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B超单还带着体温，蓝色字迹蹭在她掌心。林槿站在玻璃门外，
映出里面那一对的背影——顾行替那女人比戒圈，那女人笑得很轻，说像当年的承诺。
她没有推门。她把手机切到连拍，镜面反光里三个人的轮廓与品牌LOGO一并落下，
照片自动叠上时间与门店地址。导购递上托盘，那枚戒指的钻心对着灯，火光一跳一跳。
顾行侧过脸，低声问折扣。那女人抬手，指骨纤细，静脉浅浅。
林槿把B超单沿折痕塞回包里，呼吸稳得像医院走廊的灯。她推门而入，像个普通顾客，
手指在蕾丝面纱上轻轻一拂。“您好，需要看什么？”导购笑得职业。
“你们家‘晨光’系列还有现货吗？”她的声音很平，像问天气。“有的，
刚刚也有一位顾先生定了同系列，今天挺受欢迎。”“哦。”她垂眼，轻轻点头。
她随手挑了支发叉，付款，留下一张带时间、终端号与店章的小票。她问洗手间，
顺道路过试戴区，把镜面里那两张脸又收了一次。“这款不容易拿到吧？”她回身补了一句。
“算热门，预定排单。”导购压低声音，“顾先生要得急，给他从别的店调了。”她点头，
又一次说：“谢谢。”手机在掌心轻震，
是婚礼策划发来的流程变更表：晚宴的入场音乐、父母致辞的顺序、伴手礼补货。
她把信息收起，没有回。她走出店门，站在阳光里，肚子里像有一条小鱼贴着她的内壁滑过。
她按下拨号键。“在忙吗？”她对电话那头说。“十分钟后庭审，我只敢接你三分钟。
”沈柠的声音干净利落。“我在锦晟婚纱店。”她停顿了一息，“他在里面给人试戒。
”“别回头看他。先拍：人、物、点位。人是脸，物是戒指与小票，点位是门头与时间。
能套出付款信息最好。别跟他接触。”“我已经拿到小票了。”“很好。回医院，
开产检证明，把今天的时间和胎心记录拿全。回家后换路由器密码，把共同账户转公账，
房钥匙拍照、保险合同拍照、他公司股权证明拍照。晚上我去你家。”“好。
”她把手心里的汗在裙侧抹干净。身后玻璃门响，顾行的笑音从背后拂过来，
像夏天薄薄的一层风。“这款不错，经典不过时。”她看向人行道对面的红灯。
倒计时从八开始跳。一辆外卖车呼啸着拐过来，司机抬头瞥了她一眼。她抬手叫车，
车窗降下，司机问去哪里。“妇幼保健院。”她说。“马上到。”她钻进车里，关门。
玻璃外的光线被一层灰黯压住，世界只剩引擎声。她把手机翻到相册，选中连拍的那组，
创建文件夹，命名为“日光”。“我会让他在日光下说实话。”她对自己很轻地说。
电话又震了一下，
沈柠发来三条短讯：监控调取申请模板、婚礼酒店合同条款截图、共同财产清单草表。
末尾一个句号后的空格里，留着她的真心。她点开合同条款，
划线：不可抗力、重大变更、违约责任。她把笔记写在备忘录里：宴请名单不动，流程不动，
舞台灯光不动。她把最后一行补全——“动的，只是主角。
”2妇幼保健院的走廊里有人推着B超车经过，地板反光像一条被擦得过分干净的河。
林槿拿号，在窗口说要开一份今日的产检证明、胎心监护记录和就诊明细。“全部打印吗？
”前台抬头。“全部。”她顿了顿，“麻烦把时间点标清楚。”“可以，稍等。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肚子里那条小鱼又轻轻蹭了一下，像在提醒她别走神。
她把手机放腿上，调出备忘：证据链一、二、三。后面空着的四、五，等回家补。短信弹出，
是婚礼策划：“顾先生问今晚是否彩排？灯光师只在九点前空档。”她打字：“不用彩排。
流程按原稿。”“好的。”前台叫号。她起身领纸，低头检查落款章、时间、科室。
