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合租公寓客厅里的宜家沙发上,左手握着咖啡杯,右手在键盘间游走,却始终敲不出一句满意的广告文案。
姜晨曦在旁边的餐桌前,一边吃着微波炉加热的玉米,一边敲打着代码。
屋里有种难以叙述的安静——不是宁静,而像被留声机单调划过唱针的声音填满了缝隙。
梁以安终于放下咖啡杯,眼神飘向姜晨曦脚下那双毛茸茸的拖鞋,“晨曦,你这拖鞋是去年那个羊驼展买的吗?”
姜晨曦头也不抬:“淘宝,一个羊驼也被互联网打得七零八落,还展什么展?”
梁以安嗤笑出声,压力像被拧开了阀门,流淌一刻。
他用脚尖踢了踢沙发下的编织篮子,那里面塞满了各类杂志和广告册。
他突然想起昨天下午的事故——秦梦遥的脸,在杂志社会议室的灯下闪烁着冷静的光,她那句“你昨天晚上发我的PPT呢?”
还在梁以安脑子里回响,让他胃里泛起轻微的灼热感。
“你觉得,‘生活可以很有趣’,会不会太老套了?”
梁以安敲出了一句文案,开始向自己的室友寻求专业点评。
姜晨曦挤掉玉米粒上的最后一点黄油,瞥了屏幕一眼:“老套,但客户喜欢。”
梁以安把杯壁转了又转,像是在搅拌咸涩的思绪。
还是姜晨曦会把事物归纳成最简要的结论,哪怕感情也不例外。
两人刚从校园搬进南城这间七十平米的两居室,合租生活才算真正开始;他们试着找出彼此的生活界限,却总是在琐碎环节变成“同类相惜”。
不远处厨房里,挂着一张梁以安用马克笔画的“室友约法三章”:一是垃圾谁满谁倒,二是公共区音乐播放权轮流,第三条则是“禁止在凌晨两点对着冰箱发表人生感悟”。
姜晨曦对最后一条嗤之以鼻,但他确实遵守了前两条——理性到有点冷静的那种方式。
手机在沙发缝隙里震动,梁以安扒拉出来,看到屏幕上薛可儿的名字闪动。
梁以安和姜晨曦都敏锐地察觉到气氛骤然变得有点不同。
“她又来问你借方案,还是聊昨天的发布会?”
姜晨曦声音里有一丝揶揄。
梁以安指尖滑过屏幕,片刻犹豫,“她说想聊聊市场合并方案,顺路约了下午茶。
你说,这种‘顺路’,到底顺的是谁的路?”
姜晨曦毫不客气地评判:“肯定不是你的。”
梁以安苦笑一声,觉得牙缝里都是昨日的余味。
他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你们技术男是不是都觉得谈感情像debug一样,只要逻辑不会崩溃就行?”
姜晨曦抬眼:“你们广告圈只会把感情当文案,改来改去,永远发布不了。”
两人相视一笑。
合租生活既有琐碎、也有理解;他们都明白,这场对城市的奋斗,更多的是在磨练自己的边缘,同时妥协,偶尔对峙。
下午,公寓的阳光淡了下去。
梁以安坐在阳台边,为即将到来的谈话反复构思措辞。
南城远处的城市线,像一排排被挤压的理想,在薄雾里发着幽光。
这时,门铃突然响起。
梁以安和姜晨曦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想,这不是快递的时间。
这一刻,有些意外和未知混进了日常。
门打开,进来的却是杜子昂。
一身西装,拎着一盒星巴克蛋糕,笑容张扬,“两位小伙子,下午茶时间到了,律师友情提供法务咨询——顺便堵住你们冒用本人咖啡积分卡的罪名。”
梁以安被逗乐了,抢过蛋糕,“表姐,你这律师风范在我们这小破屋里,是不是有种高贵气息被稀释了?”
杜子昂坐下,把文件袋丢在桌上,“别胡说,南城混的不是气息,是账单。”
姜晨曦对她却有点生疏,眼神只在屏幕和蛋糕之间游走。
杜子昂察觉到了,恶作剧地用叉子戳了一下蛋糕角,“晨曦,吃蛋糕减压,不然代码见血了你可别怪我们。”
公寓里充满了谈笑,梁以安忽然觉得这种热闹是南城最稀缺的东西。
吃完蛋糕,杜子昂抿嘴笑道,“我刚在楼下遇到一个金融圈的前客户,听说你们公司的大项目出了点乱子?
梁以安,你是不是又撞上什么‘职场危机’了?”
梁以安装作无所谓,“能有什么危机,还不是甲方爸爸突然换口味,我这只是广告行业的寻常夜。”
姜晨曦却点明了关键,“如果梦遥姐昨天会议的专栏被撤,你怎么办?”
这句话让客厅里的气氛微微一变。
梁以安的笑容收了几分,“我还没想好。
她那种一刀切的工作风格,我接不住。”
杜子昂拍了拍他肩,“梦遥那本事,南城无人不知吧,不过说真的,你们都太拼了,偶尔喘口气,别让自己困在焦虑里。”
这句话梁以安记住了,但他并未回复。
夜色降临,公寓窗外是流动的灯火。
姜晨曦合上电脑,问梁以安要不要下楼遛弯。
梁以安点头,两人并肩走出门。
杜子昂则留在客厅整理资料,神色专注,像一只蹲守案台的猫。
楼道里,满是邻居哼唱的流行歌。
两人踩着台阶,聊着未来的规划,也谈起创业梦。
梁以安突然问,“晨曦,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努力的方向有时候和真正想过的生活根本对不上?”
姜晨曦沉默了一会儿,“是啊。
但如果我们不努力,生活就更对不上了。”
回到公寓,风穿过窗缝,带来不远处铁轨上的隐约鸣笛。
梁以安摘下外套,瞥见桌上的蛋糕盒和午夜之前还要修改的广告案。
他轻声道:“今晚又得熬夜啦。”
姜晨曦打开一罐雪碧递给他,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合租生活还远没有结束,而南城,正等待他们的下一个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