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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霸道地堵塞住咽喉,每一次徒劳的挣扎吸气,都像吞下烧红的烙铁,灼烫着残破不堪的肺腑。

沈青瑶蜷缩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周身浸透在粘稠的暗红里。

这间暗无天日的囚室,是她曾倾尽一切、背叛家族助他登顶首辅之位的夫君——江承嗣,亲手为她打造的坟墓。

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混杂着铁锈般的血腥、***的霉味,还有一种她至死都记得的、属于江承嗣身上那股清冽却虚伪的沉水香气。

“呃……”破碎的***从她裂开的唇间溢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她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琵琶骨被精钢锁链穿透的地方,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出撕心裂肺的剧痛,提醒着她那场持续了整整三日的、惨绝人寰的酷刑。

‘青瑶,待我功成之日,定许你凤冠霞帔,共享这万里江山!

’江承嗣温润如玉的誓言犹在耳边,清晰得如同昨日。

那时的他,清瘦挺拔,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儒衫,站在沈家后花园的垂丝海棠下,眼神明亮而坚定,像盛满了整个春天的星光。

他说他爱她,爱她胜过世间一切虚名浮利,爱她胜过自己的性命。

她信了,信得那样彻底,那样愚蠢。

为了这份“爱”,她抛却了百年世族嫡女的尊荣,背弃了家族,在父亲震怒、母亲心碎的泪眼中,义无反顾地随他踏上了那条通往地狱的私奔之路。

她为他散尽嫁妆,打通仕途关节;她为他低声下气,求遍昔日不屑一顾的故交;她甚至不惜动用沈家在军中的最后一点旧情,替他摆平政敌的明枪暗箭。

她耗尽心血,燃尽所有,亲手将他这个寒门书生,一步步推上了权势的巅峰,成为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

可换来的是什么?

是沈家满门抄斩的噩耗!

是父亲临刑前悲愤绝望的怒吼!

是母亲悬梁自尽的冰冷躯体!

是整个沈氏家族的血脉,在刽子手的屠刀下,如同秋日枯草般被无情收割!

而这一切的屠刀,正是她亲手递到江承嗣手中的!

她甚至没能见到家人最后一面。

就在沈家倾覆的前夕,江承嗣以“保护”为名,将她诱骗至这间暗室。

迎接她的,不是温存,而是早己准备好的精钢锁链和沾着盐水的皮鞭。

“为什么……承嗣……为什么……” 她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毒打间隙嘶哑地质问,血泪模糊了视线。

回应她的,只有铁链冰冷的哗啦声,和江承嗣居高临下、如同看蝼蚁般的眼神。

那眼神里,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温存?

只有***裸的厌恶和一种终于撕破伪装的、扭曲的快意。

“为什么?”

一个娇柔婉转、却淬着剧毒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般在暗室门口响起。

咯吱——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条缝,刺眼的光线涌了进来,瞬间刺痛了沈青瑶早己适应黑暗的双眼。

她艰难地转动干涩的眼珠,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抹水红色的、摇曳生姿的身影。

沈月柔。

她同父异母的庶妹。

此刻正盈盈立在门口,纤细的手指优雅地捏着一方素白丝帕,轻轻掩在鼻端,仿佛嫌弃这满室的污秽血腥。

她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堕马髻,簪着赤金点翠的步摇,一身簇新的水红遍地金妆花缎褙子,衬得她肤光胜雪,娇艳如春日最盛的海棠。

那张与沈青瑶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此刻却洋溢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得意与恶毒。

“我的好姐姐,”沈月柔莲步轻移,裙裾拂过地上凝固的血污,停在沈青瑶面前。

她微微俯下身,那张娇艳如花的脸凑近沈青瑶血污狼藉的面孔,声音甜得发腻,却字字如刀,狠狠剜在沈青瑶心上,“因为你蠢啊。”

沈月柔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指尖冰凉,带着一种刻意的羞辱,轻轻拂过沈青瑶脸上纵横交错的鞭痕,激起一阵细密的刺痛。

“蠢到相信一个寒门出身的穷酸书生,会真心爱你?

蠢到以为倾尽沈家之力扶他上位,他就能感恩戴德,把你捧在手心?”

沈月柔嗤笑一声,那笑声在死寂的囚室里格外刺耳,“姐姐,你可是堂堂镇国公府的嫡女啊!

金尊玉贵,高高在上!

你可知,你每一次施舍般的‘帮助’,每一次为他折腰求人,都在他心里刻下怎样的屈辱和不甘?”

沈青瑶的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吐不出一个字。

“他恨你!”

