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儿子的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上,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五十万!一分都不能少!
要么给钱,要么你就等着坐牢吧!”他身旁的儿媳妇抱着手臂,冷冷地补充:“我告诉你,
我们已经找好媒体了,你这种撞了人还不负责的社会败类,就该被曝光,让你社会性死亡!
”我看着病床上那个不敢看我的老人,突然笑了。这十几天,我快被逼疯了。但现在,
我什么都不怕了。我掏出手机,当着他们的面按下录音,然后一字一句地开口:“坐牢?
社会性死亡?好啊。不过在去法院之前,我得先报警。告你们……敲诈勒索。
”1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那天是9月14日,我刚带发烧的儿子从医院出来,
骑着电动车准备回家。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一个骑老式二八自行车的白发老人,
在我侧前方摇摇晃晃地摔倒了。我下意识地立刻刹车,把车停在路边,跑了过去。“大爷,
您没事吧?”我伸手想去扶他。老人七十多岁,摔得不轻,捂着腿直哼哼,半天说不出话。
自行车倒在一边,车筐里的青菜撒了一地。我没多想,先把他的自行车扶起来,
又帮他把菜捡回车筐。整个过程,旁边还有几个路人看着。“我送您去医院看看吧?
”我看他表情痛苦,不放心。老人摆了摆手,从兜里摸出一部老年机,
颤颤巍巍地拨通了电话。我以为他只是通知家人,便在一旁等着,心想等他家人来了我再走。
可这通电话,是我半个月噩梦的开始。十几分钟后,一辆小轿车疾驰而来,
车上冲下来一对中年男女。男的微胖,女的妆容精致。“爸!你怎么了?
”男人冲到老人身边,一脸焦急。老人一看到他,痛苦的表情瞬间变得委屈,他用手指着我,
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他……他撞的……”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老人。我们之间明明还有好几米的距离,碰都没碰到,
怎么就成了我撞的?“是你撞了我爸?”那个胖儿子立刻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我。
“不是我!”我急忙辩解,“大爷是自己摔倒的,我只是好心过来扶一下。”“放屁!
”他儿媳妇尖声叫道,“不是你撞的,你扶什么?现在这年头,谁敢随便扶老人?
你就是做贼心虚!”这套流氓逻辑让我气得手都抖了。我指着周围:“刚才还有人看着呢,
你们可以问问他们!”我回头想找刚才的路人作证,却发现原本围观的几个人,
不知何时已经散得一干二净。胖儿子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吼道:“少废话!我爸都指认你了,
你还想狡辩?今天这事,没个十万八万的,你别想走!”我看着他狰狞的面孔,
又看了看地上呻吟的老人和一旁煽风点火的儿媳,心里一阵发寒。这就是我好心换来的结果?
怒火压过了委屈,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盯着他:“你想要钱?一分都没有!想讹我,
你找错人了!”2我的强硬态度激怒了他们。“嘿!你还挺横啊!”胖儿子撸起袖子,
作势要动手。“想打人?行啊,你动我一下试试!”我毫不畏惧地迎上去,
“正好旁边就是医院,验伤费我都省了。”他被我噎了一下,动作僵在半空。他媳妇见状,
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拉住他,然后对着我劝道:“小伙子,你看你年纪轻轻的,别这么冲动。
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看,我爸这么大年纪了,被你撞倒,骨头肯定出问题了。
这后续的治疗费、营养费、误工费……我们也不多要,你先拿个五万块出来,
当是医药费押金,这事咱们就算私了,怎么样?”从十万八万,降到五万,算盘打得真精。
我冷笑一声:“我再说一遍,人不是我撞的。你们想要钱,可以,拿出证据来。拿不出证据,
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证据?我爸就是人证!”胖儿子又吼了起来。
“他摔倒的时候可能意识不清,记忆混乱,法律上不能作为唯一证据。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仅有的一点法律知识跟他们周旋,“根据‘谁主张,
谁举证’的原则,是你们说我撞了人,就应该由你们来提供证据,而不是让我自证清白。
”我这番话,让他们夫妻俩都愣住了。他们可能没想到,我看起来像个愣头青,
居然还懂这个。正在僵持不下时,警车来了。是他们报的警。两名交警走了过来,询问情况。
“警察同志,就是他!他骑电动车把我爸撞了,还不承认,态度极其恶劣!
”胖儿子立刻换上受害者的嘴脸,恶人先告状。警察看向我,表情严肃:“怎么回事?
