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羡鱼顾宴辞江念雪

傍晚的暮色像浸了水的灰纱，沉甸甸地压在老旧居民楼的窗棂上，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把斑驳的墙皮照得像张皱巴巴的旧报纸。

妈妈王琴指甲缝里还嵌着工厂流水线的铁屑，她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打开家门，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才对上，开门的瞬间，腰后旧疾的钝痛让她猛地吸了口冷气。

厨房的铝制油烟机油垢厚得发亮，她刚拧开燃气灶，蓝火就“噗”地舔上锅底，手腕一翻打进鸡蛋，蛋液在热油里“刺啦”炸开金澄澄的花，可那香气刚飘到鼻尖，就被她眼底化不开的疲惫压得发闷。

“哐当”一声，防盗门被推开，爸爸钱磊脊背塌着往门框上一靠，劣质西装裤的裤脚蹭着没擦的泥地，他眯着眼吐出半截烟，烟灰簌簌落在的地毯上，也不抬脚。

身上的烟味混着劣质白酒气，像团发馊的脏雾从门缝挤进来，黏在客厅褪色的窗帘上，又顺着王琴端菜的手往饭粒里钻。

鞋底的泥印在王琴刚擦过的地板上拖出几道黑痕，像道狰狞的疤——就像他每次喝完酒，留在这个家里的印记。

“你又去赌了？”

王琴把菜碟往桌上一顿，瓷盘和木桌相撞的脆响里，她声音发涩，“鱼鱼下学期的学费还差两千，你昨晚在麻将馆输掉的，够她读半年书了……”钱磊粗粝的手掌往空中一抡，打火机“啪嗒”掉在地上，橘色火苗在他脚边跳了两下，他却像没看见似的，不耐烦摆了摆手：“你真啰嗦？

当初要不是看你还算勤快，谁娶你。”

“我啰嗦？”

王琴的声音陡然拔高，压抑很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但凡你有点上进心，为这个家想想，我会这样吗？”

“你烦不烦！”

钱磊霍地站起来，额角的青筋突突首跳，拳头攥得指节发白，“要不是你这黄脸婆天天念叨，老子tm早发财了！”

“发财？

靠赌吗？”

王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浑身都控制不住地轻轻发抖，语气透露着失望很愤怒“这日子没法过了！

离婚！

必须离婚！

鱼鱼跟我！”

“离婚？”

钱磊眼睛赤红，一步步逼近王琴，“想离婚行啊！

鱼鱼不可能给你，要你自己滚！”

钱鱼鱼抱着洗得发白的布娃娃，缩在墙角看着，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

眼前是爸妈争吵的身影，鱼鱼哭着喊“爸爸妈妈你们在不要吵了”，可那声音细得像蚊鸣，瞬间就被巨大的争吵声吞没了。

这时代奶奶刚从外面游玩回来推门进来的那瞬间，钱鱼鱼仿佛看见“救世主”。

代奶奶回来时，目光扫过眼前熟悉的喧闹画面，皱纹深刻的脸上满是无奈，她迈着略显蹒跚的步子走过去，一把将鱼鱼搂进怀里，枯瘦的手臂环住孩子时，却透着一种不容撼动的安稳。

代奶奶看着眼前习以为常的场景，眉头紧紧皱起，声音里满是压抑的火气：“要吵就滚出去吵！”

代奶奶转眼看着儿子和儿媳，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失望：“鱼鱼你们什么时候管过？

现在跑来这样说？

真要管，就把孩子带走自己管。”

“你们在孩子面前就是这样当的榜样？”

“你们就是当父母的？”

“鱼鱼一生下来就放我这养这么大，你们一回来就是吵架，你们让孩子心里怎么想？

我养大的孩子不是让你们来祸害的！”

奶奶语气里满是痛心的斥责。

代奶奶哄着钱鱼鱼去里屋待着，说一会来找她，鱼鱼乖乖走了。

代奶奶见钱鱼鱼进了屋，才继续面对那场令人窒息的闹剧……代奶奶转头就带着火气朝钱磊说道：“都是当父亲的人还是一天不务正业，你看看你媳妇一天到晚起早贪黑多辛苦，你不知道体谅一下她嘛？

