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大雪纷飞,恰如我沈家满门被斩于午门的那一日。而我,
重生在了仇人萧承稷与他新后刚出生的女儿身上。满月宴上,他将我高高举起,
眼中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对满朝文武宣告:“这是朕的昭阳,是上天赐给朕最珍贵的瑰宝。
”他低头,温热的胡茬蹭过我的脸颊,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痴痴地呢喃:“落月,
若是你还在,我们的孩子,也该这么大了。”我心中恨意滔天,张开没牙的嘴,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在了他凑近的龙鼻之上。一股血腥味,在我口中弥漫开来。
1.萧承稷吃痛,却并未发怒,反而怔住了。他抱着我,指腹轻轻揩去我嘴角的血迹,
眼神复杂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浓雾。“这孩子,脾气倒大。”他低声失笑,
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周围的宫人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跪了一地,
连大气都不敢喘。皇后柳如烟更是花容失色,急忙上前想将我抱走:“陛下!
这小畜……昭阳无状,冲撞了您,让臣妾来……”“滚开。”萧承稷的声音不大,
却冷得像冰。柳如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煞白。他抱着我,旁若无人地坐回龙椅,
将我放在膝上。宫宴继续,歌舞升平,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个无伤大雅的插曲。但我知道,
不是的。那一瞬间,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惊骇、迷惑,以及深埋的恐惧。他或许以为,
是自己思念成疾,才会从一个婴儿的啃咬中,品尝出故人的决绝。他不知道,
我就是那个故人。我叫沈落月,曾经是他的未婚妻,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十年前,
他还是太子,为了夺嫡,勾结外戚柳家,诬陷我父亲通敌叛国。一道圣旨,沈家三百余口,
尽数殒命。我穿着大红的嫁衣,在午门外,看着他一身龙袍,与柳如烟并肩而立,
接受百官朝拜。血,染红了整个刑场,也染红了我绝望的眼。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诅咒他生生世世,孤苦伶仃,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然后,
我一头撞死在了午门的石狮上。再睁眼,我便成了赵昭阳,他萧承稷的嫡出公主。何其讽刺。
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不远处一个大臣的身上。那是御史大夫王允,我父亲的门生,
也是当年唯一一个敢为沈家上书直言,却被贬斥出京的忠臣。此刻,他正举杯,
准备饮下那杯御赐的“恩酒”。我心中一凛。前世我死后,魂魄飘荡十年,
看尽了这宫中的龌龊。我知道,那杯酒里,有柳家下的慢性毒药。
王允因为近年来屡次弹劾柳家,早已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萧承稷,我的好夫君,
对此心知肚明,却选择默许。他要用王允的命,来安抚他皇后的娘家。好一招帝王心术!
我不能让王允死。他是我沈家旧部中,唯一还在朝中,且有能力抗衡柳家的人。
萧承稷正低头逗我,用手指轻轻刮我的鼻子,就是刚才被我咬过的地方,
还留着一排浅浅的牙印。“小坏蛋,这么看着朕做什么?饿了?”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曾让我魂牵梦绕,如今却只想撕碎的脸。我笑了,一个婴儿无齿的、天真的笑。然后,
趁着他失神的瞬间,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小短腿猛地一蹬——“哐当!