”我深吸一口气,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强调我的电动车和老人的自行车根本没有任何接触。“警察同志,你们可以看我的车,
上面要是有任何碰撞痕迹,我负全责。”我指着我停在路边的电动车,
“也可以调取路口的监控,肯定能证明我的清白。”警察点了点头,勘察了我的车,
确实没发现任何碰撞痕迹。然后,一名警察去协调调取路口监控,
另一名则分别给我们做笔录。做笔录时,那对夫妻一口咬定就是我撞的,并且开始卖惨,
说老人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一撞恐怕下半辈子都得在轮椅上过了,
言语间不断暗示我必须承担全部责任。我则坚持事实,反复强调无接触。没过多久,
去调监控的警察回来了,他摇了摇头。“这个路口的监控探头,前两天线路故障,正在维修,
没有拍到事发经过。”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咯噔一下。那对夫妻俩对视一眼,
男的脸上全是得意。“警察同志,你听到了吧!没有监控!”胖儿子得意洋洋地看着我,
“现在人证就是我爸!他亲口指认的!这下你赖不掉了吧!”他儿媳妇也跟着附和:“就是!
没有监控,那就得听受害人的!天经地义!”我气得浑身发抖,却百口莫辩。
警察看了看我们,也有些为难,最后只能按照程序说:“既然双方各执一词,
又没有直接证据,建议你们先协商解决。如果协商不成,可以走司法程序。”说完,
他们记录了双方的身份信息,就让我们先离开了。这正中那对夫妻的下怀。警察一走,
他们立刻围了上来,嘴脸更加嚣张。“小子,听见没?警察都让咱们协商了!
”胖儿子拍着我的肩膀,力气大得像要捏碎我的骨头,“我也不跟你废话,一口价,二十万!
今天之内拿不出来,我们就去法院告你!让你工作丢了,档案里留一辈子污点!
”3]我没有给他们二十万,甚至连二十块都没有。我甩开他的手,
冷冷地丢下一句“法院见”,然后骑上车就走了。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无耻家庭的勒索,
只要我坚持住,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但我太天真了。第二天,
我的名字和照片就出现在了本地一个几十万粉丝的公众号上。
标题很扎眼:《常德好心人扶老人被讹?不,这是撞人后无耻的狡辩!》文章里,
我成了冷血无情的恶棍,撞倒老人后不仅不承认,还反过来威胁受害者。
他们把我说的“法院见”描绘成嚣张的挑衅,把我坚持的“谁主张,
谁举证”扭曲成懂点法律就藐视人伦。最致命的是,他们放出了一段精心剪辑的视频。
视频是用手机拍的,角度很刁钻,从我的侧后方。视频开始时,老人已经倒在地上,
而我的电动车正好从他身边经过,然后是我下车、扶自行车的画面。
他们通过慢放、特写和剪辑,硬是造出了我的车头“似乎”碰到了老人车尾的假象。
视频的最后,是我“恶狠狠”地对他们说“法院见”的画面,
配上悲情的音乐和老人痛苦呻吟的画外音。这篇文章,瞬间引爆了网络。评论区里,
是一边倒的谩骂和诅咒。“现在的人怎么这么坏?撞了老人还这么嚣张!”“人渣!
必须人肉他!让他社会性死亡!”“看他那样子就不像好人,建议严查!
”“这种人就该坐牢!我们捐款给大爷打官司!”我的手机号、家庭住址、工作单位,
全都被人肉了出来。我的手机被打爆了,成百上千的陌生号码发来辱骂短信和死亡威胁。
我家门口被人用红油漆喷上了“人渣”、“撞人犯”。我儿子在幼儿园,
被其他小朋友指着鼻子骂“你爸爸是坏人”。我工作的公司也受到了波及,公司电话被打爆,
客户纷纷表示要终止合作。老板顶不住压力,找我谈话,虽然话说得委婉,
但意思很明确:让我暂时停职,回家处理“私事”。我被社会性死亡了。几天时间,
我从一个有稳定工作、幸福家庭的普通人,变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撞人犯。
我试图在网上辩解,但我的声音瞬间就被淹没在愤怒的口水里。我说没有监控,
他们说我是销毁了证据;我说对方勒索我,他们说我是为了脱罪泼脏水。无论我说什么,
他们都认定我是有罪的。那十几天,我精神恍惚。不敢出门,不敢开手机,整夜整夜地失眠。
我看着镜子里双眼布满血丝、胡子拉碴的自己,绝望得想死。我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在别人摔倒时,伸出了一只手。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我是不是真的撞到他了?
是不是我没注意到?就在我快要被这种自我怀疑和外界压力压垮的时候,
对方的电话打到了我妻子手机上。还是那个胖儿子,语气充满了胜利者的傲慢:“怎么样?
