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味在推开门的瞬间汹涌袭来,林穗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指尖在门框上轻轻一蹭,
一道灰痕随之显现。这是父亲在西洲村的老宅,自二十年前那场可怕的海难后,
就被时光彻底遗忘,再无人踏入半步。老宅宛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孤独地矗立在岁月的洪流中,默默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斜阳努力地从雕花木窗的裂隙里挤进来,在青砖地上精心织就出细密的光网。
林穗静静地伫立在这光影交错之中,目光追随着那些在光柱里欢快翻滚的浮尘,恍惚间,
父亲那温厚而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悠悠响起:“穗穗你看,这些灰尘在跳舞呢。
”儿时的温馨画面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温暖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肌肤之上,
可往昔的美好却已如同雾里看花,朦胧而遥远。八岁那年的台风天,狂风在屋外肆虐咆哮,
暴雨如注般敲打着窗户。小小的林穗满心恐惧,紧紧地蜷在父亲温暖的怀里,
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数着窗外那密密麻麻的雨点。老宅屋檐下的铜铃被风粗暴地扯着,
发出急促而尖锐的叮当声。父亲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在那张泛潮的宣纸上,
缓缓写下四行飘逸的墨迹:“于山于海,于水于滨,双木非林,天下有心。
”“这是林家祖传的字谜。”父亲微微低头,用钢笔尾端轻轻推了推滑落的眼镜,
眼神里满是期许,“每代人都要自己解开,才能……”话还未说完,
记忆却在此处突兀地断裂,化作一团模糊不清的色块。林穗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她抬手按住,努力想要抓住那些渐渐远去的片段,却只是徒劳。林穗深吸一口气,
平复了一下情绪,从双肩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泛黄的照片。今早收到的匿名包裹里,
除了这张拍摄于1999年的老照片,还有一枚生锈的铜钥匙。此刻,
那枚钥匙正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里,透着丝丝冰凉的寒意。照片上,
年轻时的父亲英姿飒爽地站在某处青石码头,
背后“西洲渡”三个斑驳的朱漆大字在岁月的侵蚀下,显得越发沧桑。奇怪的是,
父亲左手稳稳地举着个青铜罗盘,右手却攥着一朵半凋的玉兰花。那朵玉兰花,
像是一个神秘莫测的符号,瞬间勾起了林穗无数的疑问,让她的心愈发沉重。
吱呀——一阵刺耳的声响从二楼传来,那是木地板不堪重负发出的痛苦***。
林穗浑身猛地一紧,在博物馆工作十年所养成的敏锐直觉,
让她瞬间捕捉到空气里那细微的震动。这震动绝非老鼠所能造成,
分明是某种更为沉重的东西在悄然移动。她的心跳陡然加快,迅速摸出防身用的强光手电,
光束如利剑般扫过转角处的博古架。第三层搁着个脱漆的紫檀木盒,盒盖内侧的丝绸衬里上,
躺着一枚羊脂玉雕的蝉。玉蝉翅膀上刻着极小的篆文:蝉蜕于浊。
这正是父亲在考古所时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仿佛冥冥之中有着某种特殊的暗示。
林穗的手微微颤抖着,将玉蝉翻过来,腹部赫然刻着“丙戌年清和月”,
正是父亲失踪前三个月。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汹涌的潮水,在她心底肆意蔓延。
阁楼的响动突然变得急促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有人拖着沉重的铁链在疯狂奔跑。
林穗咬了咬牙,握着拆信刀的手止不住地微微发抖。当她终于鼓起勇气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
清冷的月光正从气窗斜射进来,照亮了满地散落的线装书。那些书籍杂乱地散落在地上,
像是被一场无形的风暴席卷过。书架最深处藏着个青玉镇纸,雕成卧鹿形状,栩栩如生。
鹿角上缠着褪色的红绳,
绳结样式与她钥匙串上的护身符一模一样——那是母亲生前每年端午都会亲手编的平安结。
熟悉的物件,瞬间勾起了她对母亲的深深思念,心中涌起一阵酸涩。镇纸底部有新鲜的划痕,
拼成四列小字:“月移塔影过江来,潮打空城寂寞回。欲问归期未有期,满川风雨看潮生。
”林穗的眉头紧紧皱起,她知道这不是古诗。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突然,
三天前在省档案馆看到的《西洲水文志》里的内容如闪电般在脑海中划过。明弘治年间,
钱塘江改道,汹涌的江水如猛兽般冲毁了半座西洲城,时任知县林清晏临危受命,
主持修筑新堤。然而,就在竣工当天,他却投江自尽,只留下一首令人费解的无题诗。
这其中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如同雾里看花,难以捉摸。
窗外的潮声陡然变得格外清晰,那澎湃的声音仿佛千百年前的浪涛正狠狠地拍打着这间阁楼。
