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数竞赛场馆外，冷风卷着几片落叶。手机震动，屏幕上跳动着“管家”二字。“小姐，
请您即刻返回。”管家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平稳却不容置疑，“老爷说，
他们找到真正的卢家大小姐了。”“咋了？”竹马申墨敏锐地捕捉到我骤变的脸色。
“家里有事，管家让我立刻回去。”我简短回应，将手机塞回口袋。“现在回去？
”申墨瞬间炸了毛，“你家里人发现你来比赛了？卢星星，你别耍我！
说好了这次拿了第一就解除婚约的！”他急得声音都拔高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猛地攥紧申墨的手腕，转身就往场馆内跑进去。1竞赛进行了两个小时后才结束。
“太好了卢星星，咱们居然获奖了！”申墨激动的抱着我在原地蹦哒着。
我低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奖杯和那张保送资格的证书，一丝压抑不住的暗喜在心底悄然蔓延。
在回家的路上，申墨像只聒噪的麻雀，一直在我耳边叨叨着：“卢星星，
这下我们就能解除婚约了！哈哈！我侧过头，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你以为错过我，
你还会遇上我这么好的人吗？”这话半是玩笑，半是真心。我喜欢申墨，从小到大，
只有他会护着我，逗我开心。但他对我，始终是道不明，说不清的情感。
他从小到大嚷嚷着要退婚，却从不正面回应任何关于“喜欢”的试探。而我，
也做不出强求他心意的事。申墨端坐起来，摆起架子，清了清嗓道：“小生玉树临风，
风流倜傥，自有不少姑娘钦慕。”“啊！”车子毫无预兆地急刹，
申墨整个人狠狠撞向前排椅背我忍不住的嗤笑了一声。“嘶…刘叔你怎么回事！
”申墨揉着撞红的额头，龇牙咧嘴地控诉。刘叔挠了挠头，一脸歉意道：“对不住少爷，
刚才有只野猫突然从路边窜出来，吓了我一跳。”所幸这附近是一个新开发的地区，
道路空旷，车辆稀少。“猫没事吧？这不是新划分的区域吗，哪来的猫。”申墨揉着额头，
没好气地问。“没事没事。”刘叔靠边停车确认了一下才重新启动。车子刚平稳行驶，
申墨又凑了过来，带着探究的好奇：“卢星星，头回见你违抗家里吧？管家到底说什么了？
火急火燎的。”我声音平静的回答道：“他说，卢家的亲生女儿找到了，让我回去谈谈。
”“什么？！”两道惊愕的声音同时在车厢里炸开。
“……”我沉默的看着他们瞪大的眼睛和微张的嘴。“好好开车啊！刘叔，
现在不是听八卦的时候。”申墨严厉的斥责着。转过头来又问我道：“他不能听我能听，快，
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申墨将凑近耳朵问道。“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等会回去就知道了。”我扭头看向窗外，声音淡淡回复道。
申墨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难怪……我说伯母怎么从小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冷冰冰的。
搞不好她早就……”见我没有回答，他话锋一转，带着点刻意营造的轻松，
拍了拍胸脯：“要是卢家不要你了，你就来我家，当我妹妹，看我不把你宠上天去，
你要啥就要啥，我啥都给你。”“我本来就可以去你家，我是你未来老婆，
为什么非得以一个妹妹身份？”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执拗，闷闷说着。“一码归一码，
等我们解除婚约了，你就不是我老婆了。”申墨双手枕在脑后，语气重新变得漫不经心。
“你为什么…就那么想退婚。”我不解问道。
申墨看了我一眼又望着车顶道：“人生苦短啊卢星星，我还没玩够呢！大好世界没见识过，
就这么被绑着结婚继承家业了，那多没意思。”“想多了，就你这吊儿郎当，
想继承家业还早呢。”我笑了笑，距离到家还有半小时，我闭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会。“诶，
你看不起谁呢！”申墨不满的低估着着。2申墨家与我家不过几步之遥，算得上近邻。
车子在他家门口停下，我本可以自行走回，他却执拗地跟了上来，美其名曰“看热闹”。
踏入阔别不过半日的家门，客厅里四道目光齐刷刷投来，带着审视与复杂的意味。“爸，妈，