尹诚,现在滋味不好受吧?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五十万,拿到钱,
我们就在网上帮你‘澄清’,说是一场误会。不然,下一步我们就申请法院强制执行,
让你上失信人名单,一辈子翻不了身!”挂了电话,妻子抱着我,
哭着说:“要不……要不我们认了吧?把钱给他们,我们惹不起……”看着吓坏的妻儿,
看着被搅得天翻地覆的生活,我心里有个念头在疯长。不。我不能认。如果我认了,
我这辈子就真的完了。我不仅是个肇事者,还是个懦夫。我的儿子,
将永远背着一个“坏人爸爸”的污名长大。凭什么?凭什么做好事的人要被逼到这个地步?
凭什么作恶的人可以如此嚣张?我抬起头,看着妻子,声音很冷,也很硬。“不,
我们不给钱。”“我要告他们。”“告到他们倾家荡产,告到他们把牢底坐穿!
”4妻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疯了?
我们拿什么告?我们连证据都没有!”“没有证据,就去找!”我的声音不大,
但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算把那条路的地砖一块一块撬开,
我也要把证据找出来!”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本能地想挂断,
但鬼使神差地,我按下了接听键。“喂,是尹诚吗?我是周毅,你的大学同学,
学法律的那个,还记得吗?”周毅?
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戴着厚厚眼镜、总是在图书馆里埋头苦读的身影。
我们毕业后就没怎么联系了。“我……记得。”“我在网上看到你的事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别信网上那些鬼话,也别被他们吓住。从法律角度看,
他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在给自己挖坟墓。你信我吗?”在所有人都骂我的时候,
这句“你信我吗”,让我鼻子一酸。我的眼眶一热,声音有些哽咽:“我信。”“好。
”周毅没有多余的安慰,直入主题,“现在,你什么都别做,什么都别回应。他们要的是钱,
更是要你崩溃。你越冷静,他们越急。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找到证据。
你再仔细回忆一下,事发地点周围,除了那个坏了的市政监控,
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拍到画面的地方?
比如沿街的商铺、银行的ATM、甚至私家车的行车记录仪?”周毅的话点醒了我。
我之前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和对方以及网友的无效对峙上,几乎陷入了死胡同。“对!商铺!
”我猛地想起来,事发十字路口是个小型商业区,两边都是店铺!“很好。
”周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你自己的私家侦探。一家一家地问,
不要怕被拒绝。记住,你是在为自己寻求正义,你比任何人都理直气壮。”挂了电话,
我不再是被动挨打的,我要主动出击。我跟妻子交代了几句,让她和孩子暂时回娘家住,
避开骚扰。然后,我戴上帽子和口罩,走出了那个囚笼一般的家。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路人的每一个眼神都像是在审视我。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心里只有一个目标:找到那该死的监控。我回到了事发现场。半个月过去,
这里早已恢复了车水马龙。我站在路口,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复盘那天的情景。
我扶起老人,他打电话,他儿子儿媳赶来,我们争吵……我像个疯子,
把那十几分钟的每个细节都在脑海里放映了无数遍。我开始一家一家地询问沿街的商铺。
“老板你好,请问你家店门口装监控了吗?我想调一下9月14号下午的录像。”“监控?
有啊,但只存七天,早覆盖了。”“不好意思,我们这监控是假的,吓唬人用的。
”“你谁啊你?调监控?警察来了再说!”意料之中的冷漠、拒绝和怀疑。
我像个推销员一样,陪着笑脸,一遍遍地解释。每被拒绝一次,心里的念头就更坚定一分。
一连问了十几家,都没有结果。不是没监控,就是保存时间太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腿都走麻了。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吗?我疲惫地坐在路边的花坛上,点燃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我看着对面二楼一个不起眼的招牌——“XX私人侦探社”。我自嘲地笑了笑,
没想到自己现在干的,就是和他们一样的活儿。就在我准备起身离开时,
我无意中扫过侦探社窗户下方的一个角落。那里,
有一个非常不起眼、几乎和墙体融为一体的半球形物体。我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一个针孔摄像头!它的位置、它的角度,正好斜对着事发的十字路口!5那一刻,
我感觉血都冲上了头。就是它!这个摄像头的隐蔽性极高,如果不是我几乎绝望地毯式搜索,
根本不可能发现。私人侦探社装这种东西,再正常不过了。我几乎是冲过去的,
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二楼,用力敲响了那扇紧闭的门。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穿着花衬衫,头发有点乱,一脸警惕地看着我。“你找谁?”“老板你好!
”我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我想请您帮个忙,
调一下您窗外那个摄像头的录像,9月14号下午的。”男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警惕更重了:“你是谁?警察?”“我不是警察。”我摘下口罩,
露出了那张已经在网上被无数人唾骂的脸,“我叫尹诚。”男人愣了一下,显然认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