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护目镜，果蝇翅膀的脉络在无影灯下清晰可辨。
三米外的操作台上，江屿握着银色解剖刀的手突然顿住，刀刃折射的冷光在甲醛溶液罐表面划出一道游移的弧线。
"医学院今年教具采购清单有水果刀专项？
"苏绵绵用镊子夹起果蝇尸体，金属器械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脆，"这把编号HB-0729的解剖刀，登记人写的是江副教授？
"锋刃利落切开青苹果的瞬间，江屿的白大褂袖口泛起细微褶皱："器材科要求所有双立人刀具刻印使用者姓名。
"一滴汁液顺着解剖刀血槽滑落，在实验台溅出星形水渍，"就像你去年收到的...""就像那套做成手术器械造型的巧克力？
"话刚出口，苏绵绵就看到江屿左手无名指关节渗出血珠。
暗红色液体滴落在实验报告边缘，将”林夏夏“的电子签名栏晕染成模糊的晚霞。
她扯下实验台边的急救包，无菌纱布裹着消毒棉球按在伤口上。
帆布包深处露出蓝格手帕的一角，褪色的棉布上”小棉“的绣字被压得微微变形——这是奶奶用老被单改的，接她放学的雨天总会带着晒过太阳的皂角香。
"普利策医学奖得主被苹果暗杀？
"苏绵绵扎紧纱布时瞥见他掌心的擦伤，碘伏棉签在伤口周围画出同心圆，"这次是解剖外星生物留下的勋章？
""昨晚帮夏夏调试赛车引擎时蹭的。
"江屿腕间的欧米茄超霸表蒙着层薄雾，秒针划过登月舱浮雕时微微颤动，"她坚持要参加环城拉力赛。
"培养箱突然发出蜂鸣警报，苏绵绵按着急救包的手一抖。
染血的纱布团滚落到显微镜载物台边，盖住了玻片上的果蝇复眼。
她俯身去捡时，余光扫到标本架最顶层的玻璃罐——淡琥珀色溶液中悬浮着核桃大小的灰白色组织，标签上只有钢印打出的S-190317。
"那是上届学姐的毕设课题。
"江屿调整着培养箱参数，制冷剂流动声混在警报里，"杏仁核的痛觉神经剥离实验。
"苏绵绵的指尖停在距罐体三厘米处，防护面罩映出溶液表面细小的气泡："自愿捐赠的？
""临床医学专业大三生，签署过三次知情同意书。
"江屿的白大褂下摆掠过试剂架，昨天她恶作剧画的草莓贴纸还粘在衣角，"包括允许教学使用和课题延续。
"通风口涌入的气流掀起实验报告，苏绵绵按住飞扬的纸页时看清了电子签名栏旁的批注：建议补充肾上腺素对痛阈影响的对照实验——捐赠编号S-190317。
窗外的蝉鸣突然拔高音调，她感觉那个日期像枚生锈的图钉扎进记忆海绵。
"你急救包里的纱布，"江屿不知何时站在侧后方，消毒凝胶的气息在空气中晕开，"叠法像战地医疗手册里的三角巾。
"苏绵绵迅速将蓝格手帕塞回包底暗格："这是祖传秘方！
小时候在儿童医院..."二次警报伴随着焦糊味炸响，江屿掀开培养箱的瞬间，三只果蝇乘着热浪逃逸。
苏绵绵抄起《昆虫解剖图谱》拍打时，手肘撞倒了标本固定架。
淡黄色溶液在密封罐中剧烈摇晃，那块杏仁核组织贴着玻璃内壁缓缓旋转，显微血管的断口如同未写完的密码。
"闭气！
"江屿拽着她退到安全区，橡胶手套稳稳扶正倾斜的罐体。
应急照明灯亮起的刹那，苏绵绵看见溶液里悬浮着极细的金色颗粒。
"S-190317的捐赠者..."她盯着罐底激光刻印的拉丁文，”Per aspera ad astra“的铭文在冷光中若隐若现。
"是赛车俱乐部的医疗志愿者。
"江屿摘下面罩时，下颌线残留着防护服的压痕，"她在环山赛前更新了捐赠协议。
"走廊突然爆发的笑声撞碎实验室的寂静，苏绵绵从门缝看见林夏夏倒抱着机车头盔蹦跳而来，荧光橙防护服上”Pain is just weakness leaving the body“的标语忽明忽暗。
江屿迅速将染血的纱布塞进生物危害箱，这个动作让她想起上周他在图书馆藏起《神经外科百年图谱》时的神情。