大哥。”我没有任何情绪的喊着他们。还一个…不认识的人。父亲和大哥卢川微微颔首，
而我的母亲—楚女士，眼神漠然地掠过我，仿佛我只是空气。“姐姐你好，
”陌生女孩站起身，“我是白娜娜，妈妈的亲生女儿。”那笑容温婉得体，
却莫名让我脊背窜上一丝凉意。“你好你好，我叫申墨。”申墨反应极快，热情的伸出手。
“哟，小墨来了，来的正好，阿姨正好想跟你说点事呢。”楚女士瞬间换上一副热络面孔，
起身就将申墨往沙发上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外人呢。噢对，现在来看，我确实是外人。
我自嘲一声。“怎么那么晚回来，不是早就打电话让你回来了吗。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大哥卢川。在这个家里，他算是唯一偶尔会对我流露些许关切的人。
至于父亲，更像一个沉默的背景板。“有点事耽搁了。”我回答道。“既然回来了，
就去收拾东西吧。”楚女士冰冷的声音斩断了空气，“卢家不需要不听话的孩子。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连往日的冷漠都消失了，只剩下赤裸裸的、淬了冰的怨恨。
没有丝毫犹豫，我转身便朝楼梯走去。申墨连忙拦住我，问道：“伯母，
星星下午一直跟我在一起呢，是我太贪玩了才耽误了时间，不至于让她走吧。”“叩叩”，
管家适时地轻敲了一下门框说道：“夫人老爷，晚餐已经备好了。”“先吃饭吧。
”一直沉默的父亲终于开了口。“来，娜娜，一路过来累坏了吧？妈妈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就都准备了些。”楚女士慈爱的牵着白娜娜，那是我不曾拥有过的温柔。我没有停留，
径直走上二楼。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这个结局就已经在我心底预演了无数遍。
申墨跟着进了我的房间，蹲在我的行李箱旁，默默将我刚扔进去的衣服一件件叠好。
“真要走？”申墨闷闷地问道。“嗯，干嘛不走。”我一边收拾着，一边回答他。
“一家人难得聚齐，好歹……先吃顿饭？”他带着点埋怨。“想吃你可以自己去。
”我手上不停，没有看他，“往后，你们才是一家人。”“我可以跟你是一家人啊！
”他拍拍胸脯，试图活跃气氛，“我当你大哥！”“我不缺大哥。”我瞪了他一眼。
申墨安静了下来，难得的沉默笼罩了房间。只收拾了些衣物和重要的东西，确认没有遗漏，
便合上了箱子。申墨自然而然地接过行李箱，和我一起下楼。楼下餐厅，
其乐融融的景象像一根尖刺扎进我的眼底，刺痛了我的双眼，这样的场景，我也曾幻想过。
看到申墨提着行李箱，楚女士立刻迎了上来：“哎呀小墨，快过来吃饭！
这些粗活让她自己来就行了。”她亲昵地挽住申墨的胳膊，将他往白娜娜身边带。
“正好跟娜娜多聊聊，以后啊，娜娜才是你的未婚妻，她才是我们卢家真正的女儿。
”听见这句话的父子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沉默的坐着。是了，
当初跟申墨订下婚约的是卢家女儿，而不是我卢星星。看着这相处了十八年的“家人”，
我才彻底明白，我从未真正融入过他们。白娜娜娇羞的低下头说道：“墨哥哥。
”“伯母您别开玩笑了！”申墨立刻摆手，语气坚决，“当初和我订下婚约的，是卢星星。
”“婚约不过是一张纸，”楚女士笑容不变，话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想改，
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跟申家结姻，是卢家想了好几年的事情。白娜娜转头看向我，
眼中飞快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得意，但她下一秒又脸霎时白了起来，
指着我一旁的行李箱问道：“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先吃饭吧，”卢川站起身，
试图接过我的行李箱，“有什么事，今晚休息好了再谈。”我下意识地看向楚女士，
期待能从她眼中看到一丝犹豫或不舍。然而，那里只有满满的不耐烦，
如同过去十八年里无数次面对我时的神情。也好，我也早已厌倦了她的掌控。“不用了。
”我低声道。“姐姐！”白娜娜突然惊呼一声，猛地冲到我面前，挡住了卢川的视线，
死死抓住我的行李箱拉杆。她带着哭腔哀求：“星星姐姐！我不是故意回来抢走你东西的！
我们可以一起留下来做姐妹的！爸爸妈妈肯定会同意的！”她用力之大，