红章压得正，时间连贯。她让护士帮忙在胎心监护单上补签一个签名。“有用吗？
”护士顺口问。“安心。”她笑了一下。“那就多休息。”她把一沓纸叠好塞进文件袋，
路过保健品柜台时，顺手买了最小盒的叶酸，发票抬头写个人，抹去任何“家”的共享痕迹。
回到家门口，她低头照门锁。指纹底板上有细微划痕，是顾行的新指纹录入留下的。
她把指纹管理重置，只留自己与备用机械钥匙。“对不起。”她朝门内小声说，不是说给谁，
是说给那条小鱼。客厅里的空气里有洗衣液的香。她把路由器翻过来，按复位。
新密码记在便签上，拍照，便签撕碎。她打开他常用的旧iPad，
输入锁屏密码六位数——仍然是生日叠加车牌。屏幕亮起，
信息预览从上边滑出一条：“晨光系列尾款已到，感谢顾总支持。
”她把截图保存到“日光”。抽屉里有保险合同、体检报告、共同理财凭证。
她把每一张展开、拍照、按类别建文件夹。她不去算钱的多少，
她只看署名是谁、日期在哪一天、在哪个城市。信息像一颗颗钉子，钉在一面看不见的墙上。
电话振动，是婆婆。“槿槿，明晚别穿太素，你怀着身子，颜色要喜一点。”“好，
我知道了。”“还有啊，行行最近忙，你多担待。礼金箱我让你表妹看着，别出岔子。
”“嗯。”“你怎么这么短？不高兴？”“有点累，刚产检回来。”“哎呀，那更别瞎折腾。
”她挂断电话，把通话录音自动保存。屏幕下方是酒店销售发来的确认单：“顾太，
‘晨光’主题罗马柱、冰雕、投影清单确认，请回复‘确认’或‘修改’。”她回：“确认。
另请给我技术对接微信。”“马上。”她坐在地上，
资料夹里所有“晨光”三个字用荧光笔标亮：投影、灯光预设、入场字幕、伴手礼丝带颜色。
她在旁边写小字：相同词汇＝指向性主题＝可被替换的入口。iPad又弹出一条邮件预览，
是顾行的财务：“顾总，今日对外赞助款已拨付，走公司账，附回单。
”时间在她站在婚纱店门口的那十分钟内。她把手指按紧屏幕，觉得指腹微微发热。
“赞助给谁？”她给自己问了一句。回忆里是一张红底LOGO，跟婚纱店门头相同的字样。
她点开附件，收款方不是婚庆公司，是珠宝品牌的市场部。她盯了三秒，嘴角抬起一点点，
没有情绪，只有答案。门锁“咔嗒”一声，顾行的钥匙在外面试了一下，又在试。他进不来。
他打电话进来。“你怎么改密码了？”“路由器坏了，顺手重置。”她的语气平平。
“我晚上要用电脑。”“用流量。”“你怎么这么说话？”“你今天去哪了？
”她把问题抛回去，像把一个冰块丢进水里，看它沉还是浮。“公司。你怎么了？
”“我在看彩排单。”“那就好，晚上我们——”“晚上别回来了，
阿姨说让你在你爸妈那边住，明天直接去酒店。”他停了半秒，笑了一声，
尽量温柔：“你别闹，小孩子脾气。明天是我们的日子。”“我不闹。”她低头写备忘，
“我在准备。”“准备什么？”“把灯光调暖一点。”“好，我也喜欢暖一点。”通话结束。
她把手机屏幕熄灭，屋里一下安静。她伸手按了按肚皮，小鱼回应似的蹭了一下。
门外的脚步声远了。她把技术对接的微信加上，发过去一句：“你好，
我这边有一段三十秒的视频，明晚入场前请帮我预设在备用信号源，静音播放，
不走总时间轴，需要你帮我把画质调清。谢谢。”技术秒回：“收到，今晚十点前发我，
格式MP4最佳。”她点开“日光”，把连拍、收据、回单、产检证明拖拽成一个时间序列。
每一张都会在大屏上只放一秒，不需要解释。解释的工作，交给现场的空气和每个人的眼睛。
她把文件夹共享给沈柠，备注一行：“我不求体面，我求干净。
”阳台外的云层被晚霞从底下托亮，像有一只手在把光往上推。她起身去烧水，
