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夜叩门药师谷的雪下得发狠,风卷着雪沫子砸在窗棂上,像要把丹房的木门掀翻。
沈知微刚把最后一把干柴塞进丹炉,指尖还沾着柴灰,
谷口就传来“哐当”一声脆响——是长剑坠地撞碎冰面的声音,紧跟着是男人压抑的闷哼,
在死寂的雪夜里拖得很长,像断了弦的琴。她裹紧身上洗得发白的药袍,
掀门帘时寒气瞬间灌进来,冻得她鼻尖发红,睫毛上都凝了层细霜。抬眼望去,
雪地里跪着个血人,玄色剑袍被冻成硬邦邦的壳,肩头的伤口裂着口子,暗红的血渗出来,
顺着衣摆滴在雪上,晕开一朵朵小而深的花。可他怀里却把个孩童护得极紧,
孩童小脸冻得青紫,呼吸细弱得像根随时会断的棉线,男人用自己的外袍裹着孩子,
后背挺得笔直,哪怕膝盖陷进积雪里,也没让孩子沾半点风雪。“求……求薛谷主,
救这孩子。”男人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要咳一下,
嘴角溢出的血沫沾在冻得干裂的唇上,
他却抬手想去解剑穗上的玉佩——那是苍梧剑派的信物,刻着的“谢”字沾了血,红得刺眼。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攥紧了门帘,指节泛白:父亲临终前抓着她的手,
气息微弱却字字咬牙,“知微,记着,苍梧剑派的人,沾了我沈家的血,哪怕是死在谷口,
也别让他们踏进来半步……”风更紧了,卷着雪粒子打在男人脸上,他却没躲,
只是把头埋得更低,额头抵在冰冷的雪地上,声音带着哀求的颤:“孩子才五岁,
他爹娘在秘境里……没了,我就这一个念想了……薛谷主,求您,
哪怕让他多活一天……”沈知微的目光落在孩童胸口——那微弱的起伏,
像雪地里一点快要灭的火星。她想起十岁那年,也是这样的大雪夜,娘把她裹在怀里,
用温热的手给她揉冻僵的耳朵,说“知微,药师的手是救人的,不是记恨的”。
那点暖意顺着记忆爬上来,指尖的寒意却更重了,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
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涩:“进来吧。”男人猛地抬头,眼里的血丝混着雪水,亮得吓人。
他想站起来,腿却因为跪得太久麻得不听使唤,膝盖一软差点栽倒,
怀里的孩子却始终没晃一下——他下意识地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动作轻得像护着易碎的瓷。
沈知微上前一步,伸手想扶他胳膊,指尖刚碰到布料,
就被冰得缩了缩:那玄色剑袍早被雪浸透,冻得像块铁板,可布料下的手臂却绷得极紧,
能摸到他克制的颤抖。“别跪着了,”她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声音放轻了些,
“孩子冻不起。”丹房里的药香混着柴火气,驱散了些寒意。
沈知微把孩子放在铺着绒毯的榻上,刚想解开孩子领口的扣子探体温,
就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吸气声。她回头,见男人站在门口没敢进来,
玄色剑袍上的雪正在融化,湿痕顺着衣摆滴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水。
他的目光死死黏在榻上的孩子身上,喉结滚动着,想说什么,又怕惊扰了她,
只能攥紧手里的剑——剑鞘上的冰化了,水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他却浑然不觉。
“把剑放下吧,”沈知微收回目光,指尖触到孩子冰凉的脸颊,心跟着揪了一下,
“丹房里不能带利器。”男人愣了愣,连忙把剑往门口的角落放,动作太急,
剑鞘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他瞬间僵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紧张地看着沈知微:“对不住,我……”“没事。”沈知微打断他,转身去翻药柜。
樟木药柜的抽屉拉开发出“吱呀”声,她指尖划过一排排药包,
目光落在最底层的“回阳散”上——那是父亲当年给娘备的救命药,只剩最后一小包了。
她捏着药包的纸角,指腹微微发颤,耳边又响起父亲的话:“苍梧剑派的人,
都不是好东西……”“孩子他……”男人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传来,“能救吗?
