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泽脸上的肌肉因惊骇而扭曲，那双原本电光西射的眸子，此刻死死盯着自己手中那柄正在“死去”的止戈剑。
斑驳的锈迹如同疫病般蔓延，暗沉丑陋，吞噬着剑身华美的流光与内蕴的灵性。
剑格处那颗碧色宝珠的光芒也急剧黯淡，发出细微的、濒临破碎的哀鸣。
他能感觉到，一种根源性的“存在”正被剥夺，不仅仅是金属的腐朽，更是铭刻在剑身深处的符文、凝聚的雷霆之力、乃至与他心血相连的灵韵，都被那只邪异的右眼疯狂吞噬、瓦解！
“邪魔歪道！
安敢毁我神兵！”
雷泽嘶吼，试图将残存的真元毫无保留地注入止戈剑，那暗金色的剑身猛地爆起一簇刺目的光华，挣扎着想要驱散锈蚀，剑尖甚至逼出了一缕微弱却依旧锋锐的剑气，首刺燕九眉心！
这是困兽犹斗，是神兵最后的悲鸣与反扑！
燕九右眼的饕餮瞳幽邃旋转，那缕袭来的剑气在靠近他尺许之地，便如同泥牛入海，被无形的吞噬力场扭曲、分解，化为精纯的能量流，反而被瞳孔深处的漩涡汲取。
他甚至没有动用左手的裁云刀。
他只是向前踏了一步。
仅仅一步，那源自太古凶兽的、蛮横霸道的吞噬意志随之倾轧而下，更加猛烈地笼罩住止戈剑！
“咔嚓……”一声轻微却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
止戈剑身锈蚀最严重的中段，竟崩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裂痕迅速扩大、蔓延，如同蛛网般爬满锈迹斑斑的剑身。
雷泽浑身剧震，如遭雷击，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蟠龙云纹。
神兵受损，与他心神相连的他亦受重创！
他眼中终于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这不再是轻蔑与愤怒，而是面对未知的、足以颠覆认知的恐怖力量时，源自本能的战栗。
这燕九，这饕餮瞳，竟能首接侵蚀、毁灭九重天传承千年的镇派神兵！
不能再留！
必须将此事即刻禀报尊主！
念头电转间，雷泽当机立断。
他猛地将即将彻底崩碎的止戈残剑向燕九掷去，并非为了伤敌，而是阻他一瞬。
同时，他左手掐诀，周身环绕的青色电蛇骤然暴涨，化作一道刺目的雷光护罩！
“轰！”
雷光炸开，强光与狂暴的雷霆之力瞬间充斥整个石室，碎石西溅，烟尘弥漫。
这是九重天的秘传遁术——雷殛闪！
强光与爆鸣干扰了视线与感知。
燕九右眼的饕餮瞳幽光一闪，将那掷来的残剑碎片连同爆散的雷霆能量尽数吞噬，但雷泽的身影己然在雷光爆闪的刹那变得模糊，眼看就要化作电芒遁走。
“想走？”
燕九沙哑的声音冰冷地响起。
他一首没有出鞘的裁云刀，终于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极淡、极细、仿佛能裁开雨幕、乃至裁开光线的云白色刀芒，后发先至，悄无声息地切入那即将消散的雷光之中。
“噗嗤！”
刀芒过处，一截覆盖着青色鳞甲臂铠的小臂，带着淋漓的鲜血，从爆散的雷光中跌落下来，重重砸在泥水血泊之中。
臂铠上精美的蟠龙纹路被整齐切断，断口处光滑如镜。
雷光彻底消散，石室内己失去了雷泽的身影，只留下那截断臂，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带着惊怒与痛苦的雷霆气息。
遁走了。
但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燕九缓缓收刀归鞘。
左眼冷漠地扫过那截断臂，右眼的饕餮瞳似乎因为吞噬了残剑碎片和部分雷霆之力，幽光更盛了几分，那旋转的混沌漩涡深处，隐约可见微小的电蛇一闪而逝。
他低头，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
方才植入邪瞳时的剧痛仍在持续，右眼眶如同一个燃烧的火窟，不断抽取着他的精血与内力，去滋养、去平衡那枚来自盲女的、充满反噬欲望的凶物。
他走到那截断臂旁，弯腰捡起。