”他面前的白玉酒杯被我一脚踢翻,琥珀色的酒液洒了他一身龙袍。满殿死寂。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这大逆不道的一幕。王允举杯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边。
萧承稷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拎着我的后衣领,将我提溜到眼前,眼神锐利如刀。
“赵、昭、阳。”他一字一顿。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甚至还“咯咯”地笑出了声。来啊,
杀了我。再杀我一次。反正,我这条命,本就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
2.萧承稷盯着我看了许久,久到柳如烟都以为他要将我摔死在地上,
颤抖着声音求情:“陛下息怒,昭阳她……她还是个孩子……”他却忽然笑了。那笑声低沉,
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听得我毛骨悚然。“孩子?”他重复着这两个字,
目光却未曾离开我的脸,“是啊,只是个孩子。”他挥手,示意内侍过来收拾残局。
“换酒吧。”他淡淡地吩咐。一旁的王允如梦初醒,连忙跪下请罪:“老臣失仪,
请陛下恕罪。”萧承稷的目光扫过他,最终落在他手中还未饮下的那杯酒上,
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王爱卿平身吧,是昭阳顽劣,与你无干。”一场风波,
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但只有我知道,那颗埋下的怀疑的种子,
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而我,也成功地救下了王允。这只是第一步。萧承稷,柳如烟,
你们欠我沈家三百多条人命,我会让你们用一生来偿还。我的复仇,
从我成为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开始。这听起来很可笑,但一个婴儿,
拥有世上最无懈可击的武器——哭声。夜里,萧承稷常来我寝宫批阅奏折。他说,
听着我的呼吸声,他能睡得安稳些。呵呵,安稳?我怎么可能让他安稳。这夜,他正在看的,
是一份关于清剿西北林家的密折。林家,我母亲的娘家,也是我沈家最坚实的盟友。
当年沈家倒台,林家元气大伤,被赶到了苦寒的西北之地。如今,萧承稷觉得他们碍眼了,
准备斩草除根。奏折上朱笔写的批复,赫然是“准奏”二字,只差最后盖上玉玺。
我躺在摇篮里,看着烛光下他冷酷的侧脸,心中杀意翻涌。就在他拿起玉玺的那一刻。
“哇——!”我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发出了穿云裂石般的哭嚎。萧承稷的手一顿,眉头紧锁。
身边的奶娘和宫女们慌忙围上来,又是抱又是哄,可我就是不依不饶,哭得撕心裂肺,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怎么回事?”萧承稷不耐烦地问。奶娘战战兢兢地回道:“回陛下,
许是……许是公主殿下饿了。”喂了奶,我继续哭。“许是……尿了。”换了尿布,
我哭得更大声了。“许是……哪里不舒服?”太医被连夜叫来,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什么毛病也查不出来。我哭得嗓子都哑了,小脸涨得通红,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
萧承稷终于坐不住了。他放下玉玺,走过来,从奶娘手里接过我。他的怀抱很温暖,
带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那是我曾经最迷恋的气息。可现在,这温暖只让我觉得恶心。
我一到他怀里,哭声立刻小了些,变成了委屈的抽噎,小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萧承稷的脸色缓和下来,他抱着我来回踱步,笨拙地轻拍我的背。“小东西,这么能折腾人,
脾气到底像谁?”他低声抱怨,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备。我把脸埋在他胸口,用眼角的余光,
死死盯着那份奏折。只要他不盖玉玺,林家就还有一线生机。我就这么赖在他怀里,
哭哭停停,折腾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早朝的时间快到了,
他才疲惫地将我交还给奶娘。他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那份还未批复的奏折,
最终还是将它压在了最下面。“今日议程,推后。”我趴在奶娘的肩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萧承稷,这只是开始。你的江山,你所在乎的一切,
我都会亲手,一点一点地,将它们搅得天翻地覆。3.柳如烟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总是带着最甜的笑,说着最温柔的话,送来最精致的玩具和衣物。可我知道,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藏着淬了毒的刀。她恨我。因为萧承稷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我身上。
一个皇帝,独宠自己的女儿,这本是佳话。但这份宠爱,已经远远超出了父女的范畴。
他会亲自为我挑选布料,会因为我多吃了一块糕点而龙颜大悦,
甚至会为了我一个无心的笑容,赏赐整个长乐宫。他把对沈落月的愧疚和思念,
尽数投射到了我这个“女儿”身上。而这一切,都像一根根刺,扎在柳如烟的心上。
她开始对我下手了。起初只是些小动作。比如,趁着宫人不注意,用长长的指甲掐我的胳膊。
我疼得眼泪汪汪,却只是看着她,不哭也不闹。我的沉默,让她越发胆大。那天,
她屏退了左右,抱着我在御花园的池塘边“赏鱼”。“昭阳你看,这水里的鱼儿多自在。
”她笑意盈盈,声音却像毒蛇吐信,“可若是离了水,它们可就活不成了。”她抱着我的手,
在池塘的栏杆上,一下一下地,危险地晃动着。“你说,本宫要是手一滑,
你会不会也像这鱼儿一样,再也回不来了?”我看着水面倒映出她扭曲的脸,心中一片冰冷。
我知道,她想制造我失足落水的假象。一个不到一岁的公主,意外夭折,
谁也不会怀疑到她这个“慈母”头上。就在她的手即将松开的那一刻,我突然伸出小手,
一把抓住了她发髻上那支金步摇。那支步摇,是萧承稷赏的,她宝贝得不得了。我用力一扯,
步摇上的珠玉流苏缠住了我的手指。柳如烟吃痛,下意识地想把步摇抢回来。她身子前倾,
重心不稳。我瞅准时机,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往前一推。“啊——!”只听一声尖叫,
她整个人越过栏杆,直直地栽进了冰冷的池塘里。而我,则因为惯性,向后倒去,
摔在了柔软的草地上。那支金步摇,还被我紧紧攥在手里。“救命!皇后娘娘落水了!
