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很小，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混杂着廉价消毒水的气息，这就是他三十五年人生的终点。
他蜷缩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薄得几乎起不到任何保暖作用的被子。
肺部的疼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呻吟。
视线己经有些模糊了，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只有墙上那道从去年冬天就开始裂的缝隙，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刻在这破败的屋子里，也刻在他的心上。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吃了一半的馒头，己经硬得像块石头，旁边是一杯早己凉透的白开水，水面上漂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杂质。
这就是他今天的食物，或许，也是他这辈子最后的食物了。
意识像是在一片泥泞的沼泽里挣扎，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那些过往的画面，如同失控的电影片段，在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翻滚、冲撞。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刚记事吧，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院子里的槐花开得正盛，香气弥漫。
爷爷奶奶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哥哥李明被奶奶抱在怀里，手里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正吃得津津有味。
而他，被母亲王丽拉着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
爷爷笑眯眯地看着李明，声音洪亮：“我们家明明就是有福气，一看就是我们李家的种，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奶奶也跟着附和，一边给李明擦去嘴角的果汁，一边说：“那是自然，我们明明可是我们老李家的长孙，将来要给我们传宗接代的。”
他们的目光扫过他时，却像是瞬间被冻结了一样，变得冰冷而疏离。
奶奶甚至还轻轻皱了皱眉，对母亲说：“小丽啊，你看你这孩子，怎么就非得让他姓王呢？
总归是外人了。”
母亲当时的表情他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小小的手被母亲攥得很紧，手心都出了汗。
他想靠近爷爷，想和哥哥一起坐在奶奶怀里，想尝尝那个看起来就很甜的苹果，可他不敢。
他能感觉到，那道无形的屏障，因为“王”这个姓氏，将他和那个看似温暖的家隔离开来。
上学后，这种区别对待就更加明显了。
哥哥李明的书包是最新款的，文具总是成套的，而他的书包是哥哥用旧了的，缝缝补补，文具也是捡哥哥剩下的。
每次开家长会，爷爷奶奶总是准时参加，坐在最前排，认真听着老师表扬李明，脸上满是骄傲。
而他的家长会，要么是母亲匆匆来一趟，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要么就干脆没人来。
有一次，学校组织春游，需要交五十块钱。
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向父亲李建国开口。
父亲犹豫了很久，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数了半天，才凑够五十块递给了他，眼神里满是愧疚和无奈。
“小默啊，省着点花。”
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母亲在里屋和父亲争吵：“你给他钱干什么？
他姓王，又不是姓李，凭什么花我们家的钱？
让他自己想办法去！”
“他也是我儿子啊……”父亲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无力。
“你儿子？
那李明就不是你儿子了？
李明的钢琴课学费还没交呢！
你怎么不想想？”
母亲的声音尖锐而刻薄。
他拿着那五十块钱，站在门口，手脚冰凉。
最终，他还是把钱还给了父亲，说自己不想去春游了。
父亲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那天，他躲在自己那狭小的房间里，听着隔壁哥哥兴奋地和母亲讨论‘′着春游要带什么零食，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浸湿了枕头。
大学毕业后，哥哥李明在爷爷奶奶的安排下，进了一家待遇优厚的国企，工作轻松稳定。
没过几年，爷爷奶奶又拿出积蓄，给他买了房，娶了媳妇。
而他，因为没有家庭的支持，只能自己在外打拼。
找工作时，因为没有背景，屡屡碰壁，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薪水微薄，还经常加班。
他也想过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省吃俭用，想攒点钱做点小生意。
可就在他快要攒够本钱的时候，母亲却突然打电话来，说父亲病了，需要一大笔手术费。
他把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还向朋友借了不少，才凑够了手术费。
父亲的病是治好了，可他的生意梦却碎了。
后来，他也结婚了。
妻子一开始对他还不错，可日子久了，看着别人都有父母帮衬，买房买车，而他却什么都没有，还时不时要接济家里，渐渐有了怨言。
他们开始频繁地争吵，从柴米油盐到未来规划，每一次争吵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
最终，在他又一次因为母亲的事情向她要钱时，她提出了离婚。
“王默，我受够了，跟着你，我看不到一点希望。”
她的眼神里满是疲惫和失望。
他没有挽留，他知道，是自己没本事，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离婚后，他就搬到了这个破旧的出租屋里，孤身一人，像一棵被遗弃在荒原上的野草，无人问津。
前段时间，父亲给他打电话，说爷爷病重，让他回去看看。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回去了。
病房里，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哥哥嫂子都在。
爷爷躺在床上，己经神志不清了。
奶奶坐在床边，拉着哥哥李明的手，不停地念叨着：“明明啊，你爷爷最疼的就是你了，你可得好好的，将来撑起我们老李家的门楣。”
他站在门口，像个陌生人。
母亲看到他，皱了皱眉，低声说：“你11v来干什么？
这里不缺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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