”沈知微把药包放在案上,转身时对上他的目光——那里面有焦急,有期盼,
还有藏不住的脆弱,像个走投无路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别开眼,
声音淡得像雪:“他寒气入肺,心脉弱,我只能用回阳散吊住他的气。”顿了顿,她补充道,
“药石难医命,能不能活,看他自己的命。”男人却像是松了口气,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
动作太大,扯得后背的伤口又渗出血,染红了玄色的衣料。他却浑然不觉,
只是重复着:“谢谢您,谢谢您……只要能让他活着,我做什么都愿意。”沈知微没再说话,
拿起药杵开始捶打药材。丹炉里的火噼啪响着,映着她的侧脸,睫毛上沾着的水汽,
不知是柴火气熏的,还是心里的酸。药杵砸在石臼里,发出“咚咚”的声,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旧事上——父亲的叮嘱还在耳边,可榻上那点微弱的呼吸,
她实在没法不管。男人就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她。沈知微捶药的动作顿了顿,
余光瞥见他冻得发紫的指尖,还有渗着血的袖口——他自己的伤也不轻,却半句没提。
她咬了咬唇,从药柜里又拿了包止血的草药,放在旁边的竹篮里,
声音依旧淡淡的:“门口有热水,你自己处理下伤口,别把血沾到孩子身上。”男人愣了愣,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沈知微的背影,眼眶忽然红了。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
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谢谢”,转身去了外间。丹房里只剩下药杵的声音,
沈知微看着石臼里被捶碎的草药,忽然觉得眼眶发烫。她抬手抹了下,
指尖沾了点湿——原来雪夜里的泪,也会这么烫。
第2章 剑与药的距离丹房的药味浓得化不开,混着柴火气,缠在沈知微指尖。
她正低头给孩童换外敷的药,指尖刚触到孩子后背的薄汗,
就听见门外传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是谢寻。这三天,他就像尊石像守在丹房外。
白天帮她劈柴挑水,傍晚蹲在门槛上看她晾晒药材,夜里就裹着那身没洗干净的玄色剑袍,
蜷缩在丹房门口的草席上。沈知微曾让他去客房睡,他却摇头,声音哑得很:“我守着,
孩子有动静,我能第一时间听见。”她抬眼望去,见谢寻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个粗瓷碗,
碗里是刚温好的药粥。他玄色剑袍上的血渍还没洗干净,肩头的伤口换了新的布条,
却依旧能看见渗出来的暗红。他不敢进门,只是把碗递得老远,目光落在榻上的孩子身上,
小心翼翼地问:“他……今天没再发烧吧?”“烧退了些,”沈知微接过碗,
指尖碰到他的手,冻得她心里一缩——这天气,他夜里就睡在雪地里,手怎么能不冰?
她低头搅了搅碗里的粥,声音放得很轻,“你也喝点,看你脸色,撑不住。
”谢寻却摆了摆手,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抵在冰冷的门框上,笑了笑,
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没事,剑修扛冻。你留着自己喝,熬药耗神。”沈知微没再劝。
她知道他的心思——他是苍梧剑派的人,是她该恨的人,却偏偏占了“求药”的名分,
连喝她一碗粥,都觉得是逾矩。她低头看着碗里的粥,米粒熬得软烂,飘着点药香,
是她特意加了安神的草药煮的。可这心意,到了谢寻那里,却成了不敢接的烫手山芋。
“这孩子叫什么?”沈知微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她一边给孩子掖好被角,
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他——谢寻的身子僵了一下,喉结滚动着,像是在回忆什么,
半晌才低声说:“叫念微。思念的念,微小的微。”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揪,
手里的药碗差点晃倒。她强压着喉间的涩意,装作没听出那两个字的分量,
声音淡得像水:“谁取的?挺好听。”“他爹娘……”谢寻的声音低了下去,
目光落在念微的小脸上,眼神软得像雪,“说希望他一辈子平平安安,哪怕活得微小,
也别沾江湖的刀光剑影。”这话像根针,猝不及防扎进沈知微心里。她想起父亲临终前,
也是这样抱着她,说“知微,别碰苍梧,别碰江湖,守着药师谷,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可最后呢?父亲死在苍梧剑尊的剑下,母亲跟着殉了情,只留她一个人,
守着这座空荡荡的药师谷,守着满谷的药香,也守着满心的恨。“江湖的事,本就不由人。
”沈知微的声音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冷,“想安稳,哪有那么容易。”谢寻没接话。
他靠在门框上,望着丹房里跳动的烛火,目光渐渐飘远。沈知微看着他的侧脸,
昏黄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眉骨上的一道浅疤,还有眼底藏不住的红血丝。
她忽然想起父亲手记里写的——“苍梧剑尊收养的孤儿,资质绝佳,十岁就敢替师挡剑”。
原来这就是谢寻,是杀父仇人的徒弟,是把“苍梧规矩”刻进骨子里的剑尊,
却偏偏为了一个孩子,把自己作践成这副模样。“对了,”谢寻忽然转头,
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小心翼翼地递过来,“这个,或许能帮上忙。”沈知微低头,
见他手里拿着半块青铜镜。镜面有些模糊,
却能看清背面刻着的纹路——那是沈家独有的“双莲纹”,
是她娘当年亲手刻在每一件信物上的图案。她的呼吸瞬间顿住,指尖不受控制地伸过去,
指腹抚过那纹路,熟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烫得她眼眶发酸。“这是念微爹娘的东西,
”谢寻没看见她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说,“他们去秘境前,把这个交给我保管,
说要是出事,就拿着这个来找药师谷……薛谷主,你看这镜子,能不能……”“不能。
”沈知微猛地打断他,声音里带了点颤。她飞快地收回手,指尖攥得发白,
像是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她别过头,避开谢寻疑惑的目光,深吸一口气,
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这镜子就是块普通的信物,救不了人。要救念微,
得去忘忧崖采冰莲,冰莲能续他半载性命。”谢寻的眼睛亮了一下,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忘忧崖?我知道!我现在就去!”他说着就要转身,
却被沈知微拉住了胳膊。她的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谢寻回头,见她脸色苍白,
嘴唇抿得紧紧的,眼里的情绪复杂得让他看不懂——有恨,有痛,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
“别去,”沈知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忘忧崖现在雪大,崖壁滑得很,
你一个人去,就是送死。”“可念微等不了!”谢寻的声音陡然提高,又怕吵醒孩子,
连忙压低了音量,语气里带着哀求,“薛谷主,我知道你恨苍梧,恨我师父,
可念微是无辜的!我求你,让我去,就算摔死在崖上,我也认了!