”宫人们的惊呼声、脚步声乱作一团。我躺在地上,看着柳如烟在水里拼命挣扎,
呛得口鼻冒水,狼狈不堪。很快,她被救了上来,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萧承稷闻讯赶来时,
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柳如烟一见到他,立刻扑进他怀里,
哭得梨花带雨:“陛下……臣妾……臣妾差点就见不到您了……”“怎么回事?
”萧承稷的声音冷得能结冰。一个宫女跪在地上,
哆哆嗦嗦地指着我:“是……是公主殿下……她抢了娘娘的步摇,娘娘为了护住公主,
自己才……才失足落水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身上。我依然躺在地上,
手里攥着那支罪魁祸首的金步摇,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萧承稷。
我甚至还朝他伸出了手,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在求抱。
柳如烟哭得更凶了:“陛下,臣妾不怪昭阳,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她这是以退为进,
想坐实我“无心”害她的罪名。萧承稷的目光在我,和她之间来回逡巡。他缓缓走到我面前,
蹲下身。我以为他会发怒,会责罚我。可他只是从我手里,轻轻拿走了那支金步摇,然后,
将我抱了起来。他甚至没有看柳如烟一眼,只是对身后的太医吩咐道:“皇后受了惊,
带回去,好好诊治。”说完,他抱着我,转身就走。柳如烟愣住了,她不敢相信,
萧承稷竟然是这个反应。“陛下!”她不甘心地叫道。萧承稷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柳如烟,”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昭阳是朕的底线。以后,离她远点。”那一刻,
我看到柳如烟的脸,血色褪尽,惨白如纸。我知道,她完了。回到寝宫,
萧承稷屏退了所有人。他将我放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你到底是谁?
”他突然问。我心中一惊,面上却依旧是孩童的懵懂。他自嘲地笑了笑:“朕真是疯了,
竟然会问一个婴儿这种问题。”他伸出手,想抚摸我的脸,我却下意识地偏头躲开。他的手,
僵在了半空。殿内一片死寂。良久,他收回手,声音沙哑:“是朕的错。
朕不该让你见到那些腌臢事。”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我。“传朕旨意,皇后柳氏,
言行无状,惊扰公主,禁足凤鸾宫三月,闭门思过。”我躺在床上,听着他冰冷的命令,
心中毫无波澜。禁足三月?太轻了。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我真正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几日后,宫中传出消息。皇后娘娘因为落水受了寒,加上忧思过重,腹中刚刚怀上的龙胎,
没能保住。萧承稷下令,彻查此事。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迁怒于我这个“罪魁祸首”。然而,
他却将所有罪责,都归咎于那些“护主不力”的宫人。凤鸾宫上下,血流成河。而我,
安然无恙。萧承稷来看我的次数更多了,他常常什么也不做,就是坐在我的摇篮边,
一看就是一整天。他的眼神,越来越复杂。有宠溺,有愧疚,有迷惑,
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挣扎。我知道,他心中的那颗种子,正在疯狂地生根发芽,
即将破土而出。而我,只需要再添一把火。4.我开始学说话了。
别的孩子先学会叫“爹”、“娘”,而我开口说的第一个词,是“月”。
当这个字从我稚嫩的口中吐出时,正在给我喂食的萧承稷,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手中的玉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你……你刚才说什么?
”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我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用含糊不清的口音,
又重复了一遍:“月……月……”我伸出小手指着窗外,那里,正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萧承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落月。沈落月。我的名字里,就有一个“月”字。
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嘴里反复念叨着:“巧合,一定是巧合……”可从那天起,
他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他开始试探我。他会拿来很多东西给我玩,有拨浪鼓,有九连环,
还有……一把小小的木剑。那是我五岁生辰时,父亲亲手为我雕刻的。剑柄上,
还刻着一个模糊的“月”字。沈家被抄时,这把木剑也被当作战利品,收缴入了宫中。
我看着那把熟悉的木剑,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我强忍着心中的酸楚,
看也没看那些精致的玩具,径直爬过去,一把将那把木剑抱在了怀里。萧承稷的呼吸,
陡然急促起来。“你喜欢这个?”他哑声问。我抱着木剑,把脸埋在上面,蹭了又蹭,
口中发出满足的“咿呀”声。他的身体晃了晃,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接下来的日子,
他变得更加反常。他命人将我前世的画像,挂在了我的寝宫里。那是我十六岁及笄时,
他亲手为我画的。画上的少女,眉眼含笑,神采飞扬,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他抱着我,
站在画像前,指着画中人,一遍又一遍地问我:“昭阳,告诉父皇,这是谁?