让我一时竟无法拉动。我疑惑地蹙眉，正想用力抽回箱子。只见她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歪，
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搡，整个人重重地撞在旁边的矮几上，发出一声闷响！“娜娜！
” “卢星星！”楚女士的尖叫和申墨的惊呼同时响起。卢川反应极快，立刻上前扶住了她。
在卢川臂弯的遮挡下，白娜娜抬起脸，对着我扬起一个充满恶意的得意笑容，
可怜道：“姐姐……我好心好意想让你留下……你为什么要推我……”“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看到白娜娜摔倒的场面，一直沉默的父亲终于按捺不住，霍然起身。“滚！你给我滚出去！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女儿，也不是卢家的人，给我滚出去。”楚女士指着我厉声咆哮道。
申墨靠近我，压低声音埋怨道：“你好端端的推她干什么？”我猛地转头看向他，
手攥紧道：“你也觉得……是我推了她？”申墨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只是避开了我的目光。这一瞬的沉默，比楚女士的辱骂更让我窒息。他们可以不信我，
但申墨……不行。白娜娜被卢川搀扶着站起，泪眼婆娑地望着我，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委屈。
“卢星星！”楚女士气得浑身发抖，劈头盖脸地斥骂，“娜娜在外面已经苦了十八年了！
好不容易回家，你还想怎么样？你怎么这么恶毒！
”看着眼前这个同住了十八年、被称为“母亲”的女人，我第一次觉得她如此陌生而狰狞。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女儿，”我盯着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客厅的嘈杂，
“过了十八年你才找到她，这一切，难道都该怪我吗？
”楚女士眼中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震惊，随即狠狠瞪了卢父一眼。
最后一丝对这个家的留恋也彻底熄灭。我看向还在表演的白娜娜说道：“你的家，
还给你就是了。”不再看任何人，我用力拉过行李箱，转身，决绝地走向大门外。
3离开卢家的当夜，我便循着从老管家那里得来的地址，来到了这个我本该归属的地方。
看着那漆黑的巷子，邻与邻之间狭窄的过道和几乎干什么都会被邻居听得一清二楚的居民楼，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是，卢星星，你就跟我回去吧，我家客房多的是。
”申墨嫌弃的捂着口鼻，视野横扫了周围一圈。时值寒假，申家父母远在国外，
偌大的宅子里只有刘叔和几个佣人照料申墨。我本没打算让他跟来，他却闲不住，
非要“见识见识”我的“新家”。好了，看吧，看够你。“我只拜托了刘叔送我过来，
没让你一起。”我拉起行李箱就往里面走去，
金属滚轮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发出巨大的、刺耳的噪音，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诶，卢星星，
你不仗义！不是，你真进去啊。”申墨在我身后嚷嚷道。“少爷，”刘叔在一旁适时开口，
语气带着关切，“还是跟进去看看吧，这地方…不太安全。”“唉，行吧行吧。
”申墨无奈妥协，几步就追了上来，不由分说抢过我手里的行李箱，略显吃力的扛在肩上。
“吵死了，等会他们扔瓶子出来砸到本少爷怎么办。”申墨傲娇的撇过脸去。
“砸到就被砸到了呗……”我淡淡回应。“卢星星你一点也不会哄人，
谁能娶你当老婆也是神人了。”申墨喊道。我挑了挑眉调侃道：“没关系，
你很快就有一个新老婆了。”“谁说我老婆一定是她？”申墨立刻反驳，
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我还可以娶别人！又不是非得跟你们卢家绑死！
”按着地址找到那扇低矮的旧门，我抬手敲了敲。我以为能培养出白娜娜那种性格的家庭，
估计也不太好相处。但打开门后，我只看到一个瘦瘦矮矮，面容慈祥，肤色蜡黄，
却能明显看出骨相柔美的妇人。她怯生生地看着门外陌生的三人，小声问：“你们……找谁？
”“你是…白梅吗？”我试探的问道。白梅，就是管家告诉我，我的亲生母亲的姓名。
