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大强，今年三十五岁，是老城区陈家杂货店的大儿子。此刻我站在父亲的病房里，
腕上的金表秒针 “咔哒咔哒” 转着，像在催着什么。空气里飘着檀香和中药混合的味道，
闷得人胸口发紧 —— 这味道跟我们家这些年的日子太像了，拧巴，
又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父亲躺在病床上，脸瘦得只剩一层皮，眼窝陷进去，
浑浊的眼睛却还盯着天花板。我往前凑了凑，掏出钱包里刚取的两千块现金，
塞到他枕头底下：“爸，您放心，这钱您先拿着买药。等您好了，这杂货店我接手，
不出半年，我准把它扩成连锁！您忘了？我认识街道办的李哥，上回跟他在‘锦绣园’吃饭，
他还说要帮我批手续呢；还有张总，做进出口生意的，以后咱们店能进进口零食，
到时候顾客得排着队来！”我越说越起劲，
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腕上的金表 —— 这表是我上个月咬牙买的，一万二，就是为了撑场面。
可父亲没接我的话，他只是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我，又落到站在角落里的小文身上。
小文是我弟弟，比我小五岁，整天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衫，手里不是攥着抹布就是拿着账本，
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窝囊废。这会儿他正蹲在墙角，用一块旧抹布擦着父亲床头柜上的瓷杯，
听见我的话，也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擦，那眼神里没别的，
就只有 “不相信”—— 哼，他懂什么？他这辈子就只会守着这破店，跟父亲一样，
老实得窝囊。“小文，” 父亲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木头，“你过来。
”小文赶紧放下抹布，快步走到床边。父亲颤巍巍地抬起手，
从枕头底下摸出个蓝布包 —— 那包我见过，父亲藏了十几年，以前我问过他里面是什么，
他只说 “是咱家的根”，我当时还笑他老迷信。这会儿父亲把蓝布包往小文怀里塞，
力气不大，却攥得很紧：“这里面是老账本，比啥都金贵，你收好。”我当时就愣住了，
血液 “嗡” 地一下冲到头顶。凭啥？凭啥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小文？我是大儿子，
这杂货店本来就该我继承，那账本也该是我的！我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小文的衣领，
他怀里的蓝布包滑出来一角，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我盯着那纸页，
声音都在抖：“凭啥给你？小文，你说说，凭啥？这店该是我的！你那窝囊样，
连跟供应商砍价都不敢，上次王老板来要欠款，你跟人家说‘再宽限几天’，
人家转身就跟我吐槽你没用，你还想守店？”小文没跟我争，他只是伸手把蓝布包抱得更紧，
肩膀微微发抖，却看着我说：“哥，爸让我收着，我就收着。店是谁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让老顾客失望。”“失望？” 我冷笑一声，甩开他的衣领，
“等我把店扩成连锁，让他们天天买进口零食，那才叫不失望！你这叫没本事，还装清高！
”父亲在床上咳了起来，咳得身子都在抖，小文赶紧去拍他的背，
我却没心思管 —— 我满脑子都是那本账本，还有父亲偏心的模样。那天下午，
我没在病房多待，摔门就走了，走的时候听见父亲在后面喊我的名字，我没回头，
我觉得他根本不懂我，不懂我想干一番大事业的心思。三天后，父亲走了。
那天我正在 “锦绣园” 请李哥吃饭，想让他帮我批连锁的手续。李哥坐在我对面，
手里夹着烟，桌上的红烧鱼没动几口，他却一个劲地说 “大强啊，这事不好办，
最近政策紧”。我刚想再敬他一杯酒，手机就响了，是小文打来的，他声音带着哭腔：“哥，
爸…… 爸走了。”我手里的酒杯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酒洒了一地。
李哥皱着眉说 “晦气”，我却顾不上那么多，抓起外套就往医院跑。等我赶到病房，
小文已经把父亲的衣服换好了，他坐在床边，手里捧着那个蓝布包，眼泪掉在包上，
晕开一小片水渍。我站在门口，看着父亲苍白的脸，
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 我还没让他看到我把店扩成连锁，
还没让他知道我不是 “吹牛”，他怎么就走了？葬礼办得很简单，老街坊来了不少，
