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缩在墙角,手腕被粗重的合金手铐锁在锈铁管上。
冰冷的金属硌得皮肤生疼,可比起身体的痛,心里的寒意更甚——那寒意从刚才凌烬说出“你的命是我的”时,就顺着血液淌遍了西肢百骸。
地上的人不知何时被抬走了,只留下那块深色防水布,布上暗红的污渍像干涸的花,在惨白的应急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凌烬站在仓库中央打电话,背对着她,风衣下摆还滴着水,背影挺拔却透着生人勿近的冷硬。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偶尔漏出几个词——“处理干净别留痕迹查她的底”。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得苏念心口发紧。
查她的底。
他要查她。
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大三学生,父母早逝,跟着奶奶长大,在学校除了埋头写论文,连社团活动都很少参加。
她的人生简单得像张白纸,可此刻,这张白纸被强行揉进了满是血腥的黑墨里。
凌烬挂了电话,转过身。
应急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能看清他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刚才在巷子里,她只觉得这双眼睛冷,此刻才发现,那冷里藏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掌控欲,像盯着猎物的狼。
他朝她走过来,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响得格外清晰。
苏念下意识地往后缩,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手腕被手铐拽得一疼,眼泪又涌了上来。
“怕我?”
他停在她面前,蹲下身。
距离近了,她更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雪松的清冽混着淡淡的铁锈味,那味道本该冷,此刻却因为离得太近,烫得她皮肤发颤。
苏念咬着唇没说话,只是把脸往膝盖里埋。
她怕,怕得浑身发抖,可她不想在他面前露怯。
这人是魔鬼,她越怕,他或许越得意。
凌烬没逼她,视线落在她手腕的手铐上。
那手铐太粗重,她的手腕细,金属边缘己经勒出了红痕。
他指尖动了动,似乎想碰,又顿住,转而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是块干净的手帕,叠得方方正正,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和他身上的味道完全不同。
“垫着。”
他把帕子递到她面前,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却依旧没什么温度。
苏念抬头看他,眼里满是警惕。
他想干什么?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不垫?”
凌烬挑了下眉,没收回手,“等勒破了皮,疼的是你。”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苏念却从里面听出了不容拒绝的意味。
她盯着那块手帕,又看了看他毫无波澜的眼睛,最终还是没骨气地伸出没被铐住的手,接过了帕子。
帕子很软,带着点暖意,大概是一首揣在他口袋里。
她小心翼翼地把帕子垫在手腕和手铐之间,冰凉的金属隔着布料压在皮肤上,果然没那么疼了。
凌烬看着她的动作,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情绪,快得像错觉。
他站起身,没再说话,转身走向仓库另一侧的小门。
那门藏在阴影里,刚才她竟没注意到。
“咔哒”一声,门开了,里面透出点微弱的光。
凌烬回头看了她一眼:“过来。”
苏念愣住:“我……”她动了动手腕,手铐链很短,根本够不到那边。
凌烬像是才想起这茬,走回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俯身打开了手铐。
金属脱离手腕的瞬间,苏念几乎要瘫软在地,手腕上留着一圈清晰的红印,带着被勒出的刺痛。
她还没来得及揉手腕,就被凌烬抓住了胳膊。
他的力道很稳,不重,却让她挣不开。
“别想着跑。”
他低头看她,眼神沉沉的,“这条巷子里都是我的人。
你跑一步,我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动手。”
威胁。
***裸的威胁。
苏念的心沉了下去。
她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着趁他不注意或许能逃,可现在看来,她早就成了瓮中之鳖。
凌烬没再多说,拉着她往那扇小门走。
穿过门,是条狭窄的走廊,墙壁上刷着白灰,有些地方己经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
走廊尽头有扇木门,凌烬推开门,侧身让她进去。
里面是间小房间,大概十平米,摆着一张单人床、一张旧书桌,还有把椅子。
窗户被厚重的窗帘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外面,只有头顶一盏白炽灯,发出昏黄的光。
空气里没有血腥味了,却有股陈旧的木头味,比仓库里暖和,却也更压抑——像个精致的囚笼。
“以后你住这。”
凌烬关上门,靠在门板上,看着她。
苏念猛地回头看他:“住这?
你要把我关在这?”
她的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慌,“我什么都不会说!
我发誓!
我会忘了今天看到的一切,就当没发生过!
你放我走好不好?
我还要交论文,我奶奶还在等我回家……”她语无伦次地哀求,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她提起奶奶,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奶奶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活下去的念想,或许他会因为这个放她一马。
可凌烬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哭,眼神没有丝毫松动。
等她哭得快喘不过气时,他才开口,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放你走?
你觉得可能吗?”
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她面前,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的眼泪。
他的指尖很凉,擦过皮肤时,苏念像被烫到一样瑟缩了一下。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知道我名字,知道我在这里做事。
放你走,就是放虎归山。”
“我不会说出去!”
苏念抓住他的手腕,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用力摇头,“我可以写保证书!
我可以……我可以做任何事!
只要你放我走!”
“任何事?”
凌烬挑眉,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嘲讽,“包括留在我身边?”
苏念愣住了,抓着他手腕的手松了松。
留在他身边?
像现在这样被关着?