林穗将镇纸对准月光,青玉内部忽然浮现出细如发丝的金线,宛如一幅神秘的画卷,
缓缓勾勒出钱塘江古河道的走向。在如今萧山国际机场的位置,有个朱砂点就的标记,
旁边写着小楷:双木非林。这神秘的线索,让她的心跳急剧加速,一种预感告诉她,
自己正一步步接近一个惊天的秘密。手机在这时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是市博物馆的师兄发来的紧急消息:“穗穗,你上周送检的那包海塘遗址的夯土样本,
碳十四检测显示有南宋和明弘治两个年代层。更奇怪的是……”后面跟着一张显微镜照片,
夯土里混着碾碎的青花瓷片,釉下藏着极小的“林”字。这突如其来的发现,
就像一颗重磅炸弹,让整个事件愈发扑朔迷离,仿佛陷入了一个更深的谜团之中。
潮声越来越响,震得窗棂簌簌发抖,仿佛要将这阁楼震塌。林穗突然灵机一动,
明白那些金线并非简单的装饰,而是用失传已久的“牵星术”绘制的星图。她的心跳如雷,
双手微微颤抖着,将镇纸上的昂宿星团对准窗外真实的星空。就在这时,
地板某处传来机关转动的闷响,那声音低沉而神秘,仿佛是古老的秘密在缓缓开启。
暗格里的牛皮笔记本散发着刺鼻的樟脑味,像是尘封了千年的岁月。
扉页上是父亲熟悉的笔迹:“致吾女穗穗:若见此信,说明他们终于找到了打开海眼的钥匙。
记住,双木非林,田下有心,
林家守了九百年的秘密……”阁楼外忽然传来汽车急刹的刺耳声响,那声音尖锐而突兀,
划破了寂静的夜空。林穗迅速将笔记本塞进背包,
却在合上暗格的瞬间瞥见最后一行字:“不要相信任何戴玉兰花的人。”月光突然暗了下去,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遮住。她听见楼下传来皮鞋踩碎枯叶的脆响,一声,两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像逐渐收紧的绞索,让她几乎窒息。林穗屏气敛息,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宛如一头被困的困兽。她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只能紧紧攥住背包,
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脑海中飞速闪过父亲的笔迹和那句警告——“不要相信任何戴玉兰花的人”,
而照片里父亲手中那半凋的玉兰花,此刻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压得她喘不过气。
楼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是重重地踏在她的神经上,
让她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林穗的目光慌乱地在阁楼上扫视,试图寻找另一条出路。
月光透过气窗,在地上投下诡异的影子,
那些散落的线装书此刻也仿佛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随时准备将她吞噬。突然,
一道强光从楼下射上来,晃得她眼前一片白茫茫,几乎失去了视觉。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黑暗中冷冷响起:“林穗,别躲了,我们找你很久了。
”这声音冰冷而又充满压迫感,让她的脊背瞬间升起一股寒意,仿佛被一桶冷水从头浇到脚。
林穗下意识地往后退,慌乱中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书架,
几本厚重的古籍“哗啦”一声掉落,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仿佛是死亡的丧钟。
她惊恐地看向楼梯口,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缓缓浮现,月光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脸,
而他的衣领上,别着一朵洁白的玉兰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你是谁?
”林穗强装镇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可颤抖的语调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迈了一步,
手中的强光手电直直地照着她的眼睛,那强烈的光线让林穗眼前金星乱冒,
几乎失去了方向感,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尽的白色世界。“把笔记本交出来。
”男人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林穗心中一紧,
下意识地抱紧了背包,她清楚地知道,这本笔记本里藏着林家九百年的秘密,
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试图拖延时间,大脑在飞速运转,
拼命思考着逃脱的办法。男人冷笑一声,那笑声冰冷而又嘲讽:“别装了,
你父亲没少跟你提起吧?西洲城的秘密,海眼的钥匙,
还有那些关于‘牵星术’和古河道的事。”听到这些,林穗心中一惊,他竟然知道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