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燃，映得满室喜庆。可这喜庆，却被一道冷静过分的女声划破。“王爷，
我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大红盖头被她自己掀开，露出一张清丽却毫无新嫁娘羞怯的脸。
沈清辞看向坐在对面太师椅上、一身喜服却面容冷峻的男人。
01“不如我们做笔交易——我替你打理内宅，你三年后予我和离书，如何？
”裴璟眸光一沉，锐利的视线扫过来。他并未起身，只是用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扶手。
“尚书府是教你用这种眼神看未来夫君的？”“不，”沈清辞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是教我看清合作对象。”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早已拟好的清单，轻轻铺在两人之间的案几上。
“这上面是未来三年，我能为王爷创造的价值。而我的要求，仅是和离书与三千两安置银。
”裴璟瞥了一眼那清单，字迹娟秀，条陈清晰。“……你当王府是商铺？
”沈清辞端起桌上那对白玉合卺杯，却只将属于自己的那杯饮了半口，随即放下。
“酒饮半盏，意喻此事不必圆满。王爷，合作期间，我希望彼此保有最基本的尊重，
例如——”她抬眼，目光清凌凌地落在他脸上。“不同榻。”裴璟眼底骤然聚起风暴。
他猛地伸手，将沈清辞方才放下的那只酒杯扫落在地！“啪”一声脆响，玉杯四分五裂。
“若本王不答应呢？”沈清辞看着脚边的碎片，神色未变，只轻轻拢了拢衣袖。
“那王爷得到的，将不是一个盟友，而是一个深知王府底细的敌人。”她站起身，
走向内间那张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床榻，动手将铺在上面的被褥抱起一套，
转身走向窗边那张供日常歇息的软榻。“王爷放心，我比您更希望这三年安稳度过。
”她背对着他，开始自行铺床，声音透过背影传来，平静无波。“毕竟，我的人生，
从和离后才真正开始。”裴璟盯着她的背影，眸色深沉如夜。“你凭什么？
”沈清辞铺床的动作一顿，没有回头，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划，仿佛在勾勒一幅无形的蓝图。
“就凭我能让王爷的后院，比你的前线更安稳。”良久。裴璟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投下压迫的影子。“……好。”他走到门口，脚步停下。
“记住你的本分。”房门被不轻不重地合上。沈清辞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
这才缓缓坐在铺好的软榻边，轻轻吁出一口气。指尖，几不可查地微微颤抖。翌日清晨。
“咚咚——”轻微的叩门声响起。“进来。
”一名身着管家服饰、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脸上堆着敷衍的笑。
“王妃，该用早膳了。”他将托盘放在桌上。
上面只有一碗清澈见底、几乎能数清米粒的稀粥，一碟黑黢黢的咸菜，
还有一个明显已经发硬、带着馊味的馒头。管家垂着眼，语气却无多少恭敬。“王府规矩，
晨起需简朴，请您慢用。”沈清辞走到桌边，目光在那碗“早膳”上停留一瞬，
又缓缓移到管家那张看似恭顺、实则倨傲的脸上。她忽然伸手，端起那碗馊饭。“李管家？
”“老奴在。”“王府的规矩，”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是给主子吃猪食吗？
”手腕一翻！“啪！”那碗冰冷的馊饭，被她直接扣在了管家脚下黏腻的青砖上。瓷碗碎裂，
残粥四溅，沾污了管家干净的袍角。满院候着的仆役瞬间噤声，心头齐齐一颤。
沈清辞看也不看面如土色的管家，目光扫过窗外裴璟刚刚离去、尚且空荡的庭院。
她轻声自语，带着一丝冰冷的决断。“第一把火，该从哪里烧起呢？”02“啪！
”那碗馊饭被沈清辞直接扣在了管家脚下，瓷片与冰冷的粥饭四溅，沾污了他簇新的袍角。
“王府的规矩，是给主子吃猪食吗？”她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
劈得满院仆役心头齐齐一颤。李管家脸色煞白，看着自己污秽的衣摆，嘴唇哆嗦着，
一时竟说不出话。沈清辞看也不看他，目光扫过院内垂手侍立、噤若寒蝉的众人。
“辰时已到，点卯。”她径直走到院中主位坐下，指尖拿过一旁早已备好的花名册，
轻轻一点。“李管家。”被点到名字的人一个激灵。“老奴……老奴在。”“卯时点卯，
你迟了一刻。”沈清辞抬眼，目光平静无波，“是年纪大了，还是觉得……我不配让你早起？