沈月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泄般的快意,“恨你的出身!

恨你的高高在上!

恨你每一次自以为是的‘牺牲’,都在提醒他曾经的卑微!

他处心积虑靠近你,哄骗你,利用你,等的就是这一天!

等着看你,看你们整个沈家,从云端跌入泥泞,等着把你们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你……你们……” 沈青瑶用尽全身力气,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勾结……何时……何时?”

沈月柔歪着头,笑得天真又残忍,仿佛在谈论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自然是在你为了他,与整个家族决裂,私奔出逃,成为京城最大笑柄的时候呀!

那时,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一个被家族厌弃、声名狼藉的嫡女,和一个前途未卜、急需助力的寒门才子……呵,姐姐,你猜,他更愿意把赌注押在谁身上?”

沈月柔首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地上气息奄奄的沈青瑶,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得意光芒:“这沈家嫡女的位置,这滔天的富贵,本就该是我的!

你和你那个蠢钝如猪的娘亲,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

现在,一切终于回到正轨了。”

她顿了顿,欣赏着沈青瑶眼中那滔天的恨意与绝望,红唇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哦,对了,姐姐。

忘了告诉你,承嗣哥哥他呀,如今不仅是权倾朝野的首辅,更是皇上最倚重的臣子。

皇上……待我可好了呢。”

沈青瑶的呼吸猛地一窒,浑浊的眼中迸射出最后一丝难以置信的厉芒。

皇上?

沈月柔似乎很满意看到她这副表情,她咯咯娇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囚室里回荡,如同夜枭的啼鸣,令人毛骨悚然。

她慢条斯理地探手入怀,在沈青瑶死死瞪大的、布满血丝的眼前,缓缓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玉佩。

玉质温润,触手生凉,在从门缝透入的微弱天光下,流转着莹莹的光泽。

龙凤玉佩!

玉佩雕工极其精湛,一半是昂首腾云的飞龙,鳞爪飞扬,怒目圆睁,尽显帝王威严;另一半则是展翅翱翔的凤凰,羽翼华美,姿态雍容,象征着母仪天下。

龙与凤的躯体巧妙地缠绕、交颈,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象征着天作之合,龙凤呈祥!

这是……只有帝后才能佩戴的龙凤呈祥佩!

“姐姐,你看清楚了?”

沈月柔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蜜,指尖捏着玉佩,在沈青瑶眼前晃了晃,那冰凉的玉质几乎要贴到她裂开的眼角,“皇上他呀,早就许诺了我呢。

他说,这皇后之位,非我沈月柔莫属!”

轰——!

沈青瑶的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所有的痛苦、屈辱、恨意,在这一刻都被这枚象征着无上尊荣与背叛的玉佩点燃,化作焚尽一切的业火!

江承嗣!

沈月柔!

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原来……原来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原来沈家的倾覆,她所受的一切苦难,都是他们早己精心编织好的网!

她耗尽心血,燃烧生命,最终竟是为仇人铺就了登天的阶梯!

“呃啊——!!!”

一口滚烫的、饱含着无尽怨毒的黑血,猛地从沈青瑶口中喷涌而出,溅在沈月柔华美的裙裾上,也染红了那块冰冷刺目的龙凤玉佩。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褪色。

无边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迅速吞噬着她残存的意识。

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永恒的黑暗彻底降临前,沈月柔那张因狂喜和恶毒而扭曲的脸庞,以及那枚在血色中依旧闪着幽光的龙凤玉佩,成了烙印在她灵魂最深处、永不磨灭的最后景象。

恨!

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的岩浆,灼烧着她每一寸残魂!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她定要将这些忘恩负义的豺狼,这些吸血的蛆虫,统统拖入地狱,挫骨扬灰!

* * *“姑娘!

姑娘您醒醒!

花轿都快到街口了!

您这……这可怎么是好呀!”

一个带着哭腔、无比熟悉又无比遥远的焦急女声,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雾,拼命地钻入沈青瑶混沌的意识深处。

花轿?

什么花轿?

那蚀骨的剧痛……那粘稠的血腥……那彻骨的寒冷……还有沈月柔那淬毒的笑脸和龙凤玉佩刺目的光……难道……难道她还没死?

不!

那种痛苦太真实了!

灵魂被撕裂的感觉太清晰了!

沈青瑶猛地一个激灵,仿佛溺水之人骤然破开水面,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咳!

咳咳咳!”

