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来!你给我把这脏衣服脱下来!”陈志强的咆哮带着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林薇脸上。
他眼球赤红,恨不得亲手扒下她身上那件烟灰色的皮风衣。林薇只是微微后仰,
避开令人作呕的气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抬手抚平了被他扯过的衣领。“脏?
”她声音沙哑,却清晰得可怕,“这衣服三万块,发票在警察那里。比你妈嘴里,比你心里,
干净多了。”“你放屁!”陈志强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几乎戳到风衣上,“三万块!
你偷一件三万块的风衣!林薇,你一个农村出来的,当年如果不是我肯娶你,你能留在城里?
能有今天?现在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干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你让我....让我以后在单位怎么抬头?!”他的语气一顿一顿的,气都有点接不上了,
又是这句“你一个农村出来的”。这根刺,在他和他妈嘴里,反复扎了她八年。
这就是她当年,在家人口中“女人终究要有个归宿”的压力下,选择的“优质股”。体制内,
铁饭碗,脾气“好”,亲戚交口称赞的“老实人”。唯一的“美中不足”?
和观念陈旧的婆婆同住。她曾天真地以为,所有风雨,都来自那个婆婆。
**记忆闪回**“妈妈,我们班小雨都在学古筝了,我能不能学箜篌呀?
我真的很喜欢。”八岁的女儿朵朵,抱着箜篌班的宣传册,眼巴巴地看着林薇。
林薇还没开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陈志强慢悠悠地插话:“箜篌?”陈志强嗤笑一声,
视线没从电视上挪开,“那是什么老古董?学来干嘛,给死人奏哀乐吗?有那两千块,
不如给儿子报个奥数班,那才是正经东西。女儿嘛,以后找个好人家比什么都强。
你花这么多心思,别到时候养得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林薇放下手里的菜,
深吸一口气:“陈志强,这是教育投资。朵朵有天赋,也喜欢。我不能让我的女儿,
因为我们的短视,失去发展兴趣的机会。”“投资?”陈志强嗤笑一声,
林薇不知道他笑的是电视里的搞笑镜头还是在嘲笑自己,“就你懂教育?
我们单位那些合同工一个月四千块,还不是照样过的好好的日子?那孩子读书年年第一!是,
你林薇是厉害,外企高管,年薪几十万。但你那是什么工作?天天陪老板、陪客户喝酒应酬,
谁知道背后怎么回事?今天这个总,明天那个董,说出去很好听吗?我们单位老李他老婆,
也是你们那种公司,去年公司倒闭,现在在家待业呢!谁知道你们那种私企能撑几天?
到时候还不是得靠我这份稳定工作兜底!”他的话像裹着糖衣的毒药,表面在讨论教育,
内里却全是对她工作和出身的鄙夷与践踏。他心安理得地住着她付了大半首付的房子,
开着她还清车贷的车,享受着她的高薪带来的优越生活,却始终觉得,她那一切,
来得都不如他那“铁饭碗”干净、高贵。林薇感觉胸口一阵闷痛,
她看着这个同床共枕八年的男人,声音发冷:“陈志强,请你放尊重一点。我的工作,
是我凭本事,一点一点拼出来的!没有我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工作,靠你那几千块,
扣除上交妈的,我们连孩子的学费都交不起!”“你看你,又来了!”陈志强终于转过头,
脸上是那种熟悉的、混合着无奈和指责的表情,“动不动就钱钱钱!我们是一家人,
我的不就是你的?你能力强,多付出一点不是应该的吗?妈帮我们带孩子多辛苦,
用我们点钱怎么了?女人家,心思那么重,总想着压男人一头,像什么样子?”又是这样。
永远用一套看似“顾全大局”、“家庭和睦”的歪理,
来掩饰他的无能、自私和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婆婆急性阑尾炎发作那天,
林薇刚结束一个电话会议,电脑还没来得及合上,手机就被陈志强的消息炸到发烫。
她攥着手机就往医院跑。人情绕了十七八个弯找来的护士长才松口:“走廊加床,晚上人多,
你盯着点。”她守了六个小时。婆婆挂水的手凉,
她就把暖水袋裹在毛巾里焐着;婆婆嫌病床硬,
她蹲在地上把自己的外套铺在床垫下;连护士来换针,都是她弓着腰举着吊瓶,
怕扯到婆婆的手。等陈志强来的时候,她的肩颈已经僵成了石板,抬手按的时候,
能听见骨头“咔哒”响。陈志强是踩着点来的,步履潇洒,头发丝都没乱一点。
他扫了眼走廊里横七竖八的病床,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怎么住这儿?跟菜市场似的。
”婆婆一看见儿子,眼泪立刻下来了,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志强啊,
妈这老骨头要散架了……你说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怎么办啊?都怪妈没本事,
你爸又死的早,要是当初找个本地姑娘,人家爹妈能帮衬,
哪用得着住走廊啊……”林薇刚倒好热水,听见这话,手里的热水瓶就沉得攥不住了。
陈志强看都没看她,就开口对着她抱怨:“你不是认识挺多人吗?连个病房都弄不到?