”沈知微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因为着急而微微发抖的身子,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她恨谢寻,恨他是苍梧的人,恨他师父杀了她爹娘,
可她更恨自己——恨自己明明该恨他,却见不得他拿命去拼,见不得他为了一个孩子,
把自己逼到绝路。“我跟你一起去。”沈知微忽然说。谢寻愣住了,
像是没听清:“你……你说什么?”“我说,我跟你一起去忘忧崖。”沈知微重复了一遍,
声音里没了之前的冷,只剩下疲惫的涩,“冰莲长在崖顶的石缝里,只有我认识。
你一个人去,找不到,也摘不到。”她没说的是,忘忧崖是她爹娘当年被追杀的地方,
崖底埋着她爹娘的血。她这辈子,本该再也不踏足那里,可现在,为了念微,
为了一个苍梧剑派人守护的孩子,她终究还是要回去,回到那个满是噩梦的地方。
谢寻看着她,眼眶忽然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却发现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
他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笨拙地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动作太大,
扯得肩头的伤口发疼,他却浑然不觉。沈知微别开眼,没看他。她低头收拾药箱,
指尖碰到那半块青铜镜,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沈知微,你别忘了,他是苍梧的人,
是你仇人的徒弟。你跟他去忘忧崖,不是心软,是为了念微,是为了沈家的医术,
不是为了他。可心里的某个角落,却有个声音在说: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你看他站在雪地里的样子,看他为了念微拼命的样子,你早就不恨他了,
你只是……不敢承认。烛火跳动着,映着沈知微苍白的脸。她深吸一口气,把药箱合上,
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淡:“明天一早出发,今晚你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谢寻“嗯”了一声,
没再说话。他靠在门框上,看着沈知微忙碌的身影,看着她指尖被药汁浸得发黄,
看着她偶尔抬手揉一揉发酸的肩膀,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愧疚,
像是感激,还有点不敢碰的心动。他知道,他不该对她有这种心思。她是药师谷的传人,
是他师父仇人的女儿,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隔着苍梧与药师谷的恩怨。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想靠近她,控制不住想帮她,控制不住在看见她眼底的泪时,
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夜深了,丹房里的烛火还亮着。沈知微坐在榻边,守着念微,
听着门外传来的轻微呼吸声——谢寻又睡在了门口。她轻轻叹了口气,
拿起那件他白天换下的、沾了血的外袍,指尖抚过上面的剑痕,然后转身,走到药柜前,
拿出止血的草药,一点点碾碎,敷在布条上。她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念微,
为了让谢寻能活着把冰莲带回来。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心意,
早就超出了“求药”的本分,早就掺了不该有的情愫。窗外的雪还在下,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棂上,像在诉说着未完的恩怨。沈知微拿着敷好药的布条,站在门口,
看着蜷缩在草席上的谢寻,心里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这场雪夜的相遇,
这场忘忧崖的同行,会把他们两个人,拖进怎样爱恨交织的深渊里。她只知道,
从谢寻跪在雪地里求她救念微的那一刻起,她的恨,她的守,都已经开始崩塌了。
第3章 崖上初雪天还没亮,药师谷的雪就又下了起来。沈知微背着药箱站在谷口,
指尖冻得发麻,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丹房——念微还在睡,小脸比昨天红润了些,
呼吸也稳了。谢寻跟在她身后,肩上扛着捆绳索,玄色剑袍外又裹了件粗布袄,
是沈知微昨晚找出来的旧袄,边角都磨破了,却洗得干干净净。“走吧。”沈知微率先转身,
踩着没过脚踝的雪往前走。忘忧崖在药师谷后山,要走半个时辰的山路,
雪地里脚印踩下去就是一个深窝,每走一步都要费不少劲。谢寻默默跟在她身后,
见她走得吃力,想伸手扶,却又怕她避开,只能放慢脚步,跟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山路越走越陡,风也越来越大,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疼得像针扎。沈知微的头发被风吹乱,
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冻得发红。谢寻看着她单薄的背影,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她明明怕雪,怕忘忧崖,却还是为了念微,跟着他来遭这份罪。
