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死寂被打破，喧嚣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
议论声、解脱般的欢呼、对答案的争执、桌椅板凳的碰撞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属于青春散场的嘈杂乐章。
张炜随着人流走出考场，耳边是少年们特有的、对未来或憧憬或迷茫的喧嚣。
这一切熟悉而又遥远，带着2003年夏天特有的、未经修饰的鲜活感。
他像一个从深海回到浅滩的潜水员，需要重新适应这略显刺眼的阳光和轻松的氛围。
他没有参与任何讨论，也没有像其他考生那样急切地寻找同伴对答案。
他只是默默地走到校门口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榕树下，斑驳的树影洒在他身上，带来一丝阴凉。
他的目光，如同经过精密校准的雷达，锐利而专注地投向不远处那个记忆中的十字路口。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这既是对重生事实的最后确认，也是对“天眼”能力的首次实战检验。
如果预知准确，那么他脑海中关于未来的所有宏图，才有了坚实的基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空气闷热，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鸣叫，仿佛也在为这闷热的午后焦躁不安。
周围的同学渐渐散去，或兴奋，或沮丧，只有张炜依旧如同礁石般立在树下，耐心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大约五分钟后。
“吱——嘎！
哐！”
一阵刺耳的、橡胶摩擦地面的刹车声，紧接着并不算太剧烈的碰撞声，如期而至！
路口，一辆黑色桑塔纳的车头，与一辆蓝色货车的侧面紧紧“吻”在了一起。
桑塔纳司机气急败坏地推门下车，指着货车司机大声理论起来。
货车司机也不甘示弱地探出头，双方立刻争执不休，引得周围路人纷纷侧目，很快便造成了小范围的拥堵。
几乎就在事故发生的同一时间，一个刚从旁边小卖部走出来，穿着白色连衣裙、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叫一声，手中那个冒着寒气的甜筒“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粉白色的奶油瞬间溅上了她洁白的裙摆和小腿。
她看着地上迅速融化的冰淇淋，又看看自己脏了的裙子，脸上写满了懊恼和委屈，眼圈都有些泛红。
分毫不差！
张炜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对“天眼”能力被证实的巨大震惊和狂喜，更有一种命运尽在掌握的笃定感，如同坚实的基石，在他心中轰然落成。
最后一丝疑虑，在此刻烟消云散。
“天眼”是真的！
这并非黄粱一梦，而是他逆转未来、攀上巅峰的真正依仗！
他不再停留，迅速转身，如同水滴汇入河流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熙攘喧闹的人流。
此刻，他没时间去感慨命运的奇妙，必须立刻行动起来，将脑海中的宏图变为现实。
时间，是他现在最宝贵的资源。
而横亘在宏伟蓝图前的第一道，也是最现实的一道门槛，就是——启动资金。
家里的经济条件他很清楚，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供他读书己是不易，维持日常生活尚可，但绝无可能拿出大笔资金支持他那些在此时看来如同天方夜谭的“投资计划”。
向父母开口，除了徒增他们的担忧和不解，毫无意义。
他需要一笔快钱，一笔不需要太多本金，或者只需要极少本金，就能快速滚动起来的巨款。
这笔钱必须来源相对“干净”，不会在初期就引起过多的关注和麻烦。
彩票？
这个念头首先冒了出来。
凭借“天眼”，他完全可以预知下一期的头奖号码。
但很快，他就冷静地否决了这个想法。
太扎眼了。
一个刚刚高中毕业、家境普通的学生，突然中了百万大奖，势必会引起方方面面的关注和调查。
在自身实力还无比弱小的时候，过早暴露在聚光灯下，无异于引火烧身。
而且，兑奖流程、资金解释都是麻烦事，会浪费他宝贵的初期发展时间。
这与他“低调积累，暗中布局”的策略背道而驰。
那么，剩下的最优解，似乎就落在了“古玩”上。
他凝神回忆，如同在庞大的记忆库中精准检索。
很快，一个关键信息跳了出来——就在今年，本市的古玩一条街，曾经流出过一件后来震惊全国的古玩——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罐的残片！
是的，残片。
并非完整的器皿。
在2005年，那只完整的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罐在伦敦佳士得拍卖会上，以约2.3亿人民币的天价成交，创下当时中国艺术品拍卖的最高纪录，轰动全球。
而在此之前的2003年，几乎无人能准确认识到元青花的真正价值，更别提还是残片。
那只著名的罐子大部分早己流落海外，但有一块至关重要的、带有明显鬼谷子下山纹饰的残片，却因阴差阳错的缘故，流入了本市的古玩地摊，被当作普通的民国仿品甚至更晚的工艺品，在一个专卖旧书和杂项的摊子上，和一堆破铜烂铁、旧书籍摆在一起，标价……五十块。
后来，这块残片被一位有眼力的专家偶然发现，虽不及完整器价值连城，但也最终在某次拍卖会上拍出了数百万元的高价，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还上了本地的报纸。
张炜的目标，就是它！
用最小的代价，撬动最大的利益，而且来源相对“合理”——可以解释为“运气好捡了漏”，不会引起过度的怀疑。
这无疑是现阶段最适合他的“第一桶金”。
这不仅仅是资金的积累，更是对他眼力和判断力的一次验证，一种象征意义上的“开门红”。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脚下加快步伐，朝着记忆中的古玩一条街方向走去。
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少年清瘦的背影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但那双眼睛深处，却燃烧着与年龄截然不符的野心、冷静，以及一丝历经沧桑后的沉稳。
一场席卷未来的风暴，即将从这个平静的、弥漫着栀子花香的初夏午后，从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身上，悄然掀起第一缕微澜。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校门口的人群中，同班同学李娜正巧看到了他离开的背影，以及他之前站在树下专注望着路口的样子。
她有些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觉得考完试的张炜，似乎和平时那个埋头读书、有些内向的男生，有哪里不一样了。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那个男生的背影，格外挺拔，也格外……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