卖早点的赵大爷、修自行车的孙师傅、隔壁的王婶…… 他们都来给父亲鞠躬，
赵大爷拉着我的手说 “大强啊，你爸是好人，以前我家老婆子生病，没钱买米，
你爸赊给我五十斤，说‘啥时候有啥时候还’，这恩情我记一辈子”。
孙师傅也说 “你爸帮我修过货架，不收钱，还说‘都是街坊，客气啥’”。
我听着他们说这些，心里却不是滋味 —— 这些事父亲从没跟我说过，
他只跟我说 “做人要老实”，可老实有什么用？还不是守着这破店过一辈子？葬礼结束后，
我就把杂货店的钥匙拿了过来。小文没跟我争，他还是每天来店里，早上开门，晚上关门，
擦柜台、理货物，跟以前一样。我让他把账本给我，他说 “爸让我收着，我不能给”，
我没再逼他 —— 反正店在我手里，账本早晚是我的。接下来的半个月，
我天天在店里 “规划未来”。早上一开门，我就把 “连锁计划” 写在黑板上，
贴在店门口，路过的街坊都来看，王婶凑过来问 “大强啊，真能进进口酱油？
我家小宝就爱吃那个”，我拍着胸脯说 “王婶，您放心，我跟张总熟，他专门做外贸，
下周就给您带两瓶过来，不要钱，我送您”。王婶笑着说 “那可太谢谢你了”，
我心里美滋滋的 —— 你看，这就是本事，小文这辈子都得不到这样的认可。
有次供应商刘老板来送货，顺便要上个月的欠款。我坐在柜台后面，翘着二郎腿，
手里把玩着手机，说 “刘哥，这点钱急啥？等我连锁开起来，一次给你结十万，
你还怕我欠你这点？” 刘老板皱着眉说 “大强，你爸以前从不欠账，都是当月结”，
我不耐烦地挥手：“我爸是我爸，我是我！你先把货卸了，欠款的事，下周再说。
” 刘老板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让工人卸了货就走了，走的时候看我的眼神，
跟小文一样，都是 “不相信”—— 哼，等着瞧，等我开了连锁，你们都得求着我。
为了让 “连锁计划” 快点实现，我又请张总吃饭。这次选在 “御景园”，
比 “锦绣园” 还贵，我点了鲍鱼、龙虾，还开了一瓶五粮液。张总来了之后，
没怎么吃菜，就一个劲地接电话，电话里都是 “王总”“李总”，
听得我心里直痒痒 —— 这才是干大事的人！我敬他酒：“张总，
您看我那进口零食的渠道，啥时候能弄好？我店里的老顾客都等着呢。”张总放下手机，
端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抿了一口，说 “大强啊，这事我记着呢。不过最近海关查得严，
货不好进，得等一阵子。你别急，我这边一有消息就跟你说”。我赶紧说 “不急不急，
张总您多费心”，心里却乐开了花 —— 你看，张总都答应了，这进口零食早晚能到。
可等了一周，张总没消息；又等了一周，我给他打电话，提示 “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我当时还不信，以为是手机坏了，换了个手机打，还是停机。我又给李哥打电话，
他倒是接了，可一听我提 “连锁手续”，就说 “大强啊，我最近在外地出差，
这事等我回去再说”，说完就挂了电话，再打就没人接了。我坐在店里，
看着黑板上的 “连锁计划”，突然觉得有点慌。那些我以为的 “人脉”，
怎么说没就没了？我掏出手机，翻遍了通讯录，除了几个酒肉朋友，
竟没一个能真正帮上忙的。这时候刘老板又来要欠款了，这次他带了两个人来，
手里拿着账单，往柜台上一拍：“陈大强，欠我的三万二，今天必须还！
你爸在的时候从不欠账，你倒好，拖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当我好欺负？
”我看着账单上的数字，手心里全是汗。我赶紧从钱包里掏钱，
可钱包里只剩几百块 —— 前阵子请李哥、张总吃饭，买金表，早就把积蓄花得差不多了。
我陪着笑说 “刘哥，再宽限几天，我这就去凑钱”，刘老板冷笑一声：“宽限？
我已经宽限你两次了！今天要么还钱，要么我就搬你柜台里的货！
”他身后的两个人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搬柜台里的香烟。我赶紧拦住他们，
心里却像被火烧一样 —— 我陈大强，这辈子从没这么狼狈过。就在这时候，
小文从里屋走出来，他手里拿着那个蓝布包，走到刘老板面前，轻声说 “刘哥，您别搬货。
这钱，我来还”。我愣住了，小文哪来的钱？他一个月就那点工资，还不够他自己花的。
刘老板也愣了，看着小文说 “你还？你拿什么还？” 小文没说话，打开了蓝布包，
里面是一本泛黄的账本，纸页都卷边了，上面用毛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他翻到其中一页，
指给刘老板看：“刘哥，十年前，您儿子考上大学，学费不够，我爸给您垫了五千块，
这页记着呢。您当时说‘以后一定还’，我爸说‘都是街坊，不用急’。这三万二，
您就当是抵了那五千，剩下的，我慢慢还您，行吗？”刘老板凑过去看账本，眼睛越睁越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