她轻声说,
“虽然我不能完全体会你的感受,但……你已经尽力了。医生不是神,无法逆转每一次生死。
”江屿转过身,目光落在氤氲着热气的牛奶上,又缓缓移到她写满担忧和真诚的脸上。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怜悯,没有说教,只有一种安静的、温暖的理解。他心底那层坚冰,
似乎被这杯普通的、带着甜香的牛奶,彻底烫融了一个角落。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一路暖到胃里,似乎也驱散了一些盘踞在心头的寒意。“谢谢。
”他说。这两个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郑重。“不客气。”林晚星弯了弯嘴角,
“你也给我煮过面,我们……算是扯平了。”一句略带俏皮的话,
让书房里凝滞沉重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江屿看着她灯光下柔和的笑脸,心里某个地方,
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痒痒的,软软的。他忽然发现,
这个因为一纸合约而闯入他生活的女孩,不知从何时起,已经能如此轻易地影响他的情绪。
自那次书房夜谈后,两人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新阶段。不再是纯粹的室友,
但也尚未捅破那层窗户纸。他们开始会有一些自然而短暂的交流,关于工作,
关于生活里的小事。林晚星负责的特展终于顺利开幕,获得了不小的反响。
馆里为此举办了庆功宴。宴会上,同为修复师、一直对林晚星抱有若有若无好感的同事周铭,
在众人的起哄下,对她格外照顾,频频敬酒。林晚星酒量很浅,几杯香槟下肚,
脸上就飞起了红霞,眼神也有些迷离。周铭见状,顺势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
语气亲昵:“晚星,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林晚星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却觉得浑身乏力。就在这时,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劳费心。
”林晚星回头,只见江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宴会厅门口。他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身形挺拔,
面容冷峻,视线落在周铭扶着她的那只手上,目光锐利得如同手术刀。
周铭被他看得不由自主松开了手。江屿几步走上前,极其自然地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
披在了林晚星肩上,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隔绝了旁人探究的目光。然后,他揽住她的腰,
将她半护在怀里。“我是她先生,江屿。”他对着周铭,以及周围有些错愕的同事,
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我来接她回家。”“先生”两个字,
被他用一种清晰而笃定的语气说出来,让半醉的林晚星心头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