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文:作为冷圈同人文写手,我习惯了无人问津的深夜。直到漫展签售会上,
有人cos成了我笔下那个战损的将军。他铠甲上的裂痕、剑柄的纹路,
甚至眼尾的伤疤——全都和我小说里描写的一模一样。“作者大大,”他隔着人群开口,
声音带着战场归来的沙哑,“你说过要给我一个结局的。
”我低头看着自己空白的文档——那本该是将军战死的终章。正文:地铁像一条疲惫的巨蟒,
在城市的血管里缓慢穿行。林晓被人潮裹挟着,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金属栏杆,
每一次刹车都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摇晃。空气浑浊得像是凝固的油脂,
混杂着廉价香水、汗水和早餐包子的油腻气味。她费力地吸了口气,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
投向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模糊光带,那些五光十色的广告牌此刻只是一片令人眩晕的色块洪流。
手机在口袋里无声地震动了一下。她艰难地抽出手臂,解锁屏幕。是公司群的消息,
对昨天提交的文案提出了“一点点”修改意见——要求把“活力无限”改成“年轻就要燃”,
并加三个感叹号。林晓扯了扯嘴角,一个无声的叹息淹没在车厢的嘈杂里。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敲打:“收到,马上改。”发送。写字楼的格子间像一个巨大的蜂巢,
嗡嗡作响。键盘敲击声、电话***、同事压低音量的交谈声,汇成一股令人烦躁的底噪。
林晓盯着屏幕上的PPT,那些精心设计的图表和空洞的口号文字像蒙上了一层灰,
模糊不清。她的眼皮沉重得几乎要黏在一起,昨晚为了赶那篇冷到北极圈的同人更新,
熬到凌晨三点。“小林,市场部那边的反馈过来了吗?”隔壁工位的同事探过头。
林晓猛地回神,指尖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了一下,文档里多出一行乱码。“啊?哦,还没,
我催一下。”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强迫自己聚焦在那些“年轻就要燃!!!”的字样上。
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幅画面:血色夕阳下,被风沙侵蚀的古老祭坛,
一个浑身浴血的身影,将一柄断剑深深插入龟裂的石缝中。那是她昨晚写下的场景,
属于一个名叫“玄戈”的将军,
一个存在于某个冷门游戏背景设定边缘、几乎被她独自挖掘出来的人物。
午休时间短暂得如同错觉。林晓躲在茶水间最角落的位置,匆匆扒拉着外卖盒里的米饭。
手机屏幕亮着,是她那个名为“冷坑自耕”的写作平台后台。最新一章的阅读数,
可怜巴巴地停在“7”这个数字上。评论区一片荒芜,只有一条孤零零的留言,
来自一个叫“墨痕”的ID,言简意赅:“等更。”她看着那条留言,
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细小的针轻轻扎了一下。一点微弱的暖意,一点更深的孤独。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她笔下的世界,连同那个在血色祭坛上孤独支撑的将军,
寂静得像一粒投入深海的尘埃。她甚至不知道这仅有的几个读者,是真实的人,
还是平台默认的僵尸账号。下班回家的路,是另一段拥挤的旅程。推开租住的单身公寓房门,
一股混合着灰尘和外卖盒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她甩掉鞋子,
把自己重重地扔进那张吱呀作响的旧电脑椅里。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已经开始闪烁,
将房间染上一层廉洁而迷幻的色彩。电脑屏幕幽幽亮起,映着她疲惫的脸。桌面角落,
一个名为“玄戈·终章”的空白文档图标,像一只沉默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她。
指尖悬在键盘上方,久久未能落下。玄戈将军的结局,注定是一场盛大的陨落。
她构思了很久:孤军深入魔域腹地,燃烧生命本源,只为封印那撕裂两界的裂隙。悲壮,
惨烈,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美感。可每次试图敲下第一个字,
一种莫名的、巨大的疲惫和抗拒感就会汹涌而来,扼住她的喉咙。
仿佛一旦写下那个“死”字,某种维系着她与现实之外世界的脆弱丝线,就会被彻底斩断。
屏幕右下角,邮箱图标突然闪烁起来,弹出一个新邮件提示。
发件人:C市“幻界”动漫游戏展组委会。
主题:关于“冷坑自耕”作者签售邀请及展位确认。林晓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指尖冰凉。
签售?邀请她?一个阅读量只有个位数的冷圈写手?她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了邮件。
措辞官方而客气,
到她的同人作品《烬土玄戈》在某个小型评选中意外入围了“最具潜力原创角色演绎”奖项,
因此获得了一个免费的小型签售展位。是真的。白纸黑字,官方后缀的邮箱地址。
巨大的不真实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反复看了三遍邮件内容,又点开附件里的展位平面图,
手指颤抖着放大那个被标记出来的、位于场馆最偏僻角落的“C-37”号格子间。
一股微弱的热流,混杂着难以置信和一丝隐秘的兴奋,终于艰难地冲破了疲惫和麻木的冰层,
从心口蔓延开来。有人看到了?哪怕只有组委会评审的寥寥几眼?玄戈的故事,
并非完全无人问津?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鼓胀着一种久违的、酸涩的悸动。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加速键。
林晓的生活被切割成两半:一半是写字楼里永无止境的PPT和“燃!!!
”;另一半则被深夜台灯下沙沙的笔尖和键盘敲击声填满。她翻出压箱底的马克笔,
笨拙地、一笔一划地在自制的简陋海报上写下“《烬土玄戈》同人签售”,
旁边是她对着网上教程,画得歪歪扭扭的玄戈侧影——冷硬的线条,飞扬的战袍,
还有那道标志性的、斜飞入鬓角的眼尾伤疤。她打印了仅有的一沓小说试读章节,
纸张边缘还带着打印机的热度。每一份都小心翼翼地折好,装进透明的文件袋里。偶尔,
在凌晨两三点,对着屏幕上依旧空白的“终章”文档发呆时,
那个问题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真的会有人来吗?