“我背你吧。”谢寻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沈知微脚步顿住,回头看他。
他站在雪地里,肩头的绳索往下滑了些,露出里面渗着血的布条,眼神却很坚定,
像是怕她拒绝,又补充了一句:“路滑,你走得慢,念微还等着我们回去。
”她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因为熬夜守着念微而憔悴的脸,心里像被雪水浸过,
又凉又疼。她想说不用,却知道自己的体力撑不到崖顶——昨夜为了熬安神药,
她几乎没合眼,现在腿已经开始发软。“不用。”沈知微还是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我自己能走。”谢寻没再劝,只是加快脚步,走到她身侧,悄悄用肩膀替她挡了些风。
两人一路沉默,只有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混着风的呼啸,在山路上回荡。
终于到了忘忧崖下。崖壁像被刀削过一样,笔直地往上延伸,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雪,
偶尔能看见裸露的黑石,滑得发亮。谢寻把绳索系在崖边的老松树上,打了个死结,
然后转身对沈知微说:“你抓着绳索,我在下面托着你,慢慢往上爬。
”沈知微看着那陡峭的崖壁,指尖微微发颤。她想起小时候,爹娘曾带她来这里采草药,
那时的忘忧崖还没有这么冷,崖上开满了野花,娘还笑着说“知微,这里的风都是暖的”。
可现在,这里只剩下刺骨的寒风,和满崖的积雪,还有她爹娘当年摔下去的痕迹。“我来吧。
”谢寻看出了她的慌,伸手接过她背上的药箱,背在自己身上,然后蹲下身,
“你趴在我背上,我背着你上去。崖壁滑,你抓着我,别松手。”沈知微愣住了,
看着他宽厚的后背,看着他肩头渗血的伤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不行,
”她连忙说,“你伤口还没好,背着我,太沉了。”“我是剑修,这点重量不算什么。
”谢寻仰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快上来,雪越下越大,再耽误,
冰莲该被雪埋了。”沈知微没再拒绝。她慢慢趴在他背上,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脖子。
他的后背很宽,却因为伤口的疼,微微发颤。谢寻伸手托住她的膝弯,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然后抓住绳索,一步步往上爬。崖壁比想象中更滑,谢寻每爬一步,
脚都要在崖壁上试探好几次,生怕打滑。沈知微趴在他背上,
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后背的肌肉在用力,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混着雪的寒气,
还有他发间的药香——是她昨天给他换的药,带着点苦涩的味道。“你伤口裂了。
”沈知微忽然说。她的指尖碰到他后背的衣服,湿湿的,是血渗出来了。谢寻脚步顿了一下,
又继续往上爬,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轻松:“没事,剑修的伤,不算什么。”“停下。
”沈知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哭腔,“谢寻,我们回去吧,我不采冰莲了,我不要你出事。
”谢寻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头,看着她。她的眼眶通红,脸上挂着雪水,
不知道是泪还是雪化了。“别闹,”他的声音很柔,带着哄的意味,“马上就到崖顶了,
念微还等着我们。”“我不管念微了,我只要你好好的。
”沈知微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他的颈间,烫得他心里一缩,“谢寻,我恨你,
恨你是苍梧的人,恨你师父杀了我爹娘,可我不能让你死,我不能……”谢寻的心猛地一颤,
手里的绳索差点没抓稳。他没想到,沈知微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一直以为,
她对他只有恨,只有厌恶,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在乎他的死活。“傻丫头,
”谢寻的声音也带了点颤,“我不会死的,我还要看着念微长大,还要……看着你好好的。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加快了爬崖的速度。沈知微趴在他背上,眼泪越掉越凶,
手臂却环得更紧了。她知道,自己这是疯了——她竟然对杀父仇人的徒弟动了心,
竟然为了他,连恨都快要忘了。终于到了崖顶。谢寻小心翼翼地把沈知微放下来,
然后靠在崖边的石头上,大口地喘着气,后背的伤口疼得他额头冒冷汗。沈知微连忙扶着他,
从药箱里拿出止血的草药,想给他换药。“不用,先找冰莲。”谢寻摆了摆手,
抬头望向崖顶的深处。雪地里,几株冰莲正静静地开着,白色的花瓣上覆盖着薄薄的雪,
泛着清冷的光。沈知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里一喜,连忙走过去。冰莲长在石缝里,
根系很深,需要小心地挖出来。她蹲下身,用小铲子轻轻挖着雪,手指冻得发麻,
却不敢停下。谢寻也走了过来,蹲在她身边,帮她挡着风。两人一起挖冰莲,动作很轻,
生怕碰坏了花瓣。终于,第一株冰莲被挖了出来,沈知微捧着冰莲,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
“找到了,念微有救了。”沈知微高兴地说,抬头想让谢寻看,却没注意脚下的雪滑,
