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城堡没有铁窗，米白色护墙板嵌着鎏金线条，水晶吊灯将光线折成细碎的星子，
落在铺着羊绒地毯的地板上——可这里比任何监狱都更令人窒息。
墙壁是她反复念叨的“为你好”，地板是他黏在我身后的凝视，
连空气里都飘着裹了糖衣的誓言，每一个分子都在尖叫：你是这华美牢笼里，
永远逃不脱的囚徒。起初我真以为这是天堂。谁能拒绝一个把你捧在掌心里的人呢？
他会在我随口提过一次“喜欢白玫瑰”后，让花店每周三准时送一束到家里，
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她记得我讨厌雨天的潮湿，每到阴雨天就提前把我的袜子烘得暖烘烘，
连出门穿的鞋都会垫上绒垫；甚至在我皱眉的前一秒，他们就会递来热牛奶或软乎乎的抱枕，
轻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辞了你的工作。”某天晚餐时，他推过一碗剥好的虾，
语气轻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不用那么累，我养你就好。”她在旁边点头，
把切好的水果递到我嘴边：“女孩子家不用拼事业，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就是最好的生活。
”他们说这是爱。爱。多神奇的字眼，能把“控制”粉饰成“关心”，
把“占有”美化成“深情”。我渐渐发现，我喜欢的白玫瑰，
后来变成了他偏爱的红玫瑰——他说“红的更喜庆，看着热闹”；我讨厌潮湿，
却被要求在雨天陪她去逛商场，因为“你在家待久了会闷，
我带你散心”；我想读一本悬疑小说，他翻了两页就皱眉：“这种书太压抑，对你不好，
我给你买了言情绘本。”第一次反抗是在我想约大学室友见面时。“她啊？
”他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语气漫不经心，“我看了她朋友圈，总去酒吧玩，
不是什么正经人，别跟她走太近。”我攥着手机的指尖泛白：“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不能这么说她。”话没说完，他的眼神就暗了下来，像被雨打湿的灯笼，
声音也低了：“我以为你也是爱我的。我只是不想你被带坏，难道我错了吗？
”旁边的她立刻红了眼，伸手抚我的头发，
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我们都是为你好，你怎么不明白呢？
我们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不会害你的。”我心软了。我告诉自己，
这就是被人珍视的代价。于是我收起反驳的话，把想见面的念头压下去，
接过他递来的言情绘本。后来我不再提想见朋友，不再选自己喜欢的花，
甚至在他说“你穿裙子比裤子好看”后，把衣柜里的牛仔裤全叠起来塞进了最底层。
我磨平自己的棱角，努力把自己塞进他们画好的模子里，假装那就是我本来的形状。
直到那天在商场的咖啡店，我撞见了多年未见的老友林薇。她端着咖啡杯的手顿在半空，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半天没说出话。“你……”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轻颤，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从前你笑的时候，眼角会弯成小月牙，说话像连珠炮，
现在怎么这么安静？”她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我自欺欺人的泡沫。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才想起已经很久没照过全身镜了。那天回家后，
我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的女人——头发是他喜欢的长卷发，
衣服是她挑的浅粉色连衣裙，连嘴角的笑容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这不是我，
我从前是留着短发、喜欢穿马丁靴、能在辩论赛上跟人争得面红耳赤的姑娘，可现在，
我像个没了灵魂的木偶。那天晚上，我坐在沙发上，手指反复摩挲着膝盖，
终于鼓起勇气说：“我想重新找份工作。”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他手里的报纸停在半空，
原本温和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像结冰的湖面；她端着茶杯的手晃了一下，
茶水洒在羊绒地毯上，留下一圈深色的印子。没人说话，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
敲得我心发慌。“你为什么想工作？”半小时后，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疲惫，
“我每个月给你的钱不够花吗？还是家里的日子让你不舒服了？”“不是的，
”我攥紧了衣角，“我只是想有点自己的事做，想……想找回以前的自己。
”“找回以前的自己？”她突然提高了声音，眼眶又红了，“我们为你付出了这么多，
辞掉工作陪你在家，每天变着花样给你做吃的，怕你受一点委屈，
你现在说要找回以前的自己，是觉得我们对你不好，是吗？”接下来的三个小时，
覆去地说：“我为了你推掉了多少应酬”“你生病的时候我守了你一整夜”“要不是为了你，