为了她笔下那个冷僻的、注定走向毁灭的将军?这念头像冰冷的潮水,
瞬间就能浇灭那点微弱的火苗。她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结局,
只专注于那些海报、那些试读本,专注于即将到来的、那一点点被“看见”的可能。
幻界漫展的喧嚣,在踏入场馆的第一秒就如同一堵实质的音墙,轰然撞在林晓身上。
叭叫卖、鼎沸的人声尖叫……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香水、炸鸡排和橡胶道具混合的复杂气味。
巨大的彩色横幅从高高的穹顶垂下,各种光怪陆离的COSER身影在攒动的人头间穿梭,
形成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异度洪流。林晓拖着装满海报和试读本、沉甸甸的行李箱,
费力地在人潮中逆流穿行。她的“C-37”号展位,如同邮件平面图上所标记的,
蜷缩在主通道尽头一个近乎九十度的直角拐弯后面,紧邻着通往消防通道的厚重铁门。
光线比其他地方明显黯淡了一截,空气也滞闷许多。
隔壁是一个卖荧光棒和廉价塑料发箍的摊位,喇叭里循环播放着刺耳的电子音乐。再过去,
则是堆满纸箱的后勤通道入口,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正在搬卸货物。
她默默地支起那张简易的折叠桌,展开海报,将一摞试读本整齐地码放在桌子边缘。
做完这一切,她坐下来,目光投向几步之遥外的主通道。那里人声鼎沸,队伍排成长龙,
各种热门游戏和动漫的官方展台光鲜亮丽,巨大的LED屏幕闪烁着炫目的宣传片。
欢呼和尖叫一波接着一波传来,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喧嚣海啸。而她的小小格子间,
像被遗忘在喧嚣角落的一块沉默礁石。偶尔有人流被挤到这边,
也只是匆匆瞥一眼她那张画风清奇的海报,脸上掠过一丝茫然或“这谁?”的表情,
便又像躲避障碍物般迅速绕开。时间在隔壁摊位的电子乐和主通道的声浪中缓慢爬行。
林晓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那份无人问津的试读本封面,
上面印着她自己画的玄戈背影,孤独地走向一片燃烧的荒原。
一种熟悉的、带着自嘲的平静感慢慢覆盖了她。果然……还是这样。那封邮件带来的悸动,
此刻更像一个遥远的、不真实的梦。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时,
主通道那边爆发出一阵异常巨大、持续不断的惊呼和赞叹声浪,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
这声音迅速蔓延,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竟硬生生地在汹涌的人潮中撕开了一道裂缝。
人群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分开、牵引,不由自主地朝她这个偏僻角落的方向涌动、汇聚。
议论声如同嗡嗡作响的蜂群,越来越清晰:“***!那是什么角色?帅炸了!”“没见过啊!
原创的吗?这气质绝了!”“快看那铠甲!那细节!道具组下血本了啊!”“这伤痕……嘶,
太真实了吧?怎么做到的?”林晓茫然地抬起头,心脏在胸腔里毫无预兆地狂跳起来,
撞得肋骨生疼。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本能的预感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站起身,踮起脚尖,
视线越过前面攒动的人头,努力朝骚动的源头望去。然后,她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如同摩西分开红海。一个高大的身影,
逆着从主通道方向漫射过来的、略显迷幻的彩色灯光,一步步朝她的展位走来。
玄铁般的重甲覆盖着他的身躯,每一片甲叶都带着真实的、属于战场的磨损与暗沉血锈。
甲胄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痕,其中一道巨大的、狰狞的豁口斜贯左胸,边缘翻卷,
仿佛不久前才被某种可怖的巨力撕裂。他腰间悬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剑鞘是深沉的墨绿色,
上面蚀刻着繁复而古老的藤蔓与星图纹路——那纹路,林晓曾在无数个深夜里,
对着参考图一点点描摹,刻进了她的脑海深处。他每一步踏出,
沉重的战靴都发出沉闷的叩击声,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周围密集的闪光灯疯狂地亮起,
快门声咔嚓咔嚓响成一片,像骤急的冰雹砸落。惊叹和抽泣声此起彼伏。
然而那个身影却对这些聚焦视若无睹,他径直穿过自动分开的人潮,
目标明确地走向C-37号展位。林晓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她死死地盯着他,目光最终凝固在他脸上那道狭长的伤疤上——它自左侧额角斜斜向下,
险险擦过紧闭的眼睑末端,最后隐没在冷硬的颧骨线条边缘。
那疤痕的走向、深浅、甚至末端细微的分叉,
都与她笔下描绘的、玄戈在“黑石谷血战”中留下的印记……分毫不差!
整个世界的声音骤然远去,只剩下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
她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披挂着“玄戈”铠甲的身影,
带着一身风尘与硝烟的气息,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她的展桌前。
隔着那张铺着简陋海报的折叠桌,隔着周围无数道好奇、探究、炽热的目光,他微微低下头。
头盔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穿透了漫展迷离的光线,精准地锁定了她。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是粗糙的砂砾在金属上摩擦,
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更带着一种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无法伪装的沙哑与沉郁。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林晓的耳膜上,带着千钧的重量:“作者大大。”他顿了一下,
那目光沉甸甸地压下来,仿佛在无声地确认她的身份。随即,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裹挟着战场上归来的风尘与质问:“你说过,要给我一个结局的。”空气彻底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