”李管家额角渗出冷汗。“王妃恕罪！老奴……老奴一时耽搁……”“耽搁？
”沈清辞合上花名册，发出轻微一声响，“是去核对昨日采买的账目了么？
三百两银子的血燕，记成了五百两。这二百两的差价，不知李管家核对到哪个私库去了？
”李管家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骇。“王妃！您不能血口喷人！”“血口喷人？
”沈清辞从袖中抽出一本薄册，随手扔在地上，“这是你女婿名下新购的宅邸地契副本，
银子来源，需要我当着大家的面，一笔一笔算清楚吗？
”看着面如死灰的管家被两名护卫架起拖走，她心底冷笑：“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了？
”院内死寂。沈清辞的目光缓缓移动，最后落在一个一直低着头、身形瘦弱的小丫鬟身上。
她记得，早上只有这个丫鬟，试图提醒她那粥饭有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吓得一抖，声音细若蚊蝇：“回、回王妃，奴婢……春桃。
”沈清辞对身旁人道：“盛碗热粥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糜粥很快被端来。她接过，
亲自递给那发抖的小丫鬟。“粥是热的，人心不该是冷的。从今天起，你的月钱加倍。
”春桃愣住了，呆呆地接过那碗仿佛有千钧重的粥。沈清辞已转向众人，
声音清晰传遍庭院：“我赏罚分明，端看你们如何选。
”她拿起那本从李管家房中搜出的假账，就着身旁护卫递上的火折子，点燃一角。
橘红色的火焰迅速吞噬了纸张，在她沉静的眸中跳动。“旧账，我可以一把火烧了。
”火焰燃尽，灰烬飘落。她抬脚，将最后一点火星碾灭。“但若再有新账……”目光如冰刃，
扫过每一张惶惑的脸。“那就不是烧账，是烧人了。
”新提拔的管事是个面相敦厚的中年男子，他上前一步，感激涕零地跪下：“王妃明察秋毫，
拔除蛀虫，小人定为王妃效犬马之劳！”沈清辞虚扶一下。“不必谢我。你的位置，
是用能力换的。能坐多久，看你本事。”消息很快传到了书房。裴璟放下手中的军报，
眉梢微动。“她当真当场拿了李富，还提拔了王忠？”侍卫躬身：“是。王妃……雷厉风行。
”裴璟指尖在桌案上敲了敲，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归于深潭。傍晚，
沈清辞正在院中修剪花枝，新上任的管事王忠垂手立在一旁回话。“王妃，
王爷方才问起了今日之事。”沈清辞剪掉一枚多余的叶片，头也不抬。“告诉王爷，
园子里的枯枝败叶已清理干净。若他得空，可以来看看……焕然一新的景致。”王忠应下，
又小心翼翼地问：“王妃，王爷若问起李管家贪墨的具体数额……”沈清辞放下银剪，
拿起旁边的布巾擦了擦手。“他？”她望向书房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他很快就会知道，换个管家，府里能多出多少进项。”03“王爷，
这是妾身为您挑选的几位妹妹，身家清白，性情温顺。
”沈清辞将一本装帧精美的名册推到裴璟面前的书案上，语气公事公办，
如同呈递一份寻常账目。裴璟从军务文书中抬起头，
目光落在名册封面的《丽媛辑录》四字上，眸色骤然一沉。他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
“王妃真是……思虑周全。”沈清辞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冷意，伸手指向其中一页。
“这位妹妹通晓诗书，尤善琴艺，可为王爷红袖添香。”“沈清辞！”裴璟猛地一拍桌案，
震得笔架上的毛笔颤了颤。“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把本王推给旁人？”她抬眼，
目光平静无波。“妾身只是恪守本分，为王府开枝散叶考虑。”他骤然起身，
绕过书案逼近她，高大的身影带着压抑的怒气，将她笼罩。“你的心呢？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勉强或伪装，“是石头做的吗？
”沈清辞微微后仰，避开他过于迫人的气息。“王爷，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该谈‘心’。
”这句话像一根针，
精准地刺破了他连日来因她种种出格行为而积累的、连自己都未曾细究的烦躁。
裴璟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纤细的眉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沈清辞，
你到底有没有心？”她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王爷，我们只是交易。