身子一下子往后倒去。“小心!”谢寻眼疾手快,伸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两人一起倒在雪地上,他紧紧地抱着她,用自己的身子替她垫着雪。沈知微躺在他怀里,
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药香,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她抬头看着他,他的脸离她很近,
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还有眼底的温柔。风停了,雪也小了,
崖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小心些,”谢寻的喉结滚动着,声音很哑,
“你要是出事,这孩子……”话未说完,沈知微忽然开口:“你可知二十年前,
这里曾有对药师夫妇被诬陷通敌?”谢寻一愣,脸上的温柔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你怎么知道?”“苍梧古籍记载,是剑尊清理门户时斩了他们。
”沈知微的声音很淡,却带着刺骨的冷,“可你知道吗?那对药师夫妇,是我爹娘。
”谢寻的身子猛地一僵,抱着她的手瞬间松开。他看着沈知微,
眼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你……你说什么?”“我说,我爹娘是被你师父杀的。
”沈知微慢慢从他怀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眼神里充满了恨,“谢寻,你现在知道了,
我为什么恨苍梧,为什么恨你了吧?”谢寻坐在雪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他想起师父当年说的话,想起苍梧古籍上的记载,想起沈知微眼底的恨,
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不知道,自己一直守护的,竟然是杀父仇人的女儿;他不知道,
自己对她的心动,竟然是如此可笑。“不是的,”谢寻连忙站起来,想去拉她的手,“知微,
你听我解释,我师父他……”“不用解释。”沈知微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谢寻,
冰莲我采到了,念微有救了。从今天起,你我两清,你走你的苍梧路,我守我的药师谷,
再也不要见了。”她说完,转身就往崖边走去。谢寻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疼得无法呼吸。他想追上去,却又不敢——他知道,他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他师父的罪,终究要他来偿还;他和沈知微之间的恩怨,终究要画上句号。风又开始吹了,
雪也大了起来。谢寻站在崖顶,看着沈知微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抬手抹了抹眼泪,
却发现手上沾了血——是后背的伤口裂得更厉害了。他慢慢走到崖边,看着下面的云海,
心里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知微;更不知道,
该如何面对自己那颗早已心动的心。雪地里,那株刚采下来的冰莲,静静地躺在那里,
白色的花瓣上,沾了一滴红色的血,像一滴泪,在雪地里显得格外刺眼。
第4章 迟来的真相念微的烧彻底退了那天,药师谷难得放了晴。雪停了,
阳光透过丹房的窗棂,洒在榻上,把孩子的小脸映得软软的。沈知微坐在榻边,
指尖轻轻抚过念微的额头,眼里的担忧淡了些,却还是拢着眉——冰莲只能续半载性命,
要想让念微彻底好起来,还得找“续魂草”,可那草早就绝了迹,
只在父亲的手记里提过一句,长在忘忧崖最险的石缝里。“在想什么?
”谢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端着碗刚熬好的药粥,玄色剑袍洗得干净,
肩头的伤口换了新的布条,脸色比前几天好了些,只是眼底的红血丝还没消。沈知微收回手,
没看他,声音淡得像窗外的雪:“没什么。粥放那儿吧,等念微醒了给他喝。
”谢寻把粥放在案上,没走。他靠在门框上,看着沈知微的侧脸——阳光落在她脸上,
能看清她长长的睫毛,还有眼底藏不住的疲惫。这几天,她几乎没合过眼,
白天熬药、照顾念微,夜里就坐在药柜前翻父亲的手记,指尖都被纸页磨出了薄茧。
“我帮你劈了些柴,够烧几天了。”谢寻忽然说,“后院的草药也晒好了,按你说的分好类,
放在竹筐里了。”沈知微没应声。她知道谢寻想留下来,想弥补,
可她不敢接——她怕自己再对他心软,怕自己忘了爹娘的仇,
怕自己把“仇人徒弟”当成可以依靠的人。谢寻也没再说话。他就靠在门框上,
安安静静地陪着她。丹房里很静,只有念微轻轻的呼吸声,
还有案上药罐里草药沸腾的“咕嘟”声。阳光慢慢移动,从榻上移到地上,
又移到谢寻的脚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你为什么不走?”沈知微忽然开口,
打破了沉默。她看着案上的药罐,声音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冰莲采到了,
念微的病稳住了,你该回苍梧了。”谢寻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慢慢走到她身边,蹲下身,
抬头看着她。他的目光很软,像融化的雪,带着点哀求:“知微,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师父,
可我不想走。我想留下来,帮你照顾念微,帮你劈柴挑水,帮你……赎罪。”“赎罪?
