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告栏前人潮涌动，嗡嗡的低语声浪沉重地压迫着耳膜。
吴声被推搡在人群的外缘，像一片无力的浮萍。
他费力地踮起脚尖，脖颈微仰，目光艰难地在密密麻麻、排列紧密的名字海洋里搜寻。
找到了。
他的名字，蜷缩在榜单中下游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字迹暗淡，像一个灰头土脸、被遗忘在尘埃里的弃儿。
没有惊讶，没有失落，心头是一片早己习惯的死寂荒原。
他麻木地看着，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进掌心。
就在这时，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阵由衷的、带着热度的赞叹声清晰地穿透了之前的沉闷低语。
“快看！”
“又是他！”
“莫妄言！
年级第一！”
视线不由自主地被这无形的力量牵引过去。
一个少年被几个同样意气风发的朋友簇拥着，步履轻快地走向领奖台。
他身形挺拔，普通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干净利落。
脸上带着的笑容，是少年人特有的、毫无阴霾的明亮，纯粹得近乎刺眼。
阳光仿佛有意识般，恰好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缝隙，精准地落在他身上，形成一道无形的、令人无法移开目光的追光。
他从容地走上台，从老师手中接过那张象征顶尖荣誉的奖状，微微颔首致意。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自然流淌着自信和意气风发，像自带光环。
周围的议论声更加清晰地钻进吴声的耳朵：“真厉害啊，听说数学又是满分！”
“啧，长得帅成绩又好，老天爷真不公平……”吴声僵在原地，仰望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
那一刻的感受异常清晰，并非后来那种蚀骨缠绕的暗恋，而是一种纯粹的、遥远的、不掺杂质的羡慕。
他像一只蜷缩在冰冷井底的蛙，仰望着高空中自由翱翔、羽翼光鲜的鸟。
羡慕那少年周身洋溢的、理所当然的轻松与光亮；羡慕他能如此自然地站在人群的绝对中心，坦然接受所有的赞美与瞩目；羡慕他笑容里那份毫无负担的灿烂——那是一种吴声早己忘却甚至从未真正拥有过的温度。
莫妄言。
这个名字，连同那道短暂却无比夺目、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光锥，一起狠狠凿进了吴声灰暗、单调的视野里。
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荒原，却又转瞬即逝，只留下更深的幽暗。
但也仅此而己。
那光芒太过耀眼，太过灼热，存在于一个他永远无法理解、也永远无法触及的世界。
他只是站在原地，像一个被遗忘在舞台阴影里的道具，任由那光芒短暂地扫过，然后重新沉入自身粘稠的、名为自卑的阴影之中。
人群的喧闹、台上的荣耀，都与他无关。
他默默地收回视线，肩膀微微垮塌下来，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人群的边缘，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刺目的光明与自身无法摆脱的灰暗。
那道名为莫妄言的光，短暂地划过他的天空，留下的并非希望，而是更清晰地映照出他身处深渊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