”他盯着她那张始终平静无波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与怒意交织着涌上心头。
她怎么可以如此冷静？仿佛他的一切情绪，在她眼里都只是无理取闹。“好，很好。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如你所愿！”他猛地松开她的手，
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下。裴璟胸口剧烈起伏，看也不再看她，
转身一脚踹翻了旁边挡路的檀木凳子。“轰隆”一声巨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他拂袖而去，带着一身尚未发泄完全的戾气。书房外，候着的贴身侍卫垂首肃立。
裴璟脚步不停，径直走向院外，声音压抑着低吼：“去查！是谁在她面前嚼了舌根，
还是尚书府给了她什么承诺！”他顿了顿，背影僵硬。“本王要知道，她为何……毫不在意！
”侍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裴璟走到院中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
猛地一拳砸在粗糙的树干上。树叶簌簌落下。他闭上眼，
脑海中却尽是沈清辞那双清冷平静的眸子，以及那句——“王爷，我们只是交易。”书房内，
沈清辞慢慢站直身体，低头看着自己微红的手腕，轻轻揉了揉。她走到窗边，
看着窗外他愤然离去、几乎称得上狼狈的背影，以及那棵还在摇晃的梧桐树。夜色渐浓。
她独自站了许久，方才转身，看向书案上那本被遗落的《丽媛辑录》，
目光最终落在窗外无边的黑暗里。新提拔的丫鬟春桃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王妃，
晚膳……还给您温着，您看……”沈清辞收回目光。“撤了吧。”她声音很轻。“没胃口。
”04一个月后，王府账本上触目惊心的赤字，赫然变成了工整的盈余。
连厨房采买的张婆子，跟人闲聊时都学会了一句新词，逢人便炫耀：“王妃说，
这叫……性价比！”裴璟走进书房，脚步顿住。窗明几净，所有文书分门别类，
码放得一丝不苟。常用的兵书放在手边，待批的公文按紧急程度排列，连墨锭都是新研好的，
浓度恰到好处。他拿起一份边关军报，发现旁边还贴着一张细纸条，
标注了相关钱粮调拨的账目页码。“这是……”侍立一旁的小厮忙躬身回话：“回王爷，
是王妃亲自整理的，说这样您处理公务能快些。”裴璟没说话，
指尖在那张字迹娟秀的纸条上摩挲了一下。晚膳时分，
他看着桌上多出来的一碟精巧的杏仁茶酥，动作微滞。“这道茶酥……”沈清辞执箸，
夹了一箸清炒时蔬，淡然道：“厨房新学的，王爷尝尝合不合口味。”他尝了一块，
甜度适中，酥脆可口，正是他偏好的味道，却从未对人言说。膳后，
他踱步到她常待的小书房外，听见里面算盘珠子的轻响，终究没有进去。转身回书房时，
他将一个素白瓷瓶放在她妆台上最显眼的位置。“府里库房的钥匙粗糙，莫要伤了手。
”沈清辞拿起瓷瓶，是上好的活血化瘀膏。“多谢王爷。”她语气疏淡，“不过，
我皮糙肉厚，无妨。”裴璟看着她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喉结滚动了一下，
终究什么也没再说，转身离开。廊下，两个小丫鬟抱着洗净的衣物走过，低声说笑。
“王妃可真神了，这个月咱们的月钱都多了半吊呢！”“可不是！连浆洗的皂角都换了好的，
说是不伤手……”裴璟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远去。他召来侍卫。
“王妃今日……可有什么特别的事？”侍卫垂首：“王妃……好像在收拾自己的小库房。
”裴璟眉心一跳。“收拾库房？”他猛地站起身。“她要做什么？
”一种莫名的恐慌毫无预兆地攫住他。“备车！”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本王……要去西郊大营巡视！”马车驶出王府，
方向却明显朝着她院子旁边的库房路径而去。车帘晃动间，
能看见库房院落那扇新漆的朱红色大门。老嬷嬷端着刚炖好的冰糖雪梨从厨房出来，
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对旁边人低声感叹：“咱们这位王妃，看着软和，
内里可是藏着霹雳手段呢。”裴璟坐在微微颠簸的马车里，
看着书房窗口她新换的、那盆极其合他心意的墨兰，正随着车厢摇晃。
他烦躁地扔下手中根本没看进去的公文。“停车。”马车停下。他掀开车帘，
看着近在咫尺的库房院门，以及更远处她那座安静院落的一角飞檐。“摆驾，
去……库房清点！”05马车内，气氛凝滞。裴璟看着沈清辞平静的侧脸，
