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毕业那天，沈疏月锁骨上的吻痕被阳光照得刺眼。
他捏着借来的西装袖口问：“哪来的钱供我读研？”
沈疏月指尖掐进掌心：“酒吧打工攒的。”
直到他撞见那辆黑色宾利碾过巷口积水，溅湿她洗白的裙角。
车窗降下，金主周牧川的钻表抵住她下巴：“叫砚砚出来，看他师姐怎么求我？”
江砚撕碎录取通知书时，纸屑像雪落在她跪地的膝盖上。
“沈疏月，你让我觉得恶心。”
六月的太阳，毒得很，明晃晃地悬在头顶，晒得人头皮发烫。江砚站在礼堂侧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树荫底下，身上那套租来的西装，料子又厚又硬，裹得他浑身不自在，后背早就洇湿了一大片，黏糊糊地贴着皮肤。空气里浮动着青草被晒焦的闷味，还有毕业生们身上廉价香水、汗水和一种名为“前程似锦”的兴奋混杂在一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他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金融学硕士录取通知书，硬挺的纸张边缘硌着掌心。周围是喧嚣的声浪，拥抱，欢呼，抛起的学士帽，快门按下的咔嚓声，一张张年轻的脸庞被喜悦撑得发亮。可这些热闹，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嗡嗡地响着，传到他耳朵里，只剩下模糊的噪音。他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像生了根，死死钉在不远处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沈疏月。
她今天穿了条浅蓝色的连衣裙，洗得有些发白，但熨烫得异常平整，衬得她脖颈修长，皮肤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她正踮着脚尖，费力地帮一个高个子女生整理歪掉的学士帽流苏，侧脸线条温顺柔和，嘴角噙着一点惯常的、安静的笑意。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江砚喉结滚动了一下，捏着通知书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他迈开步子，穿过喧闹的人群，皮鞋踩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走到她身后，很近，近得能闻到她发间那股淡淡的、廉价洗发水的柠檬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她的、更昂贵的木质调气息。
“疏月。”他的声音有点干涩。
沈疏月闻声回头，看见是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进了星星。“砚砚！”她声音里带着雀跃，自然地伸手想帮他理一理因为拥挤而有些歪斜的领带。
就在她微微侧身抬手的瞬间，动作牵动了领口。那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领口不算低，但此刻，一道刺目的、新鲜的暗红色印记，赫然烙印在她左侧锁骨下方那片细腻的皮肤上。形状暧昧，边缘带着细微的齿痕和淤青，在炽烈的阳光下，像一块丑陋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江砚的眼底。
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砚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喧嚣瞬间被抽离，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他死死盯着那道痕迹，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子。周围同学的笑闹声、相机的快门声，都成了遥远背景里模糊的杂音。
沈疏月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她猛地抬手捂住锁骨的位置，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细嫩的皮肉里，留下几个弯月形的白印。她慌乱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像受惊的蝶翼。
“这……不小心撞的。”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心虚，飘散在燥热的空气里，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江砚没说话。他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一种被愚弄的耻辱感，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碰她，而是狠狠攥住了自己身上那件租来的、廉价西装的袖口。粗糙的化纤布料摩擦着他的指腹，提醒着他这份“体面”的虚假和不堪。
他几乎是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冰碴子：“沈疏月，你告诉我，这两年，我读研的学费、生活费，还有这身……”他扯了扯自己僵硬的西装袖子，发出一声短促而讽刺的嗤笑，“……还有这身行头的钱，你酒吧打工那点工资，够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狠狠砸在沈疏月的心上。她身体晃了一下，像是站立不稳，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轻轻耸动，细碎的呜咽声从她紧咬的唇瓣间泄露出来，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够……够的……”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我……我加了很多班……老板……老板人好……”
“人好？”江砚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极其冰冷的弧度，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尖锐的痛楚，“好到能在你身上留下这种‘纪念’？”
沈疏月猛地抬起头，脸上泪水纵横，那双总是盛满温柔和怯意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痛苦和哀求淹没。“砚砚，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她伸出手，想去抓他的胳膊，指尖冰凉。
江砚却像被毒蛇咬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看着她锁骨上那道刺眼的印记，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他捏着录取通知书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那张承载着未来希望的纸，此刻在他手里，仿佛成了一张沾满污秽的废纸。
“解释？”他盯着她，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沈疏月，你拿什么解释？用你身上这些……痕迹吗？”
他最后看了一眼她惨白绝望的脸，和那道在阳光下无所遁形的吻痕，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着礼堂外走去。背影决绝，带着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的冰冷愤怒，将沈疏月和她破碎的哀求，彻底抛在了那片虚假的毕业欢腾里。
阳光依旧毒辣，晒得人皮肤生疼。沈疏月站在原地，看着他毫不留恋的背影消失在礼堂门口刺眼的光亮里，捂在锁骨上的手无力地滑落。那道暗红的印记暴露在空气中，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周围的热闹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像个被遗弃在孤岛上的影子，只有滚烫的眼泪，无声地砸在脚下滚烫的水泥地上，瞬间蒸发，不留一丝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