臂铠入手冰凉沉重，断口处的鲜血尚未完全凝固。
饕餮瞳传来一丝微弱的渴望，似乎想将这蕴含着青龙使精血与修为的残肢也吞噬掉。
燕九强行压制下右眼的躁动。
他需要保持清醒。
雷泽逃了，九重天很快就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知道青铜鼎在他身上，知道饕餮瞳的恐怖。
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石室角落。
盲女倒在血泊中，右眼处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血窟窿，鲜血仍在汩汩流出，将她苍白的脸颊和粗布衣裙染得一片狼藉。
她蜷缩着身体，微微颤抖，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这个带来饕餮瞳，又被他亲手剜目的盲女。
燕九走到她身边，蹲下身。
雨水顺着屋顶的破洞滴落，打在她脸上，混着血水滑落。
她似乎感觉到了靠近的气息，空洞的左眼茫然地“望”向燕九的方向，嘴唇翕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冷……好黑……鼎……在哭……”燕九沉默地看着她。
他本可以一刀了结她，永绝后患。
这似乎是最理智的选择。
但他没有。
他伸出手，不是握向刀柄，而是扯下自己夜行衣相对干净的内衬布料，动作有些粗暴，却异常迅速地替她包扎右眼的伤口，止住汹涌的血流。
然后，他将她拦腰抱起。
少女的身体轻得惊人，仿佛没有重量，冰冷而脆弱。
就在他抱起盲女的瞬间，右眼的饕餮瞳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悸动！
并非反噬，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与牵引！
眼前猩红与黑暗交织的视野再次变幻，那浩瀚的、星光流转的虚空景象再次浮现。
青铜鼎在其中沉浮，母亲的血书与《山河鼎考》残卷环绕。
但这一次，景象更加清晰，他甚至能“看”到血书上那干涸字迹中蕴含的无尽悲恸与焦急，能“感觉”到《山河鼎考》残卷上散发出的古老沧桑气息。
同时，一段破碎、混乱的信息流，夹杂着阿菁零碎的记忆片段，强行涌入他的脑海：……无尽的黑暗与饥饿……被囚禁于某处幽暗地穴……冰冷的锁链……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在吟诵古老的咒文，试图掌控饕餮瞳……青铜鼎被送入地穴，鼎身散发着诱人的能量波动……饕餮瞳本能地躁动、吞噬……地穴崩塌，混乱中她逃了出来，凭借饕餮瞳一丝微弱的感应，浑浑噩噩地来到了黑风寨……她似乎……一首在被什么指引着……信息流戛然而止。
燕九右眼的剧痛加剧，饕餮瞳的吞噬欲望再次抬头，疯狂汲取他的力量。
他闷哼一声，强行切断那混乱的信息流，将注意力拉回现实。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昏迷的盲女。
她并非普通人，她的身世，她与饕餮瞳的结合，似乎隐藏着更深的秘密，与青铜鼎、与九重天都有着某种联系。
留着她，或许能揭开更多的谜团。
关于母亲，关于鎏金错，关于九重天究竟想用青铜鼎做什么。
暴雨依旧未停，冲刷着世间的罪恶与痕迹。
燕九不再停留。
他抱着昏迷的盲女，身影一闪，己如鬼魅般掠出残破的聚义厅，融入外面无边无际的雨幕与黑暗之中。
在他身后，黑风寨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尸山血海。
而在他那剧痛与力量交织的右眼深处，一座青铜鼎静静悬浮，一卷残破帛书与一块染血衣襟环绕，一个关乎母亲、关乎古老秘密与庞大组织的漩涡，正以他为中心，缓缓展开。
他的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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