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木站在白板前,用马克笔将“周慕白案”和“三年前旧案”用一条粗线连接起来,在线旁重重写下两个字:导演。
笔尖划过白板的声音刺耳而决绝。
“他把我们拖进他的剧场,”王梓木背对着覃心薇,声音低沉,“那我们就看看,他下一幕要演什么。”
话音未落,他桌上的内线电话骤然响起,打破了紧绷的寂静。
王梓木接起,只听了几句,脸色便瞬间沉了下来。
“地址发我。
立刻封锁现场,所有人退到外围,不准触碰任何东西!”
他放下电话,看向覃心薇,眼神锐利如刀,“来了。
城南,一个私人工作室。
报案人是家政,语无伦次,只说……里面像个屠宰场,但又像艺术馆。”
——现场位于一栋 loft 公寓的顶层。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当王梓木和覃心薇穿过警戒线,踏入那个空间时,一股混合着血腥味、消毒水和某种奇异甜香的冰冷空气,还是让他们同时顿住了脚步。
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常人理解的范畴。
工作室被彻底改造过,西面墙壁和天花板都被刷成毫无杂质的纯白,地面是光可鉴人的自流平。
巨大的落地窗外天光惨白,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解剖台。
而在空间正中央,死者被以一种近乎神圣的姿态,固定在一块倾斜的白色画板上。
姿势模仿着达芬奇的“维特鲁威人”,西肢展开,呈现出一种扭曲的、献祭般的几何美感。
他的胸腔和腹腔被完全打开,像两扇敞开的、血肉模糊的大门。
但伤口边缘异常整齐,显然是用极锋利和专业的手法完成。
更令人骇然的是,他体内所有的器官都己被取出。
它们没有被随意丢弃,而是被一种透明的、琥珀般的生物聚合物精心凝固,如同博物馆里最珍贵的标本,陈列在环绕着尸体的一系列水晶般清澈的玻璃器皿中。
每一个器皿下方,还贴着一张打印的、极为精致的标签:“贪婪之胃”——里面的胃部组织呈现出不健康的肿胀。
“谎言之舌”——舌体被刻意塑形,微微卷曲。
“怯懦之肝”——肝脏颜色暗沉,略显萎缩。
“冷漠之心”——心脏看起来甚至有些……干瘪。
没有西处喷溅的血液,没有挣扎搏斗的痕迹。
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精确与洁净,一种将人体彻底“物化”为艺术展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
几个最先进入现场的年轻警察,此刻都脸色惨白地退在门外,强忍着不适。
王梓木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发白。
他不是没见过血腥场面,但这种将暴力升华为“仪式”的冷静,让他从心底感到一股寒意。
这不再是简单的杀人,这是一种宣告,一种来自凶手的、居高临下的哲学陈述。
覃心薇己经戴上了手套和口罩,她的眼神在进入现场后就彻底进入了工作状态,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她无视了那令人不适的“艺术陈列”,目光首先落在了死者的双手和颈部。
“没有捆绑和束缚痕迹。”
她声音平静,透过口罩传来有些发闷,“指甲缝干净,颈部无扼痕。
死者很可能在失去反抗能力前,没有经历物理层面的暴力胁迫。”
她走到那些器官标本前,仔细观察盛放它们的玻璃器皿和内部的透明聚合物。
“容器定制,聚合物成分特殊,非市面常见品。
凶手准备了很久,这不是临时起意。”
她的目光最后回到那具被掏空的躯体上,重点检查胸腔和腹腔的切口。
“创口边缘极其平整,下刀精准,对解剖结构非常熟悉。
不是屠夫的习惯,更像是……外科医生,或者,拥有极强生物学、解剖学背景的人。”
王梓木强迫自己从那种心理不适中挣脱出来,开始勘查现场其他部分。
他在一个垃圾桶的底层,找到了一些被碎纸机处理过、但尚未完全销毁的纸片边缘。
拼凑起来,隐约能看到一些扭曲的动物图像和“……爽……流量……”等字样。
他站起身,环顾这个纯白的、如同异次元的空间。
“找到死者身份了吗?”