她剧烈地呛咳起来,胸腔里火烧火燎,仿佛还残留着前世呕出的黑血。

眼前的景象剧烈地晃动着,从一片模糊的黑暗,渐渐汇聚、清晰。

入眼是一片刺目的红。

顶上是垂下的、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猩红轿帘,随着轿子的晃动,在她眼前微微起伏。

身下是铺着厚厚锦垫的软轿座椅,鼻尖萦绕着一股浓烈到有些甜腻的脂粉香气,混合着崭新的绸缎特有的味道。

这……这是她的花轿!

她僵硬地、一点点低下头。

视线落在自己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

那是一双极其年轻的手,白皙,细腻,十指纤纤如葱管,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健康的粉色。

没有鞭痕,没有血污,没有被拔掉指甲的惨状。

手腕上,一只赤金绞丝嵌红宝石的镯子,在轿内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温润而富贵的微光。

这是她十五岁及笄那年,祖母特意请宫中巧匠为她打造的,是她前世私奔时,唯一没有带走的贵重物品之一。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如同濒死的困兽在绝望地撞击着牢笼。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她颤抖着,缓缓抬起手,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恐惧,小心翼翼地抚上自己的脸颊。

光滑的。

细腻的。

温热的。

没有深可见骨的鞭痕。

没有纵横交错的血痂。

没有被烙铁烫伤的狰狞烙印。

指尖触碰到眼角,干涩的,没有泪,更没有血。

“姑娘?

姑娘您可别吓奴婢啊!”

那带着哭腔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浓浓的恐惧和担忧,就在轿帘外咫尺之遥。

是……是紫苏!

她前世忠心耿耿,最后却被沈月柔下令活活杖毙的贴身丫鬟!

沈青瑶猛地掀开了那沉重的、象征着喜庆却让她感到无比窒息的轿帘!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喧闹的锣鼓声、鼎沸的人声如同潮水般瞬间灌入耳中,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眼前是熟悉的朱雀大街。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人头攒动,指指点点,脸上带着好奇与艳羡。

前方,是镇国公府巍峨气派的朱漆大门,此刻也挂满了红绸,一派喜气洋洋。

而她的花轿,正停在距离府门不过十丈之遥的地方!

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越过那喧嚣的锣鼓班子,死死钉在了镇国公府侧门处,那个站在一株老槐树阴影下的身影上。

青布长衫,洗得有些发白,却浆洗得干干净净。

身形清瘦挺拔,如同雪地里一竿孤首的翠竹。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侧脸的轮廓在树影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落寞与孤高。

江承嗣!

是他!

真的是他!

前世,就是在这个位置,在这个时刻!

她不顾一切地冲出花轿,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扑向他,然后被他紧紧握住手,两人在满街的哗然与家族的震怒中,决然地奔向那所谓的“自由”和“真爱”!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味仿佛再次涌上喉头,混杂着暗室里那令人作呕的腐臭!

琵琶骨被穿透的剧痛,家人惨死的绝望,沈月柔那恶毒的笑靥和龙凤玉佩冰冷的光芒……前世种种,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眼前疯狂地闪回、炸裂!

滔天的恨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几乎要冲破她的天灵盖,将她整个人焚烧殆尽!

“姑娘!

您快放下帘子!”

紫苏带着哭腔,惊慌失措地想要阻止她,“这不合规矩呀!

新娘子不能……”沈青瑶置若罔闻。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青衫身影上,那目光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剧毒的寒冰利刃,穿透了喧嚣的人群,穿透了时空的距离,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恨意,精准地刺向江承嗣!

就在此时,那槐树阴影下的身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抬起了头。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江承嗣那张清俊温雅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饱含深情的隐忍与期待。

他望着花轿的方向,眼中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和一丝为情所困的挣扎痛苦——那是他精心排练过无数次,最能打动她心弦的表情。

然而,就在他抬眸望过来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了花轿帘子被掀开,看到了轿中那张本该含羞带怯、此刻却苍白如纸的脸!

更让他心头骤然一沉的是,他撞上了沈青瑶的眼睛!

那双曾经盛满了对他全然信赖与痴迷的、如同秋水般潋滟的眸子,此刻却像是万载玄冰凿成的深潭!

冰冷!

死寂!

里面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浓烈到令人胆寒的滔天恨意!

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撕碎!

那眼神……太陌生了!

太可怕了!

江承嗣脸上的深情与痛苦瞬间僵硬,一丝愕然和难以言喻的心悸不受控制地掠过眼底。

怎么回事?

她为何这样看他?

计划……有变?

不!

不可能!

她那么爱他!

为了他连家族都可以背叛!

一定是看错了!

一定是花轿里光线太暗!

或者……她太紧张了?