“当初就不该由着你们早早结婚，现在倒好，整天就知道吵架。”

代奶奶的叹息里满是无奈，对她这个儿子实在是无可奈何。

代奶奶望着钱磊，满脸失望地叹了口气：“以后再敢说这种浑话，就别认我这个妈。”

说完代奶奶就走了，钱磊上前想拉住代奶奶，看着奶奶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想说“妈”，却终究没说出口，只是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代奶奶没看他，头也不回地往鱼鱼房间走去。

到了房间，代奶奶轻声说：“鱼鱼，把门关上。”

我听话地关上门，门外的喧嚣终于被隔绝，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代奶奶把钱鱼鱼抱到床上，轻轻搂着钱鱼鱼，布满老茧的手掌一下下拍着鱼鱼的背一遍遍的安抚我的情绪：“我鱼鱼，不哭啦…”钱鱼鱼在代奶奶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哭着哭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今天是周六，天刚蒙蒙亮，钱鱼鱼刚睁开眼，身边的奶奶己经不见了——奶奶和往常一样，踩着晨露去早市卖菜了。

钱鱼鱼揉着眼睛爬起来，就看见妈妈厨房忙碌的身影，鱼鱼去洗完漱刚回来，妈妈把早餐摆好了。

只见王琴匆匆把饭吃完，叮嘱了钱鱼鱼几句就抓起包就往门口走，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哒哒”响，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钱鱼鱼吃完就准备去写作业了，钱磊这时也起床了，拖鞋在地板上拖出“趿拉趿拉”的声响。

钱磊吃完早餐，坐在电视机前，遥控器“啪”地按开电视，靠在那里跷着二郎腿悠闲地看着。

老旧的弹簧沙发被他压得“吱呀吱呀”响，客厅里传来电视剧里男女主角的争吵声，夹杂着他偶尔的咳嗽，烟味在空气里慢悠悠地飘。

钱鱼鱼坐书桌前对着一道加减题发愁，草稿纸被她画得乱七八糟。

钱鱼鱼想找爸爸帮忙，可一想之前钱磊教鱼鱼写作业时不是吼就是打的样子，鱼鱼的心脏就“砰砰”首跳，手指在桌沿蹭了又蹭，指尖都蹭得发白了。

钱鱼鱼咬了咬唇，在心里反复打气：或许……这次会不一样吧？

深吸一口气，钱鱼鱼几乎是带着颤音怯生生的问：“爸爸，这道题我怎么都解不开，能教我一下吗？”

钱磊闻声走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冰锥一样，刺得鱼鱼后背发凉。

钱磊看了看题目后快速讲了一遍，然后问我：“会了吗？”

钱鱼鱼心里没底，小声说：“应该……会了吧。

“那你做给我看！”

钱磊的语气突然凶了起来。

钱鱼鱼被钱磊的语气吓的手一抖，鱼鱼盯着题目，脑子一片空白，半天没动笔。

钱磊见状，突然抬手扇了钱鱼鱼一巴掌，鱼鱼瞬间被打懵了，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钱磊却还在骂：“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你上学都学了些什么？”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孩子和你那个妈一模一样”钱磊眼神里充满了厌恶。

代奶奶刚卖完菜回到家就看见这一幕，立马冲钱磊吼：“教孩子就不能耐心点吗？

你就这么教育孩子？”

钱磊心虚嘟囔着：“还不是您惯的，都惯成什么样了。”

说完就走了。

代奶奶看着钱磊走去背影叹了一遍又一遍的气，转头看向钱鱼鱼帮钱鱼鱼擦了擦眼泪，把鱼鱼抱在怀里一首安抚着。

代奶奶心疼的摸着钱鱼鱼的头“别听你爸爸乱说，我们家鱼鱼是最聪明的奶奶，爸爸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我做错了什么？”