水壶响到一半，她关火，拿出孕妇维他命，吞下。她对空房间说：“明天，是一场交换。
”她听到这句话落地的声音，轻，却很清楚。然后她去书桌前，开始剪那三十秒。
3剪辑软件打开，时间轴是一条细细的灰线。
林槿把素材拖进去：门头、试戴、收据、邮件回单、胎心监护、就诊明细。她给每一帧落字，
只有四类信息——时间、地点、来源、文件编号。“主观形容词删掉。”她在便签上写。
门铃响了三下。她看了眼猫眼，是沈柠。“把门链挂着。”她在心里提醒自己，然后开门。
“我只有一小时。”沈柠换鞋，拉开电脑，“原则先说：事实先行，
评论靠后；姓名只保留你和顾行；第三人打码；公对公的款项可出示抬头，不提具体经办人。
”“好。”“第二，别煽动。字幕只要‘时间—地点—事件’。”“好。”“第三，
预设退出路径。视频出问题时，不要正面冲突，走合同‘重大变更’条款，
先请主持切备用流程，你再找我。”“好。”“最后，别逞强。你怀孕。”她抬眼看她。
“我知道。”她们并肩坐下，对着屏幕一帧一帧调亮度。窗外的风吹动纱帘，像浅浅的水。
“这段。”沈柠指向那张“赞助款已拨付”的邮件，“把收款方抬头放全，
把邮件头的时间戳和IP留下。”“会不会太重？”“刚好。”她敲下键盘，
“这不是你的话，是他公司的动作。”“嗯。”手机亮起，是婚礼策划的问号：“顾太，
彩排仍不参加吗？”她回：“不参加。明天提前半小时到场，确认入场音乐。”“收到。
”另一条信息插进来，是顾行：“宝贝，我妈今天订了你喜欢的金饰，晚上给你送去。
”“谢谢，明天见。”“别生我气。”“没有。”“爱你。”她把对话收进“日光”。
“你要不要现在把酒店技术的测试做了？”沈柠问。“去。”她合上电脑，“现在。
”车停在酒店卸货通道。走廊里是空调的低声共振。宴会厅黑着，只有总控台亮着几个小屏。
技术戴着耳机，把U盘接到切换台。“这条走备用源，信号名称叫‘B-1’。
”他试播一遍，LED墙上跳出门头照片，下一秒是收据，接着胎心监护曲线起伏。“静音。
”林槿说。“已经拉到零了。”“分辨率再调清一点。”“OK。”策划也赶来了，
踩着细跟，笑意标准。“顾太，这个是你准备的小彩蛋吗？”“是。
”“要不要我帮你在致辞后放？”“入场前。三十秒。”策划眨了眨眼，
依旧微笑：“没问题。”沈柠把合同摊在控台边，
指给她看备用流程的页码：“计划B写这里：若播放失败，直接切主流程二，主持人接词。
”“收到。”技术举了举下巴。“谢谢。”林槿点头。灯光试亮的那一瞬，
屏幕上的时间码跳到“00:00:30”，画面定格在“赞助款回单”的银行章上。
她看了一眼，像看一块石头落回河底——水面平，底下敛着力。离开酒店时，顾行打来视频。
她没有接。他发来一段语音，柔软又熟稔：“小朋友，你别胡思乱想。
明天我会在台上给你一个惊喜，你一定会笑的。”她把语音转成文字，存档。红绿灯前，
出租车缓慢起步。她忽然想起那条小鱼，伸手轻轻按住肚子。“晚饭要吃吗？”沈柠问。
“吃。要有汤。”“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为什么要结婚？”沈柠开车打转向，语气很平。
“记得。”她看窗外，“因为以为可以一起过日子。”“现在呢？”“现在也要过。
”她顿了一下，“只是换一个人。”回到家，时间是九点四十七。她把最终版导出，
命名“B-1”。进度条走到百分之百，风扇声收住。她把文件发给技术，
对方回了个OK的手势。“你有没想过，明天之后的‘噪音’？”沈柠收好电脑，
“亲戚、同事、舆论。”“想过。”她把U盘放进包的小夹层，“我不急着解释。