他强压下心头那丝不祥的预感,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深情,嘴唇微动,似乎想传递什么无声的讯息。

他藏在袖中的手,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信笺,露出了一角。

那是他写给她的“情书”。

上面是他用尽毕生所学,字字泣血、句句含情写下的誓言,诉说着相思之苦、身份云泥之别的无奈、以及对自由爱情的向往。

前世,就是这张薄薄的信笺,成了压垮她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不顾一切地冲向他。

看到那熟悉的信笺一角,沈青瑶嘴角极其细微地、极其冰冷地勾了一下。

那弧度,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刻骨的嘲讽和深入骨髓的恨。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浅碧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低着头,灵活地穿过人群,悄无声息地挤到了花轿旁边。

是沈月柔身边那个叫春杏的心腹丫头!

春杏飞快地抬起头,眼神闪烁,带着一种隐秘的催促和暗示,飞快地扫了一眼沈青瑶,又迅速瞄向槐树下的江承嗣。

她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如同吐信的毒蛇:“大小姐!

您还在犹豫什么?

快走啊!

江公子在等您!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错过了这次,您和江公子就真要被拆散了!

柔姑娘说,府里都安排好了,只等您下定决心!

这是您唯一的机会了!

江公子他……他为了您,连前程都不要了!

您忍心看他一片痴心空付吗?”

春杏的声音,如同前世记忆里那催命的符咒,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在沈青瑶前世最脆弱的心弦上。

前世,就是这看似忠心耿耿、实则包藏祸心的催促,彻底点燃了她不顾一切的勇气。

痴心?

空付?

沈青瑶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手。

那只戴着赤金红宝镯子的手,白皙,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她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喧闹的锣鼓声不知何时弱了下去,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无数道好奇、探究、不解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位掀开轿帘、举止异常的新娘子身上。

紫苏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姑娘!

您要做什么?!”

在春杏充满期待和催促的目光中,在江承嗣强作镇定却难掩紧张的眼神里,在满街百姓和府门前镇国公府仆从们惊愕的注视下——沈青瑶的手,没有伸向江承嗣的方向。

而是,伸向了春杏。

春杏一愣,随即眼中闪过狂喜!

成了!

大小姐果然还是那个耳根子软、为了情爱不顾一切的蠢货!

她立刻将藏在袖中的那封“情书”飞快地塞到了沈青瑶伸出的手中!

冰凉的纸张入手。

沈青瑶低头,看着掌心这张承载着她前世所有愚蠢和血泪的素白信笺。

那上面熟悉的字迹,此刻在她眼中,不再是缠绵的情话,而是一个个狰狞扭曲的诅咒!

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沈家的鲜血!

她捏着信笺,慢慢地、慢慢地从花轿里走了出来。

一身正红嫁衣,金线绣成的凤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得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更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冰雪般的凛冽。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信纸。

然后,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下——“嗤啦——!”

一声极其清晰、极其刺耳的撕裂声,骤然划破了朱雀大街的寂静!

那封饱含“深情”的信笺,被她白皙的手指,从中间,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撕成了两半!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啊!”

春杏失声惊呼,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江承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当众羞辱的狼狈与怒火!

她……她怎么敢?!

沈青瑶的动作并未停止。

“嗤啦——!

嗤啦——!”

她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如霜刃,双手稳定而有力,一下,又一下!

将那撕成两半的信纸,再次撕开!

撕成西片!

八片!

越来越碎!

雪白的纸屑,如同寒冬腊月里最冰冷的雪片,纷纷扬扬,从她指间飘落,洒在她鲜艳的嫁衣上,也洒落在脚下光洁的青石板上。

满街死寂!

锣鼓声彻底停了。

所有的议论声、喧哗声都消失了。

成千上万道目光,如同凝固了一般,死死地钉在镇国公府门前,那个一身火红嫁衣、却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女子身上。

撕碎了最后一点纸片,沈青瑶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越过呆若木鸡的春杏,越过攒动的人群,如同两道淬了万年寒冰的利箭,精准地、带着刻骨的鄙夷和毫不掩饰的憎恶,射向槐树下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的江承嗣!

樱唇轻启,那声音并不高亢,却异常清晰、冰冷,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世家贵女特有的矜贵与刻薄,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清晰地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凭你?”

她微微扬起下巴,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姿态高傲得如同云端俯视尘埃的神女。

“区区一个寄人篱下、靠着我沈家接济才得以苟延残喘、在书院混口饭吃的寒门草芥……”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江承嗣的脸上!

将他那层精心维持的清高孤傲的假面,瞬间抽得粉碎!

“也配肖想娶我镇国公府嫡女为妻?”

“也配……让我沈青瑶为你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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