我同事他老婆生孩子,直接住的VIP,人家那才叫本事。”热水瓶的塞子没拧紧,
热水“滴答”落在林薇的鞋面上,烫出一个个地浅印。她盯着那些水渍,
忽然笑了——不是开心,是嘴角扯着疼的那种笑。她想起结婚时陈志强说“以后我养你”,
想起她升职那天他说“女人爬太高不好”,想起她把年终奖转给他时,
他连句“谢谢”都没有。原来这八年,她不是在“成家”,
是在给这对母子当免费的保姆、提款机,顺便当他们“没本事”的借口。
她把热水瓶往床头柜上一放,瓶底磕在瓷砖上,发出闷响。走廊的灯刚好闪了一下,
陈志强和婆婆的脸在光影里晃了晃,像两张糊了的纸。林薇转身就走,没再回头。
羊绒外套还铺在婆婆的床垫下,她没拿——那是她去年咬牙给自己买的生日礼物,现在想想,
还不如铺在地上的报纸值钱。她的领导获得擢升,被委以重任,新岗位职责更重、薪资更高,
同时工作节奏也大大加快。陈志强一面享受着家里电器换新、他手机换成最新款的便利,
一面更加阴阳怪气:“今天又跟那个王总出去的?谈什么业务需要穿成这样?
”“朵朵班主任打电话了,说你又没去家长会。你就不能跟你们老板请个假?
什么工作比孩子还重要?我看你就是不想管这个家!”“你那个老板,听说又离婚了?啧啧,
你们那圈子是真乱。”林薇提出离婚的那天,是周五晚上。她觉得自己已经等得够久了,
同时在她心里也希望陈志强能稳和的对待这件事,尽量弱化离婚给孩子带去的伤害。
她把打印好的离婚协议放在餐桌上,陈志强正在啃酱骨头,油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流,
滴在协议的“财产分割”那栏。“离婚?”他把骨头往盘子里一摔,
油点子溅在林薇的手背上,“林薇你长本事了?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林薇抽了张纸巾擦手,
纸巾蹭过皮肤时,能闻到酱骨头的咸腥味:“协议我拟好了,孩子归我,
房子我付了七成首付,你补我市价的一半,存款一人一半。”陈志强忽然笑了,
笑得肩膀都抖:“归你?你一个‘陪酒的’,带着两个孩子谁要你?房子是我婚前名额买的,
法律上算我的;存款是夫妻共同财产,你想卷钱跑?做梦!”他说着,伸手去撕协议,
纸页被他扯成两半。林薇没拦,只是看着他——这个男人,连撕纸的样子都透着穷酸的狠劲。
后来她找了律师。律师推了推眼镜,翻着她的银行流水,
语气里带着点同情:“陈先生没有固定大额支出,你的工资卡一直是他在管,
现在流水里的钱大多转去了他母亲的账户,这部分取证很难;孩子抚养权方面,
他是体制内工作,法官可能会倾向于‘稳定环境’。”林薇坐在律师事务所的沙发上,
闭上眼她又听见婆婆隔着门喊:“你这个偷人养汉的女人,别想碰我的孙子孙女!
”她要离婚,更不能让孩子跟着陈志强,变成第二个他——变成那种把“没本事”当武器,
把“欺负女人”当本事的废物。常规的路,已经走死了。陈志强像块烂泥,粘在她的鞋上,
甩不掉,还越粘越厚。林薇的高跟鞋跟在奥特莱斯的大理石地面上敲出闷响,第七个小时,
脚底板已经磨出了细密的水泡——刚才和陈志强吵到摔门,她连换鞋的功夫都没有,
套着那双八厘米的通勤鞋就冲了出来。冷风裹着商场外的尾气灌进领口,
她缩着肩撞进那家亮得晃眼的精品店。第一眼就看见它——烟灰色皮风衣挂在C位模特身上,
灯光顺着哑光的面料流下来,像裹了层薄而韧的雾,就像是救赎的盔甲。“女士需要试穿吗?
”店员的声音带着奢侈品店惯有的冷淡,扫过她皱巴巴的衬衫领口时,眼尾耷了耷。
林薇没说话,指尖先碰了上去。羊绒皮的触感是凉的,却软得像片云,指腹碾过的时候,
能摸到皮革肌理里藏着的细绒。她忽然想起上周陈志强把她刚买的真丝衬衫扔洗衣机,
说“几十块的布料矫情什么”——那衬衫是她攒了半个月补贴买的,领口还绣着细银线,
但是在他的眼里,衣服的来处和归处都是一样的,不会因为质量,价格他就会高看它们一眼,
就像自己,他眼里的农村人。试衣间的镜子擦得能照见睫毛根。她把风衣套上,
肩线恰好卡在她常年敲键盘的肩颈凹陷处,腰带一收,
八年来被油烟和妥协磨平的腰线就这么露了出来。领口蹭过她的下颌,
没有平时穿的职业装那样勒得慌,连呼吸都松快了不少。镜子里的女人,
眼下挂着青黑的眼袋,口红脱得只剩唇缝里一点红,可被这件风衣裹着,
居然透出点当年高考放榜时的样子——那时她站在红榜前,白衬衫的领子也是这么立着,
眼里是能烧穿云层的火。“这件三万二,需要帮您包起来吗?”店员拿着吊牌走过来,
语气软了点。林薇抬眼,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忽然定了。
志强把她的年终奖转走时说的话:“钱放你那也是乱花”;朵朵抱着箜篌宣传册缩在沙发角,
小声说“妈妈我不学了”的样子;婆婆把她的护肤品倒进垃圾桶,说“狐狸精才抹这些”。
这些画面像碎玻璃,扎得她指尖发颤。她摸着风衣内侧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