”我只是看着画,不说话。看着那个曾经无忧无虑的自己,我的心,像是被万千钢针穿刺,
痛得无法呼吸。萧承稷,你好残忍。你杀了我,还要让我日日对着自己前世的容颜。
你是在提醒我,还是在折磨你自己?转眼,到了我前世的忌日。这一天,
萧承稷遣散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在我的寝宫里喝得酩酊大醉。他抱着我的牌位——不,
是沈落月的牌位,哭得像个孩子。“落月,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你回来看看我好不好?哪怕是入梦来骂我一句,
也好……”“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一遍遍地忏悔,一声声地呼唤。
我躺在摇篮里,冷眼看着这个杀死我全家,如今又在我面前痛哭流涕的男人。眼泪?
他的眼泪,能换回我沈家三百多条人命吗?不能。所以,我不原谅。永不原谅。
或许是他的哭声太过悲恸,触动了我身体里残存的婴儿本能。我毫无预兆地,
也跟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的哭声,惊醒了沉浸在悲伤中的萧承稷。
他踉跄着走到我面前,看着满脸泪痕的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狂喜。
“你……你也在为她哭,是不是?”“你感受到了,你一定也感受到了!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我从摇篮里抱起,紧紧地搂在怀里。“落月,
是你回来了,对不对?一定是你回来了!”他疯了。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彻底疯了。
我被他勒得几乎喘不過氣,眼淚流得更凶了。这一次,是真的。
为那个死在十年前大雪里的沈落月,也为这个被仇恨裹挟,活在炼狱里的赵昭阳。
5.萧承稷请来了护国寺的高僧。那位得道高僧,法号“了尘”,据说有通天彻地之能。
他被秘密请入宫中,在我的寝殿里,布下了一场神秘的法事。那天,我被奶娘抱着,
坐在殿中央。萧承稷和了尘大师,则分坐两旁。了尘大师须发皆白,面容祥和,他看着我,
目光慈悲而深远,仿佛能看透我的灵魂。“大师,请您看看,这孩子……究竟有何异常?
”萧承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了尘大师捻着佛珠,闭目片刻,
随即缓缓睁开眼。他没有回答萧承稷,而是对着我,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阿弥陀佛。
”然后,他转向萧承稷,叹了口气,说出了一句让他如遭雷击的话。“陛下,是故人归。
”简简单单五个字,却像一道惊雷,在萧承稷的脑海中炸响。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故人归。哪个故人?
他心中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几乎要冲破喉咙。了尘大师站起身,对他行了一礼:“陛下,
天机不可泄露。此乃前尘因,今日果。是债,终须偿还。”说完,他便转身,飘然而去。
只留下萧承稷一个人,呆呆地立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许久,他才缓缓地,
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他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有狂喜,有恐惧,有悔恨,
有痛苦……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困住。他蹲下身,
与我平视。“落月……”他试探着,叫出了那个埋藏在心底十年的名字。我的身体,
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捕捉到了这个细节。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他伸出手,想要触碰我,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仿佛我是一个一碰就碎的幻影。“你恨我,对不对?”“你回来,是来向我复仇的,对不对?
”他问着,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看着他,这个我恨了十年,也曾爱了十年的男人。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我的沉默,对他而言,是比任何回答都更加残忍的凌迟。
他终于崩溃了。一个九五之尊的帝王,在我这个两岁的孩童面前,嚎啕大哭,泪流满面。
他跪在地上,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我冷漠地看着他。对不起?
如果一句对不起有用,我沈家三百多口人的冤魂,又该向谁去讨一个公道?萧承稷,
你的痛苦,才刚刚开始。6.自从了尘大师那句“故人归”之后,萧承稷对我的态度,
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再是单纯地宠爱一个女儿,
而是用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的方式,试图弥补他对我前世的亏欠。
他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我面前。奇珍异宝,绫罗绸缎,堆满了我的长乐宫,
比皇后的凤鸾宫还要奢华。他废黜了柳如烟的后位,将她打入冷宫,永不相见。
柳家也被他以雷霆手段,连根拔起。满门抄斩,罪名是“谋害公主,意图动摇国本”。
抄家的那一天,血流成河。像极了十年前,我沈家覆灭的那一天。萧承稷以为,这样做,
就能让我开心,就能抵消他当年的罪孽。他太天真了。我看着他为我做的一切,
心中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和讽刺。他开始教我读书写字。他握着我的手,
一笔一划,教我写的第一个名字,是“沈落月”。他指着那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