解释是给想听的人。其他的，我就关门。”“关门前，先把这些放好。
”沈柠递给她一叠：“财产清单、临时授权、亲友联络表。还有，你的住院包。
”“我已经装了。”她指向门边的行李，
里面有换洗衣物、证件复印件、孕检手册、充电器、一袋小饼干。门外隐约有脚步停过，
又走远。她们都没有说话。几秒后，电梯的钢索叹了一声，楼道归于安静。
“你明天会不会怕？”沈柠问。“会。”她诚实地回答。“那就好。”沈柠笑了一下，
“怕的人才会看准路。”“你明天几点到？”“你开场前二十分钟给我发‘我在门口’，
我就上去。”“好。”门在她身后合上，屋里只剩下冰箱压缩机的嗡鸣。
她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关了客厅灯，又打开一盏台灯，让那束暖黄停在桌面。
她在备忘录最后加上一行：明日十九点三十五分，音乐起前，B-1。她把手掌平放在桌面，
感到木纹的温度一点点往上回。她轻声对肚子说：“明天，妈妈不会跑。”她听见自己心跳，
很稳。然后她去洗掉脸上的粉，擦干，躺下。睡前最后一件事，是把那组连拍再翻一遍，
确认每一张在日光里都能看清。4清晨的光像被人擦过，窗台反着一层温。
林槿坐在化妆镜前，化妆师拿出高光刷，问她要不要更亮一点。“不要，薄一点。
”她看着镜面里那张脸，像在确认一个签名。“今天人多，灯也打得狠。”“我知道。
”手机在桌上震了两下，是婆婆的信息：“红唇。扎高马尾。显精神。”“好的。
”她回了两个字，删除聊天记录，把口红换成豆沙色，头发低低地挽在颈后。十点半，
婚礼群里开始滚动倒计时：场布到位、主桌确认、香槟塔架设。
顾行在群里发了个“辛苦了”，又单独给她发来一句：“老婆，中午记得吃饭。”“嗯。
”她把手掌贴在肚子上，小鱼安静得像睡沉了。下午三点，她到酒店。
宴会厅门口是拱形的白玫瑰，“晨光”两个字被灯片切在墙上。她看一眼总控台，
技术朝她点头。“B-1在这儿，随时能切。”“谢谢。”她把一个小袋子递过去，
“里面有U盘的备份。”“收到。”主持人过来和她对词，笑容温和。“林小姐，
入场前三十秒的‘暖场’确认一下？”“确认。灯光先拉到三十五，再缓升到六十。
”“好的。”“如果出问题，就直接走主流程二。”“明白。”她转身往休息室走，
走廊尽头有人推着两大箱东西，箱侧贴着珠宝品牌的红底LOGO。推箱子的姑娘戴工作牌，
抬眼看她一眼，笑得熟络。“顾太好。”“你好。”“这是给伴娘团的定制礼。”“辛苦。
”姑娘把纸箱摆齐，手背上有若隐若现的细痣。那种轻熟的神气，
跟玻璃门里的背影重合了一瞬。她没有多看，掌心一热又冷下去。婆婆从另一头快步过来，
揪了揪她披肩的角。“披这么素干什么？你脸色也白，多上点腮红。”“舞台灯会补。
”“补什么，女人要会打扮。小李啊，你别总是这么不懂事。”婆婆转头吩咐化妆师，
“腮红加重，嘴唇再红一点。”“可以。”化妆师看向林槿。“淡妆。
”她的语气像一条平直的线。婆婆笑容一滞，压低了声，“你别跟我作对，台上要好看。
”“台上会好看。”她看着婆婆，“您放心。”婆婆“哼”了一声，走了两步又回头，
“礼金箱交给你表妹了，记得盯紧。”“我记得。”沈柠消息进来：“我到酒店外了。
”“门口等我。”她回。她在休息室门口停了一秒，低声说了句：“今天别怕。
”她推门进去，空气里有发胶的香。伴娘在试鞋，笑笑闹闹，问她紧不紧张。“不紧张。
”顾行发来位置共享，蓝点在后台附近移动。紧接着是语音，“我一会儿先去看看控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