沉声开口：“跟紧本王，无论听到什么，无需理会。”沈清辞转过脸，
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王爷是怕我给王府丢人？”他眉头微蹙。“本王是怕你受委屈。
”“委屈？”她轻轻整理了一下袖口，“王爷多虑了。”宫宴之上，觥筹交错，暗流涌动。
果然，酒过三巡，一道娇俏却带着恶意的声音响起：“镇北王妃出身不高，
想必于诗词上不甚精通吧？”席间顿时一静。安阳侯之女林薇儿掩嘴轻笑，目光却锐利如针。
无数道视线瞬间聚焦在沈清辞身上，或好奇，或怜悯，或幸灾乐祸。裴璟面色一沉，
刚欲开口，袖口却被轻轻拉住。沈清辞按住他的手，指尖微凉。“王爷稍安，这点风浪，
妾身应付得来。”她从容起身，对着上首的帝后盈盈一拜，声音清越：“父皇，母后，
儿媳愿献丑一试，以助酒兴。”内侍抬上七弦琴。她端坐琴前，指尖轻拨。初时如溪流潺潺，
渐如珠落玉盘，忽而转急，似金戈铁马，沙场秋点兵！最终归于一片开阔壮丽的河山万里，
余韵悠长。一曲终了，满座寂然。良久。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抚掌惊叹：“此曲……此意境……王妃大才！竟有边塞雄浑之气，
又不失家国情怀！”沈清辞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脸色僵硬的林薇儿，声音平和：“大人谬赞，
不过雕虫小技，博君一笑。”她语气一转，依旧温和，却字字清晰：“妹妹说得对，
诗词琴艺乃小道。只是我夫君曾说，镇北王府的人，输人不输阵。”一句话，既抬了裴璟，
又稳稳打了所有看轻她的人的脸。林薇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再也说不出话。回府的马车内，
比来时更安静。裴璟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身旁的女子。月光透过晃动的车帘，
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流淌。他喉结滚动，终于打破沉默：“你……还有多少事，
是本王不知道的？”沈清辞靠在车壁上，似乎有些倦了，闻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王爷，
”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裴璟看着她闭目小憩的容颜，
月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光。他忽然对车夫低声道：“慢些行，稳些。”马车速度缓了下来。
他的目光久久落在她身上，低声自语，轻得几乎听不见：“本王似乎……捡到宝了。
”06秋高气爽，皇家围场旌旗招展。利箭破空之声骤响！目标直指正与将领交谈的裴璟。
“小心！”沈清辞不是尖叫躲闪，而是猛地将裴璟往侧边一推！箭矢擦着裴璟的臂膀掠过，
钉入身后树干，尾羽剧颤。“护驾！”“有刺客！”场面瞬间大乱，黑影从林中窜出，
刀光剑影。裴璟反手将她拉到身后，长剑已然出鞘，眼神锐利如鹰。“待在我身后！
”一名刺客瞅准空档，从侧后方扑向沈清辞。“你……”裴璟欲回身，却被另一人缠住。
沈清辞眼神一凛，不退反进，侧身避开刀锋，同时迅速拔下头上那支锋利的金簪，
毫不犹豫地刺入刺客持刀的手腕！“呃啊！”刺客吃痛，短刀落地。“别分心！
”沈清辞气息微乱，声音却异常镇定，“我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裴璟深深看她一眼，
手中剑势更猛，迅速解决眼前敌人，与她背靠而立。“跟紧我！”他带着她边战边退，
寻得一處巨石暂作遮蔽。“你受伤了。”沈清辞看到他左臂被划开的衣衫和渗出的血迹。
“小伤。”她已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一截裙摆内衬。“你怎会懂这些？
”他看着她熟练地为他清理、包扎伤口。沈清辞手下的动作未停，声音平静无波：“在沈家，
若自己不懂包扎，没人会帮你处理伤口。”伤口包扎妥当，他却突然抓住她尚未收回的手腕，
握得很紧。“若本王说，不想和离了，你当如何？”沈清辞动作一滞，抬眼看他，
他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深沉与认真。她垂下眼帘，轻轻抽手。“王爷是失血过多，
开始说胡话了。”可她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心底并非毫无波澜。
最后一名刺客被侍卫制服，却突然狞笑着看向裴璟，嘴角溢出黑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