她早年丧夫，白娜娜从小是跟着她一个人生活的。她点点头，眼神里有困惑，
那句“我是你亲生女儿”卡在喉咙里，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空气凝滞着尴尬。
申墨在一旁急了起来，抢先开口道：“阿姨，我叫申墨，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叫卢星星。
”他指着我，语气干脆利落。“啊！你……你就是星星！”白梅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又紧张地搓着粗糙的衣角，“我还以为你……没有那么快回来，这啥也没准备，饿了没？
我去给你做的吃的吧。”我看着她想抱我又缩回去的双手，我心头微涩，主动上前一步，
轻轻揽住了她单薄的肩膀。她身体明显一僵，随即放松下来，带着小心翼翼的回应。
走进这间狭小的屋子，陈设简单得近乎寒酸。一张旧茶几，几把凳子，墙壁空空荡荡，
连台电视机都没有。白梅局促地招呼我们坐，自己匆匆进了狭小的厨房。
我去看了一眼我的房间，里面的东西几乎一扫而空，只剩下一张旧床板。“啧，
那个白娜娜搞什么鬼？”申墨跟过来，看到这情景，无语地撇嘴，“一点东西都不给你留？
也太绝了吧！”“回去教教你老婆。”我附和道。“卢星星你别提了啊，
我俩还没解除婚约呢，再说，我什么时候说要娶她了”申墨一下子急了。“不娶她，
你难不成娶我吗？”我直视着他。申墨又一次沉默了，眼神复杂地避开我的视线。
“那个婚约我看过。”我走近他，压低声音道：“上面写的是卢家大小姐跟你申墨的婚约，
没有我的名字。”申墨猛地瞪大眼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带着愠怒。他狠狠瞪了我一眼，
语气生硬：“好啊，卢星星！那我这就回去‘娶’她！”说完，拉起不明所以的刘叔，
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门去。我没有拦着他们，任由他们离开。
白梅端着热气腾腾的三碗面出来，看见只有我自己在这，便问道：“诶，
小申他们…”“他们有点事先走了。”我平静的说道，从她手中的三碗面上拿了一碗。“诶！
小心烫！”话音刚落，“砰”的一声，那碗面在地上炸裂开来。滚烫的面汤和面条四溅开来，
狠狠浇在我的脚背上！我下意识闭眼，以为会迎来责骂。
然而并没有白梅飞快地放下手里的碗，甚至顾不上收拾地上的狼藉，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声音急得发颤：“快！跟我来！”她拉着我冲进更狭小的卫生间，蹲下身，
几乎是手忙脚乱地脱掉我那只被汤浸湿的高跟鞋，将我的脚摁到水龙头下。
冰凉的自来水哗啦啦冲下来，暂时压住了那阵灼烧的痛楚。等到痛感缓和一些，
我关掉水龙头。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走出卫生间，
客厅地上的狼藉已经被清理干净，只留下一点湿痕。白梅示意我走到沙发上，
翻找出一管廉价的烫伤膏，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沾着药膏，一点点涂抹在我红肿的伤处。
“抱歉，刚来第一天就闯祸了。”我低声歉意的说道。白梅看了看我，
低下头带着哭腔说道：“一个碗而已，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她不敢看我，声音更低，
翼问道：“星星……刚来第一天就伤到了脚……你会不会……觉得是我……给你带来了不幸？
”我的心猛地一揪。后来我才从申墨辗转打听来的消息里得知，
原来白娜娜会经常责骂这个可怜的女人，埋怨她带来的不幸。也才知道，
当年那场阴差阳错的“抱错”，竟是卢父一手策划的报复，
报复楚女士年轻时差点与白梅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生父私奔。而那场未遂的私奔，
最终以我生父的车祸身亡告终，也彻底掐灭了楚女士的念头。我伸出手，
轻轻覆上她因长期劳作而粗糙的手背，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坚定。
涂完药膏后，我一瘸一拐的挪到桌子旁坐下，小心翼翼端起那碗面吃了起来。夜深，
洗去一身疲惫后，我看着白娜娜那间徒留四壁的空房间。冬夜的寒气仿佛能从墙壁里渗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