”沈知微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怎么赎?你师父杀了我爹娘,你能把他们救回来吗?
你能让我忘了那些刀光剑影吗?谢寻,你赎不了,永远都赎不了。”谢寻的脸瞬间白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他知道,沈知微说的是对的,有些债,
这辈子都还不清;有些恨,这辈子都忘不了。“我知道我赎不了,”谢寻的声音低了下去,
带着点颤,“可我想陪着你,哪怕只是帮你做点小事,哪怕你一辈子都恨我,我也认了。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揪。她别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怕自己再看见他眼底的红,
就忍不住心软。她想起崖顶那天,他背着她爬崖,后背的血渗出来,
却还笑着说“没事”;想起他为了给念微找冰莲,差点摔下崖,却还惦记着她的安危。
这些画面像针,一根根扎进她心里,让她的恨,一点点松动。“你不用陪我,
”沈知微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我一个人能活,能照顾念微,能守着药师谷。你回苍梧吧,
做你的剑尊,过你的日子,别再来招惹我。”谢寻没走。他还是每天帮她劈柴挑水,
照顾念微,夜里就睡在丹房门口。沈知微没再赶他,也没再理他,两人就像两条平行线,
住在同一个药师谷,却隔着看不见的鸿沟。这天夜里,念微睡得早。沈知微坐在药柜前,
翻着父亲的手记,忽然听见门口传来谢寻的声音。他好像在跟谁说话,声音很低,
带着点怀念。沈知微放下手记,悄悄走到门口,扒着门缝往外看。谢寻坐在门槛上,
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木雕——是个莲花形状的,雕得不算精致,却很用心。他看着木雕,
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声音很轻:“师父,今天知微又没理我,不过没关系,我会慢慢等。
念微很乖,像小时候的我,你要是还在,肯定会喜欢他的……”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谢寻在说什么——他在说他的师父,那个杀了她爹娘的苍梧剑尊。她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你知道吗,师父,”谢寻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带着点哽咽,“当年你斩了那对药师夫妇,我总觉得不对劲。他们那么好的人,
怎么会通敌呢?后来我才知道,你是忌惮他们的医术,怕他们威胁到苍梧的地位……师父,
你错了,真的错了……”沈知微的呼吸瞬间顿住。她靠在门后,浑身发抖。
原来谢寻早就知道,知道他师父是故意构陷爹娘,知道爹娘是冤死的。可他为什么不早说?
为什么还要帮他师父瞒着?为什么还要以“苍梧剑尊徒弟”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当年斩了药师夫妇的剑尊,后来收养了个孤儿,取名谢寻。”谢寻的声音还在继续,
像一把刀,一点点割着沈知微的心,“那孤儿傻,以为师父是好人,以为苍梧是正义的,
直到后来才知道,自己守了一辈子的‘正义’,不过是一场骗局……”沈知微再也忍不住,
猛地推开门,站在谢寻面前。她的眼眶通红,脸上挂着泪,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我爹娘是被冤枉的?”谢寻吓了一跳,
手里的木雕掉在地上。他抬头看着沈知微,眼里充满了震惊和慌乱:“知微,
我……”“你为什么不早说?”沈知微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手记,翻开泛黄的纸页,
指着上面的字,声音里带着绝望,“你看,这是我爹写的!‘苍梧剑尊忌惮沈家医术,
构陷通敌’!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一直在骗我!”谢寻的脸瞬间白了。他看着那手记,
看着上面的字,看着沈知微眼底的泪,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解释,
想告诉她自己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想告诉她自己一直在找证据,可他张了张嘴,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爹的手记里,还夹着这个。”沈知微从手记里拿出一张画像,
递到谢寻面前。画像上的男子剑眉星目,和谢寻有七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多了些温柔,
少了些苍梧剑修的冷硬,“这是我爹年轻时的样子,你看,像不像你?谢寻,
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沈家的后人?”谢寻看着画像,
看着沈知微的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摇了摇头,声音哽咽:“我没认出你,
真的没认出……我是后来翻师父的旧物,才知道那对药师夫妇是沈家的人,
才知道你是他们的女儿……知微,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你爹娘……”“对不起有什么用?”沈知微把画像扔在地上,声音歇斯底里,
“对不起能让我爹娘活过来吗?对不起能让我忘了那些痛苦吗?谢寻,你太残忍了,
你明明知道一切,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要留在我身边,看着我对你心软,