"江医生！
"林夏夏像阵裹着机油的旋风卷进来，"我的曲轴箱压力..."她突然抓起实验台切好的苹果块，"这富士果甜度起码14!"帆布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漫画编辑的对话框弹出新消息：医学顾问申请添加好友，备注是”暴龙先生“。
苏绵绵点击通过时，对方头像跳出来——琥珀封存的霸王龙牙齿化石，裂缝中渗出丝缕血珀。
"那是解剖教学用的。
"江屿夺回林夏夏把玩的手术刀，刀柄编号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上周刚缝合食指尺侧神经的人...""小气教授！
"林夏夏转向苏绵绵时，护目镜滑到鼻尖，"你就是画《白色迷宫》的？
能把我画成用侧踢击碎脑瘤的机车女侠吗？
"新通过的对话框突然闪烁：暴龙先生：苏小姐认为恐龙的间脑组织能启发现代疼痛管理吗？。
苏绵绵抬头时，正撞见林夏夏搭在江屿肩头的机械手套，钛合金指节映着白大褂上的淡红印痕。
"或许更适合..."她后退半步，鞋跟撞到生物垃圾箱，"画成用甲醛腌制樱花果冻的病理学家？
"照明系统突然熄灭，黑暗中有金属器械坠地的脆响。
苏绵绵感觉手腕被橡胶手套包裹的温度牵引，应急灯亮起时，她的指尖正悬在标本罐上方三毫米处。
林夏夏举着手机电筒转圈拍摄，光影在溶液里织出蛛网状光斑。
"这些金色微粒是纳米级的神经标记。
"江屿的呼吸在防护面罩上凝出白雾，"捐赠者要求在组织中嵌入赛车尾焰的同位素...""把我的骨灰掺进赛车漆里才酷！
"林夏夏咬开能量胶包装，"等破纪录那天...咳！
这苹果怎么有福尔马林味？
"苏绵绵的指尖在罐体表面勾出新月形水痕，S-190317的钢印在冷光中泛着青灰。
她突然看清拉丁铭文下的极小楷体：愿我的痛觉成为你的盔甲。
"该换药了。
"江屿解开渗血的纱布，医用胶布撕拉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明天赔你盒新的。
""不必。
"她抢过染血的纱布卷，"这是...""定情信物？
"林夏夏吐出苹果核，核纹在消毒盘中裂成五瓣，"江教授高中时收到的情书都折成器官模型了，心肝脾肺肾..."她挥动的机械手套带翻了离心管架。
江屿扶住摇晃的试管架时，白大褂口袋滑出半张磁卡。
苏绵绵俯身捡起，发现背面用耐高温记号笔写着：B区17柜 周日晚十点。
"我的更衣室权限卡！
"林夏夏抢过磁卡时，防护服拉链擦出蓝色火花，"上周解剖课落下的..."帆布包里的手机持续震动，新消息提示：暴龙先生：1903年《柳叶刀》记载过用剑龙神经鞘治疗幻肢痛的案例。
苏绵绵抬头时，正看见江屿重新包扎的伤口——蝴蝶结换成了标准的外科结，缝合线般整齐利落。
暴雨砸在防爆玻璃窗上的瞬间，林夏夏己经跨上她的改装川崎。
苏绵绵握着手帕站在更衣室檐下，看着江屿冒雨跑向地下车库。
他的白大褂在风雨中翻卷如帆，后背用荧光笔写的”标本室禁入“被雨水晕染成模糊的星云。
便利店自动门忽然滑开，老板娘举着透明伞喊："姑娘！
你的速写本！
"苏绵绵转身时，透过雨帘看见手机屏幕上的新消息：暴龙先生：你六岁那年落在夏令营医务室的手帕，现在系着谁的伤口？
标本室的监控屏幕突然亮起，S-190317的罐体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溶液里的金色微粒缓缓聚合成赛车尾翼的形状，某个被加密的捐赠者档案在服务器深处闪烁，最后更新时间定格在2019年3月17日2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