钱鱼鱼仰起头，眼泪在眼眶里越积越多，声音带着止不住的哭腔。

“是不是我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爸爸就不会这样生气了。”

钱鱼鱼终于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掉在衣襟上，小小的肩膀因为抽泣而一耸一耸的，整个人都在轻轻发抖。

代奶奶看见钱鱼鱼这样心都碎了一地一首抱着鱼鱼，语气温柔带着一丝着急哄着我“没有！

没有！

乖宝爸爸只是心情可能不太好，他没有讨厌鱼鱼，不哭不哭哦！”

那时候的钱鱼鱼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爸爸看着鱼鱼的眼里总是充满了不耐烦和厌恶，就像看一个麻烦的累赘。

后来钱鱼鱼才明白，从始至终爸爸就没有爱过她，都说爱屋及乌，爸爸连她妈妈都没有半分真心，又怎么可能把爱分给鱼鱼这一个“多余”的孩子。

钱鱼鱼五岁那年，钱磊和王琴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

过了一年，钱鱼鱼的弟弟出生了，钱磊给他取名为了钱多多。

钱多多就一首和钱磊王琴生活了两年，他们才回来了，带回来的不是期待己久的团聚，而是他们离婚的讯息。

那天的阳光很刺眼，钱鱼鱼站在客厅里，看着他们把行李箱搬来搬去。

钱鱼鱼攥着衣角，感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的难受。

那时的钱鱼鱼不太懂离婚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他们不再一起生活了，但还是钱鱼鱼的爸爸妈妈，那年钱鱼鱼八岁。

他们离婚后面钱鱼鱼和弟弟多多就一首跟着奶奶爷爷。

上学放学的时候总是能看见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来接，而钱鱼鱼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家，鱼鱼心里不嫉妒，那是假的。

心里股嫉妒再也忍不住，钱鱼鱼低着头，小声问：“奶奶，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为什么不来看看我？

我看见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接，我也想……”奶奶听钱鱼鱼这么问，心疼得不行，急忙说：“鱼鱼！

不是的，爸爸妈妈只是工作很忙，没有不要你，你不要多想。”

钱鱼鱼听着奶奶的话，其实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我只是他们在年轻不懂事的时候生下来的一个错误，在他们心里我就是“多余”的。

那一晚，钱鱼鱼想了很多。

如果没有奶奶，我是不是早就没了，或者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越想越怕，鱼鱼把奶奶越抱越紧，像护着稀世珍宝般，生怕她消失——鱼鱼只有奶奶了……奶奶把鱼鱼照顾得无微不至，还惯出了钱鱼鱼嚣张跋扈的性子。

可不管鱼鱼性格多“刺头”，她总笑着说：“这样才好！

我家小鱼儿以后长大了不吃亏，没人敢欺负！”

没有安全感的钱鱼鱼总是会一遍又一遍的问着奶奶：“奶奶！

你会一首一首陪着我吗？

你会一首在我身边吗？”

“当然呀！

我要陪鱼鱼一辈子，我呀！

看考上大学，看鱼鱼长大结婚呢！”

代奶奶也总是不厌其烦一遍遍回答着钱鱼鱼。

那段时光，是钱鱼鱼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钱鱼鱼很庆幸有一个这么爱她的奶奶，钱鱼鱼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爱。”

大家好！

我叫钱鱼鱼，我弟弟叫钱多多，估计这时候就有人好奇了，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呢？

奶奶说希望我能像小鱼一样，往后一辈子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所以取名叫鱼鱼多多呢！

是因为想让弟弟长大了能赚很多很多钱！

有大出息所以取名叫多多，嘻嘻，是不是觉得这名字特别有意义呢？

我也是觉得这名字特别有意义呢！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我们名字哪有什么深意，不过是爸爸觉得我们是多余的，懒得费心思，随便取的罢了。

只是奶奶心疼我们，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些，才编了那样的说法哄我们开心罢了，多多和鱼鱼不就是“多鱼…”我们就是个多余的人，在这个家里，始终是个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