看着我一步步掉进你的陷阱里!”谢寻想上前抱她,却被她猛地推开。她踉跄着后退几步,
靠在药柜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个不停:“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你回苍梧,
做你的剑尊,永远都别再来找我!”谢寻站在原地,看着沈知微崩溃的样子,
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伤了她的心,伤得很深很深,
再也无法弥补了。夜色渐深,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丹房里。沈知微蹲在地上,
抱着父亲的手记,哭得浑身发抖。谢寻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眼泪也掉个不停。
他想留下来,想陪着她,可他知道,自己现在留下来,只会让她更痛苦。最终,
谢寻还是走了。他轻轻带上丹房门,把所有的愧疚和不舍,都留在了药师谷的夜色里。
丹房里,沈知微的哭声还在继续,混着窗外的风声,像一首悲伤的歌,诉说着迟来的真相,
和无法挽回的爱。第5章 药炉冷丹房的药炉烧得正旺,紫铜炉身泛着暖光,
却烘不热沈知微指尖的凉。她蹲在地上,一点点捡着摔碎的药罐瓷片,
指尖被锋利的瓷边划出道小口子,血珠渗出来,滴在雪地里,
晕开一小团暗红——就像当年爹娘死在苍梧剑下时,溅在她记忆里的颜色。谢寻站在雪地里,
浑身僵得像块冰。方才在丹房案上看见那幅画像时,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所有的疑惑、愧疚、侥幸,瞬间碎得干干净净。画像上男子眉眼间的弧度,
和他师父藏在书房里的旧画一模一样;沈知微爹手记里“苍梧剑尊构陷”的字迹,
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上。原来他守了二十年的“师恩”,
是杀父仇人的伪装;原来他小心翼翼靠近的人,是被他师父害得家破人亡的孤女。
“为什么不早说?”谢寻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雪粒子打在他脸上,融成水,
混着什么温热的东西往下淌。他往前走了两步,玄色剑袍扫过积雪,发出“簌簌”的响,
像他此刻乱得支离破碎的心,“知微,你是不是早认出我了?早知道我是……是他的徒弟?
”沈知微捡瓷片的手顿住了。她慢慢抬起头,脸上还沾着药汁的黄,眼眶却红得吓人,
嘴角勾着抹极淡的笑,那笑里裹着的苦,比丹房里最烈的药还刺人:“早说?说什么?
”她站起身,手里攥着块尖锐的瓷片,指尖的血顺着瓷片往下滴,
“说你师父是当年把我爹钉在忘忧崖上的凶手?说你身上的剑尊身份,
是用我沈家的血换来的?还是说……”她顿了顿,声音忽然拔高,带着撕心裂肺的颤,
“我救的念微,是你故人的孩子,而我,是在替杀父仇人的徒弟,养着他故人的娃?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谢寻慌忙上前,想抓住她的手,
想把那危险的瓷片从她手里夺下来,“知微,我师父做错了,我替他偿!
你要杀要剐都冲我来,别拿自己撒气,别……”他的手还没碰到沈知微的袖子,
就被她猛地后退避开。她踉跄着退到药炉边,后背抵上滚烫的炉身,却像没察觉疼似的,
只是死死盯着他,眼里的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雪地上,瞬间冻成了冰粒:“冲你来?谢寻,
你偿得起吗?”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这里,
从十五岁那年冬天起,就装着我爹娘倒在雪地里的样子!他们临死前喊我的名字,
喊着‘别信苍梧’,你听见了吗?你偿得起吗?”谢寻的脚步钉在原地,
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他看着沈知微后背被炉身烫出的印子,
看着她攥着瓷片、指节泛白的手,看着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的样子,心里像被无数根针扎着,
疼得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他知道自己偿不起,别说一条命,就是十条、百条,
也换不回沈知微的爹娘,换不回她本该安稳的人生。
“我知道我偿不起……”谢寻的声音低得像呢喃,他慢慢跪了下去,膝盖砸在雪地里,
发出沉闷的响,玄色剑袍瞬间被雪浸得湿透,“可我不能走,知微,念微的药还没好,
你的身子……”“不用你管!”沈知微猛地打断他,抓起案上刚熬好的药碗,狠狠砸在地上。
药汁溅了一地,冒着热气,很快就在雪地里凝住,像一滩凝固的血。“冰莲我采到了,
续魂丹的方子我也找到了,念微的药我自己能熬!”她盯着跪在雪地里的谢寻,
眼泪越掉越凶,声音却一点点冷下去,“你走,谢寻。从今天起,药师谷没你这个人,
我沈知微,也再不认识什么苍梧剑尊的徒弟。”谢寻跪在雪地里,没动。他抬头看着沈知微,
她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了,几缕贴在脸上,遮住了她眼底的伤,
却遮不住她浑身竖起的刺——那刺是为了防他,防这个让她又恨又忍不住心软的人。
他想起前几天夜里,他冻得发抖,沈知微悄悄把自己的厚袄盖在他身上;想起她怕他伤口疼,
熬药时特意加了镇痛的草药;想起她看着念微笑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温柔,那温柔里,
曾有过一丝是给他的。“知微,我不走。”谢寻的声音带着哀求,雪水顺着他的下颌往下流,
滴在衣襟上,冷得刺骨,可他心里的疼,比这雪还冷,“我留下来帮你,帮你熬药,
帮你照顾念微,帮你劈柴挑水,我什么都干,不要你原谅,不要你待见我,
就……就让我留在你看得见的地方,让我看着你好好的,行不行?”“不行!
