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汤药灌入喉中,太医颤抖着声音在我耳边说:“娘娘,成了。”我腹中传来一阵剧痛,
意识模糊间,只听见殿外太监高声通传:“陛下有旨,苏贵妃回宫,册为皇贵妃,
统领六宫事!皇后沈氏,德不配位,不日即废!”我攥紧了身下的明黄被褥,
指尖是刚诊出的喜脉脉案,和那碗能制造“血崩”假象的汤药。我的孩子,娘亲带你走。
这辈子,我们不做什么皇后,不做什么太子。我们去做富甲一方的自由人。1.五年了。
我死遁成功的第五年,江南的雨还是这么缠绵。“掌柜的,京城来的贵客,指名要见您,
说是要谈一笔天大的生意。”伙计小跑着进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我放下手中的账本,
抬眼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不见。”我淡淡道。“可是掌柜的,
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我轻笑一声,端起手边的碧螺春,“小安呢?
是不是又跑出去疯了?”伙计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小少爷……今儿个街上热闹,
说是陛下南巡的仪仗队到了,他……他挤到前头看热闹去了。”我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
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烫起一片红痕。陛下?那个我以为此生再也不会听到的称呼,
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他怎么会来江南?“备车,去长街。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五年安逸的生活,几乎让我忘了,我曾是那个男人的皇后,
也曾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而现在,我只是江南一个普普通通的胭脂铺老板,沈晏。晏,
安也。我只求我儿,沈安,一生平安。2.长街上人头攒动,百姓们伸长了脖子,
想一睹天颜。明黄的仪仗如一条长龙,缓缓驶过青石板路。我焦急地在人群中穿梭,
寻找那个小小的身影。“小安!沈安!”我高声喊着,心跳得如同擂鼓。千万不要,
千万不要被他看见。我儿子那张脸,简直是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要一眼,
他就能认出来。就在我心急如焚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我拨开人群,
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只见一个穿着明黄龙袍的男人,正半蹲在地上,
扶着一个摔倒的小团子。那个小团子,不是我的沈安,又是谁?而那个男人,
即使隔着重重人群,那张刻在我骨子里的脸,我也绝不会认错。萧景琰。大周朝的皇帝,
我曾经的夫君,我儿子的亲生父亲。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我看到萧景琰的目光,
从最初的安抚,慢慢变成了惊愕,然后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他死死地盯着沈安的脸,
像是要看出一朵花来。沈安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
奶声奶气地说道:“这位大叔,你再这么看我,我就要收钱了。
”周围的百姓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可萧景琰却笑不出来。我看到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摸一摸沈安的脸。“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我叫沈安。”沈安挺起小胸膛,一脸骄傲,“平安的安。”“沈安……”萧景琰喃喃自语,
眼神里的风暴越来越猛烈,“你娘亲呢?”不能再等了。我猛地冲上前,
一把将沈安拉进怀里,用身体挡住萧景琰的视线。“小安,不是让你在店里等娘亲吗?
怎么又乱跑!”我故作严厉地训斥道,却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娘亲!”沈安看到我,
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委屈地撇了撇嘴。我抱着他,转身就想走。“站住。
”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帝王威严。我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再也无法移动分毫。4.我缓缓转过身,五年了,第一次这样正视他。他瘦了,也黑了些,
眉宇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疲惫和沧桑,但那双深邃的凤眸,依旧锐利得能洞穿人心。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从最初的探究,变成了席卷一切的狂喜和痛楚。
“沈……晏……”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我心中冷笑,原来他还记得我的闺名。
我垂下眼眸,平静地开口:“这位大人,您认错人了。我乃江南人士,夫家姓沈,
并非您口中的什么人。”说着,我紧了紧怀里的沈安,转身欲走。“朕不准你走!