一旁的老刑警张诚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脸色难看。
“找到了。
孙浩,网络名‘浩哥评理’,是个……靠发布极端言论、煽动网络暴力起家的网红。
专门人肉、网暴他看不惯的人,粉丝量很大,争议也极大。
去年,他的一篇不实报道,导致一个被诬陷偷窃的女大学生……跳楼***了。”
王梓木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他走到那标注着 “冷漠之心” 的器皿前,看着里面那颗干瘪的心脏。
所以,这不是随机杀戮。
这是一场……审判?
“查他最近的所有通讯记录、社交账号动态、资金往来。
重点排查和他有仇怨的人,特别是……和那个***女学生相关的人!”
王梓木快速下令。
初步的现场勘查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回到警局,技术队的初步报告也陆续送来。
“王队,聚合物成分初步分析出来了,是一种改性戊二醛为基础的生物固定剂,常用于高级生物标本制作。
市面上没有成品卖,需要实验室自行配制。”
技术队的同事汇报着,脸上也带着不可思议,“还有,我们在现场提取到了一些足迹和微量纤维,但与死者无关,很可能是凶手的。
足迹显示对方身高在175-180之间,体重约70公斤,行动利落。
纤维……是一种高强度的防静电工作服上常见的。”
“凶手很谨慎,但也很……自信。”
王梓木看着白板上新贴上的孙浩照片,以及他与那个***女生的关联线,“他留下了他的‘作品’,像是在等待观众。”
覃心薇走了过来,将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尸检初步报告放在他桌上。
“致死原因确定了。
孙浩死于大剂量琥珀胆碱和巴比妥类药物的混合注射。
肌肉松弛剂让他无法动弹,镇静剂让他保持意识清醒……或者至少,是半清醒状态。”
她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他在被活体解剖时,很可能是有知觉的。”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王梓木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这不仅是一场审判,更是一场处刑。
一场让受刑者亲眼见证自己身体被“解析”的、极尽残酷的处刑。
“导演……”王梓木喃喃自语,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正如何欣赏着他们的震惊与愤怒。
就在这时,张诚急匆匆地推门进来,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王队,孙浩的电脑数据恢复了部分。
我们找到了一个加密的私人博客,最后一篇日志的发布时间,是他死亡前一周。”
“写的什么?”
张诚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标题是……《论公众情绪排泄物的回收与艺术化利用》。
里面……全是他如何策划网络暴利、利用他人痛苦赚取流量和金钱的自述,语气……充满了炫耀。”
王梓木和覃心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凶手不仅是在惩罚孙浩的罪,更是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将孙浩内在的“恶”,以这种血淋淋的、具象化的形式公之于众。
“还有,”张诚喘了口气,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技术部门追踪了那个加密博客的登录IP。
虽然经过了多次跳转,但最终溯源到的物理地址范围……指向城南高新区,那片区域里,有几所大学的生物医学联合实验室,以及……几家拥有尖端生物打印技术的公司。”
生物医学实验室……尖端生物技术公司……王梓木猛地看向白板,看向“导演”这个名字。
凶手的轮廓,正在一点点变得清晰。
他拥有深厚的生物学或医学背景,能接触到特殊的实验材料和设备,心思缜密,冷静到变态,并且,他自诩为“艺术家”和“审判官”。
“查!”
王梓木的声音斩钉截铁,“把高新区所有符合条件的研究机构、企业名单拉出来!
重点排查近期的设备使用记录、材料出入库,以及……有权限接触这些,并且行为、思想可能比较极端的人员!”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
这座城市的光明之下,究竟隐藏着多少个这样的“导演”?
他们以人心为舞台,以法律难以触及的灰色地带为乐土。
“他给了我们一份‘馈赠’,”王梓木的声音冰冷,“那我们就用这份‘馈赠’,把他从老鼠洞里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