”沈知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泪收了些,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凉,“谢寻,
你留在这儿,就是在拿刀剜我的心。我爹娘的魂还在药师谷里飘着,
他们看着我跟你待在一块儿,看着我对着杀父仇人的徒弟心软,他们会疼的!
”她指着谷口的方向,声音里带着最后一点力气,“你走!走回你的苍梧山,去当你的剑尊,
别再来扰我,别再来脏了我药师谷的地!”谢寻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却看见沈知微抓起案上的药杵,高高举了起来。她的手在抖,胳膊在颤,
眼里却带着决绝的狠:“你再不走,我就……我就砸断你的腿,让你永远也回不去苍梧!
”她是真的想让他走,是真的恨他,恨到宁愿用这么狠的话,把他推得远远的。
谢寻慢慢站起身,雪从他的发梢、衣襟上往下掉,他看着沈知微,
看着她举着药杵、却迟迟没落下的样子,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疼,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他知道,他再不走,只会让她更痛苦。“好,我走。”谢寻的声音轻得像雪,“我走,
但念微的药……你要是熬不好,要是找不着续魂草,你就去苍梧找我,我帮你找,
哪怕翻遍整个苍梧山,我也帮你找着。”他顿了顿,目光在沈知微脸上缠了又缠,
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进骨子里,然后慢慢后退,一步,两步,
三步……直到退到谷口的雪地里,才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玄色的背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越走越远,像一道被风雪慢慢吞掉的痕。
沈知微举着药杵的手,终于垂了下来。她看着谢寻消失的方向,
看着雪地里他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脚印,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她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膝盖,
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药炉里的火还在烧,药香飘了满谷,可那暖,
却怎么也暖不透她心里的寒——她赶走了他,赶走了那个让她恨入骨髓,
却又忍不住心疼的人。雪又开始下了,越下越大,很快就把谢寻的脚印盖得干干净净,
像他从没来过药师谷一样。只有地上碎裂的药罐、溅开的药汁,还有沈知微指尖未干的血,
在雪地里,无声地诉说着这场爱与恨的纠缠,有多苦,有多疼。
第6章 剑断灯灭谢寻走的那天,沈知微把自己关在丹房里,对着药炉坐了一夜。
炉子里的柴烧尽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就像她心里那点刚冒头就被掐灭的暖意。
她摸着案上那半块青铜镜,镜面映出她泛红的眼,
忽然想起谢寻跪在雪地里的样子——玄色剑袍被雪浸得透湿,膝盖砸在地上时,那声闷响,
像砸在她心上。“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沈知微慌忙用袖口捂住嘴,
指腹触到一片温热的湿。她摊开手,看着指尖的淡红,眼神空了空——续魂丹的方子太烈,
需以药师修为为引,她本就因爹娘惨死耗了根基,如今强行炼药,身子早就是强撑着。
丹房的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寒风裹着雪沫子灌进来,吹得烛火猛地晃了晃。沈知微抬头,
心脏骤然缩紧——谢寻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玄色剑袍被血染得发黑,肩头、胸口全是伤口,
最深的一道从锁骨划到腰腹,皮肉翻卷着,血顺着衣摆往下滴,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冒着热气,很快又被寒风冻成暗红的冰。他手里死死攥着张皱巴巴的纸,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血顺着指缝往下流,把纸都浸透了。“知微……我……”谢寻刚开口,
就猛地咳了一声,一口血喷在地上,溅在沈知微的鞋边。他踉跄着扑过来,
膝盖重重砸在丹房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
“我替师父……偿罪了……这是他的认罪书……”沈知微僵在原地,
看着他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能清晰看见里面的血肉,甚至能隐约看见跳动的经脉,
血还在汩汩往外冒,把他的玄色剑袍浸得发亮。她的指尖发抖,想上前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