”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滚烫,力道大得惊人,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放手!”我挣扎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沈安被这阵仗吓到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坏人!你放开我娘亲!放开我娘亲!”他一边哭,一边用小拳头捶打着萧景琰的腿。
萧景琰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松开了手。他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沈安,
又看看我冷若冰霜的脸,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无措。“晏晏……真的是你……”他喃喃道,
“你没死……你还给朕生了个儿子……”“我说了,你认错人了。”我抱起沈安,
冷冷地看着他,“再敢纠缠,我就报官了。”说完,我不再看他,抱着沈安,
决绝地挤入人群,消失不见。我知道,他会来找我。这个江南小城,
再也不是我的安身之所了。5.回到我的“胭脂轩”,我立刻吩咐伙计收拾东西。“掌柜的,
这是怎么了?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跟了我五年的老伙计一脸不解。“别问了,
快。”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可还是晚了。我们还没来得及收拾好细软,
一队身穿黑甲的禁军,已经将小小的胭脂轩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是萧景琰的贴身大太监,
王德全。五年不见,他苍老了许多,看到我时,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娘娘……皇后娘娘……真的是您……”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陛下找您找得好苦啊!”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王总管,你认错人了。”“不会错的,
不会错的……”王德全哭着摇头,“您就算化成灰,老奴也认得。陛下就在外头,他说,
他想跟您单独谈谈。”我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一关,是躲不过去了。
我让忠心的乳母将沈安带到后院,然后对王德全说:“让他进来吧。
”6.萧景琰走进来的时候,脱下了那身明黄的龙袍,只穿了一件玄色的常服。
他挥退了所有人,偌大的前厅,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晏晏。”他站在我面前,
声音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对不起。”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陛下这是说的哪里话?您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德不配位,
福薄命浅,配不上您的皇后之位,早早‘血崩’而亡,与您何干?”“血崩”两个字,
我咬得极重。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是的……晏晏,
你听我解释……”他急切地想要抓住我的手。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解释什么?
”我冷笑,“解释你为何在我有孕在身之时,要迎你的白月光苏婉晴回宫?
解释你为何要废了我,好给她腾出后位?还是解释,你为何明知我‘尸骨未寒’,
就迫不及待地册封她为皇贵妃,统领六宫?”这些话,像一把把刀子,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他痛苦地闭上眼,“苏婉晴……她骗了我……她说她怀了我的孩子,我才……”“够了。
”我打断他,“我不想听。萧景琰,我们之间,早在五年前,我‘死’在坤宁宫的那天晚上,
就结束了。”“没有结束!”他猛地睁开眼,眼眶通红,“晏晏,你还活着,
我们的孩子也还活着!跟我回去,我马上就下旨,恢复你的后位,册封我们的儿子为太子!
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7.一家人?听到这三个字,我只觉得无比讽刺。“陛下,
您是不是忘了,我已经‘死’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的我,是沈晏,
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我的儿子,叫沈安,不姓萧。他以后,也只会是一个富家翁,
不会是什么太子。”“不!他是朕的儿子!是皇子!是未来的储君!
”萧景琰的情绪有些失控,他上前一步,扣住我的肩膀,“晏晏,你别跟我赌气了,好不好?
这五年,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我遣散了后宫,再也没有碰过任何女人。我处置了苏婉晴,
为你报了仇。我努力做一个明君,就是希望有一天,你能看到,
我为你做的改变……”“改变?”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做的这些,
是为了你自己心里的那点愧疚,还是为了天下百姓?与我何干?”我用力推开他,眼神冰冷,
“萧景琰,你听清楚了。我不会跟你回去。我的儿子,也不会认你这个爹。你走吧,
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身体晃了晃,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为什么……”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受伤,“晏晏,你当真……如此恨我?”“恨?
”我摇了摇头,“不,我不恨你。因为一个死人,是不会有恨的。皇后沈晏,早就死了。
”8.我以为,话说得这么绝,他该死心了。可我低估了帝王的偏执。他没有走,
反而直接在我胭脂轩对面的客栈住了下来。不仅如此,他还派了禁军,
将整个胭脂轩围了起来,美其名曰“保护”,实则就是软禁。我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生意彻底停摆了。更过分的是,他每天都会派人送来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绫罗绸缎,
还有给沈安的玩具和零食。那些东西,堆满了我的院子,刺眼得让我心烦。
我让下人把东西都扔出去。可前脚扔出去,后脚王德全就又带着人,毕恭毕敬地送了回来。
“娘娘,您就别为难老奴了。陛下说了,您要是不收,他就长跪在您门口,直到您收下为止。
”王德全一脸为难。我气得浑身发抖。无赖!简直是无赖!这还是那个杀伐果断,
说一不二的帝王吗?9.僵持了三天,我终于忍不住了。我让乳母看好沈安,
独自一人去了对面的客栈。萧景琰住的是天字号房。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批阅奏折。
看到我,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朱笔,脸上露出一丝欣喜。“晏晏,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我没有理会他的欣喜,开门见山地说道:“萧景琰,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你跟我回去。”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晏晏,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不可能。”我回答得斩钉截铁。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为什么?”他固执地问,“就因为苏婉晴?”“不全是。”我看着他,平静地叙述,
“萧景琰,你还记得我们大婚那天吗?”他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你记得,
你掀开我的盖头,对我说,‘沈晏,你记住,朕娶你,只是因为你是太傅的女儿,
能稳固朕的江山。朕的心里,永远只有婉晴一人。你最好安分守己,
别妄想得到不该得的东西。’”我的声音很轻,很平,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每一个字,
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他的脸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10.“你还记得,
我怀上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吗?”我继续说道,“太医说我胎像不稳,需要静养。可那天晚上,
苏婉晴不过是说她头疼,你就立刻抛下我,去了她的寝宫,一夜未归。”“结果呢?