我早就去旅游了”。那些话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把我淹没。最后，他看着我，
眼神里满是失望：“我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你非要离开我？”那一刻，
我突然清醒了——我从未真正“待”在城堡里，我是被关在里面的。
监狱的栅栏被他们镀上了金边，狱卒换上了天使的衣裳，而我，
竟然心甘情愿地当了这么久的囚徒。1 破壁后的阵痛我提出搬出去的那天，
家里像遭了一场台风。他把桌上的玻璃杯扫到地上，碎片溅到我的脚踝，
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她坐在地上哭，说我“忘恩负义”“被外面的世界迷了眼”。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我的衣服大多是他们买的，
我的书是他们挑的，最后塞进箱子里的，只有大学时的几本专业书、一个旧画板，
还有林薇送我的那个兔子钥匙扣。“你会后悔的！”我关上门时，他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外面的世界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没人会像我们这样爱你！
”我站在楼道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不是因为难过，
是因为解脱——像沉在水里很久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空气。
可自由的代价，比我想象中更沉重。我租的小公寓在老楼的六层，没有电梯，
每次搬行李都要爬得膝盖发酸；房间只有十几平米，窗户对着别人家的阳台，
早上会被隔壁夫妻的争吵声吵醒；最棘手的是钱——我已经三年没工作了，
简历递出去石沉大海，偶尔有面试机会，面试官看着我的简历皱眉头：“这三年空白期，
你怎么解释？”“我在家待了三年，因为……”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我被人以爱为名囚禁了三年？听起来像个笑话。有次面试结束后，天下着大雨，我没带伞，
只能在公交站躲雨。看着来往的车辆溅起水花，
我突然想起从前的雨天——那时他会开车来接我，哪怕我只是去楼下买瓶酱油，
他也会把车停在单元门口，怕我淋到一点雨。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他发来的消息：“下雨了，你带伞了吗？我在你公寓楼下，给你带了热汤。
”我的心猛地一揪。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后还是把消息删了。我知道，只要我下楼，
只要我接过那碗热汤，我就会重新回到那个牢笼里。我咬着牙，冲进雨里，
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疼，却清醒。找到第一份工作时，我差点哭出来。
是在一家小书店当店员，工资不高，每天要整理书架、接待顾客，忙到晚上九点才能下班。
但我很开心，因为这是我靠自己找到的工作，是我“自己的事”。每天早上，
我会提前半小时到书店，把窗边的座位擦干净，摆上几盆小多肉；晚上关店后，
我会坐在窗边，借着台灯的光看几页书，
或者在画板上涂涂画画——我的画板已经落了一层灰，刚开始画画时，手会抖，
画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但慢慢的，那些线条越来越流畅，像我逐渐找回的自我。有天晚上，
我正在画画，突然听到敲门声。透过猫眼一看，是他。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站在门口，
头发有些乱，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我给你炖了汤，你喝点吧。
”我没开门，声音隔着门传出去，有些发闷：“不用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你以后别来了。”“我只是担心你，”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哀求，
“你以前从来不会对我这么冷漠。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不让你工作，
不该干涉你的朋友，我们回去好不好？回到以前的日子。”“以前的日子不是我想要的。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真正的爱不是这样的，不是把人关起来，
不是让对方失去自我。你不懂，我也不想再解释了。”门外安静了很久，
然后传来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靠在门后，眼泪又掉了下来。其实我知道，他不是坏人，
他只是用错了方式——他把“占有”当成了“爱”，把“控制”当成了“保护”。可这种爱，
太沉重，太窒息，我承受不起。2 笔尖下的重生书店里有个常客，是个叫陈奶奶的老太太。
她每天下午都会来，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看一本厚厚的诗集。有天我整理书架时，
不小心把一本《海子诗选》碰掉了，陈奶奶正好路过，弯腰帮我捡了起来。
“小姑娘也喜欢海子？”她笑着问，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很慈祥。“以前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