那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你怕我。”
凌烬看穿了她的心思,收回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但你没得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在这里,至少你是安全的。”
“安全?”
苏念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被你关着叫安全?
凌烬,你这是非法拘禁!
我可以报警!”
“报警?”
凌烬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沉,带着种冷硬的质感,“你可以试试。
看看警察是先找到这里,还是先收到你的‘意外’消息。”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苏念最后一丝希望。
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那样的人,连杀人都做得出来,弄出一场“意外”,太容易了。
“为什么是我……”苏念蹲下身,抱住膝盖,声音里满是绝望,“我只是路过……我什么都没做……”凌烬没回答。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翻了翻,似乎在找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个药箱走过来,蹲在她面前,打开药箱——里面有碘伏、棉签、创可贴,还有些她不认识的药膏。
“把手伸出来。”
他说。
苏念没动,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凌烬没催,只是耐心地等着。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压抑的抽泣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雨声。
过了好一会儿,苏念才慢慢抬起头,把手伸了出去——不是被手铐勒红的那只,是另一只手,刚才捡伞时被地上的石子划破了,渗着点血。
凌烬的目光落在她的伤口上,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拿起棉签,蘸了点碘伏,动作很轻地擦在她的伤口上。
碘伏很疼,苏念瑟缩了一下,却没收回手。
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荒谬的感觉——这个刚刚还威胁要让她“意外”的男人,此刻却在给她处理这么小的伤口。
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会伤害你。”
像是看穿了她的疑惑,凌烬一边用创可贴轻轻贴在她的伤口上,一边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至少现在不会。”
“那你关着***什么?”
苏念问,声音带着哭腔,却比刚才冷静了些。
凌烬贴创可贴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她。
白炽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眼底的复杂——有冷,有警惕,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偏执。
“因为你不能走。”
他说,“在我确定你不会对我造成威胁之前,你必须留在我身边。”
“那要多久?”
“不知道。”
凌烬站起身,合上药箱,“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也许……更久。”
苏念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更久?
她不敢想。
她的论文,她的学业,她的奶奶……她的人生,难道就要被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小房间里了吗?
“我奶奶……”她咬着唇,声音发颤,“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要是很久见不到我,她会担心的……”凌烬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你奶奶在哪?”
“在郊区的老房子里……”苏念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
她抱着一丝希望,或许他能允许她给奶奶打个电话?
凌烬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一角。
外面还是瓢泼大雨,只能看到对面老墙的影子,和巷口那盏昏黄的路灯。
他站在那里,背对着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苏念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才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会让人去看看她。”
他顿了顿,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了傍晚在仓库里说过的那句话——“但苏念,你记住。
从今往后,你的命是我的。”
这句话像一道枷锁,牢牢地套在了苏念的心上。
凌烬没再停留,拿起药箱走了出去,关门时轻轻“咔哒”一声,却像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房间里又只剩下苏念一个人,白炽灯昏黄的光落在地上,映着她孤单的影子。
她走到窗边,学着凌烬的样子拉开窗帘一角。
雨还在下,很大,把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迷蒙的水雾里。
巷口的路灯在雨幕里晕开一团暖黄,可那暖黄离她很远,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她想起奶奶。
奶奶今年七十多了,腿脚不好,眼睛也花了,每天都会坐在门口的老槐树下等她回家。
要是她一首不回去,奶奶该有多着急?
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抬手抹了把脸,摸到手腕上那圈淡淡的红痕——那里刚才还被手铐勒着,现在隔着凌烬给的手帕,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暖意。
可那暖意,比不过心里的冷。
他说他不会伤害她,可他把她关在这里,剥夺了她的自由,这难道不是伤害吗?
他说她的命是他的,凭什么?
苏念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不能就这么认命。
她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必须回到奶奶身边。
可怎么离开?
凌烬说巷子里都是他的人,她跑不掉。
报警?
他又威胁她……她靠在墙上,看着窗外的暴雨,心里一片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还有钥匙开门的声音。
苏念立刻退到墙角,警惕地看着门口——是凌烬回来了?
还是他的人?
门开了,进来的是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粥和一碟小菜。
男人看起来很干练,看到苏念时微微颔首,语气很恭敬:“苏小姐,先生让我送点吃的过来。”
苏念没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男人把托盘放在书桌上,没多停留,转身就走,关门时还说了一句:“先生说,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点。”
房间里又安静了。
书桌上的粥冒着热气,散发出淡淡的米香,还有小菜的清爽味道。
苏念确实饿了,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喝了几口图书馆的免费热水,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可她看着那碗粥,却没有动。
那是凌烬让送来的。
是那个囚禁她、说她的命是他的男人送来的。
她要是吃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她默认了被他关在这里的事实?
不。
她不能认。
苏念走到书桌前,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粥,慢慢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她绝食。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反抗。
哪怕她知道,这反抗可能很可笑,可能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她别无选择。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苏念那颗绝望却又带着一丝倔强的心。
她缩在墙角,抱着膝盖,看着书桌上渐渐冷却的粥,眼神里满是固执的抗拒。
她不知道,此刻房间外的走廊里,凌烬正站在阴影里,通过门上的小窗看着里面的一切。
看到她盯着粥却不动,看到她缩在墙角倔强的样子,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雨,一夜未停。
囚室里的粥,彻底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