我动了胎气,孩子没了。而你,第二天只是派人送来一些补品,连面都没有露。”“后来,
你为了讨她欢心,将我母家珍藏的前朝孤本,赏给了她。那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再后来,边关大捷,你大宴群臣。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不小心’将酒洒在我身上,
然后假惺惺地道歉。你呢?你却反过来怪我,说我小题大做,不懂得体谅她。”“萧景琰,
这样的事情,桩桩件件,你都忘了吗?”我看着他,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在你心里,我从来都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摆设。开心的时候,可以给我一点好脸色。
不开心的时候,就可以随意践踏我的尊严。”“所以,当我发现自己又怀了孩子,
而你正准备为了你的心上人废掉我的时候,我怕了。”“我怕我的孩子,会重蹈我的覆主。
我怕他生下来,就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活。我怕他会成为你和苏婉晴之间,那根碍眼的刺。
”“所以,我逃了。”“我宁愿让他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
也不要他做什么有名无实的皇子。”我说完,转身就走。这一次,他没有拦我。
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呜咽。11.那天之后,萧景琰没有再来找我。
围着胭脂轩的禁军,也撤走了。堆在院子里的那些赏赐,被连夜搬空。一切,
似乎都恢复了平静。我松了一口气,开始着手准备离开这里,去一个更远,更隐蔽的地方。
可就在我准备动身的前一天晚上,一个人,却意外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温玉。我这五年来,
最得力的合作伙伴,也是江南最大的绸缎商。他一袭白衣,温润如玉,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站在微凉的夜色里,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晏娘,听说你准备走了?
”他开口问道。我点了点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是因为他?”温玉的目光,
看向对面那间漆黑的客栈。我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温玉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封信,
递给我。“这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我皱了皱眉,没有接。“他说,你看了这封信,
或许会改变主意。”温玉将信放在石桌上,“晏娘,其实这五年,他过得……并不好。
”12.温玉走了。我看着石桌上的那封信,久久没有动作。我不想看。
我怕看到那些我不想知道的事情,会动摇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决心。可是,鬼使神差地,
我还是伸出了手。信封上,是熟悉的,遒劲有力的字迹。“吾妻晏晏亲启。”吾妻?
我自嘲地笑了笑,拆开了信封。信很长,写了满满三页纸。信里,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他只是在忏悔。忏悔他当初的年少轻狂,识人不清。忏悔他对我的冷漠和伤害。
忏悔他弄丢了我和孩子。他说,苏婉晴骗了他。她根本没有怀孕,一切都是她为了固宠,
联合她身为太医的兄长,设下的一个局。他说,在我“死”后,他查清了真相,雷霆震怒,
将苏家满门抄斩,苏婉晴被他下令凌迟处死。他说,他打开了我的棺椁,发现里面躺着的,
是一具陌生的女尸。那一刻,他欣喜若狂。他知道,我没有死。他知道,
我只是不想再见到他,所以逃走了。13.从那天起,他开始疯狂地找我。
他派出了所有的暗卫,走遍了大周的每一个角落。可是,我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他开始反思自己。他想,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是一个好皇帝,所以上天才会惩罚他,
让他失去最爱的人。于是,他开始励精图治。他遣散后宫,罢黜奸佞,整顿吏治,轻徭薄赋。
短短五年,大周朝在他的治理下,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他从一个百姓口中的“暴君”,
变成了一个受人爱戴的“明君”。他以为,只要他做得足够好,总有一天,我能看到,
能听到,能回心转意。可他等了五年,等来的,却是心如死灰。信的最后,他写道:“晏晏,
朕知道,朕罪孽深重,不配得到你的原谅。”“朕不求你能跟我回宫,
不求你能让小安认祖归宗。”“朕只求,能让朕留下来,留在你们身边,远远地看着你们,
就够了。”“明日,朕会下一道罪己诏,昭告天下,废黜自己的帝位,传位于诚王。
”“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没有皇帝萧景琰,只有一个,想用余生来赎罪的男人。
”14.信纸,从我颤抖的指间滑落。我的心,乱了。我设想过无数种他会采取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