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手札引路寻水库,公交晃悠定方向
他抓起那本泛黄的《地脉手札》,胡乱塞进背包最里层,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个吃了他半根手指头的玲珑匣残片用旧报纸裹了几层,小心翼翼地放进夹层。
做完这一切,他盯着桌上那张从手札里撕下来的简易地图,城西水库的位置被爷爷用红笔圈得像个靶心。
“操,真得去啊?”
他对着空屋子嘟囔,声音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撞出回音,显得格外心虚。
左手尾指断口处的嫩肉似乎又隐隐作痛,像是在***。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眼前晃过爷爷那张沟壑纵横却异常坚定的脸。
“守墓人需护地脉”——那行朱砂小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脑子里。
“护个屁!
连自己孙子手指头都护不住!”
他赌气似的骂了一句,可骂完又泄了气。
爷爷失踪前最后留下的线索就在那水库底下,不去?
他做不到。
他背上那个半旧的登山包,分量不轻,里面除了手札地图,还塞了几瓶矿泉水、一袋面包、一个强光手电筒,还有他以防万一从五金店买来的多功能折叠刀——虽然他觉得这玩意儿在水底下可能还不如爷爷那破哨子管用。
出门,锁门。
老旧的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切断了他最后一丝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城市灰尘和汽车尾气的空气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妈的,豁出去了!”
*挤上通往城西郊区的公交车,陈十三感觉自己像沙丁鱼罐头里最蔫巴的那条。
车厢里弥漫着汗味、廉价香水味和不知道谁带的韭菜包子味,混合在一起,熏得他脑仁疼。
他找了个靠窗的角落站着,身体随着公交车每一次起步、刹车、转弯而左摇右晃。
他掏出手机,想分散下注意力,屏幕却自动跳转到一张水库的新闻图片——浑浊的水面,荒凉的堤岸。
他手指一滑,赶紧关掉,心里那股沉甸甸的压抑感又涌了上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铜哨硬硬的轮廓硌着手心,带来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小伙子,去城西水库啊?”
旁边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妈看他心神不宁,好心搭话。
陈十三回过神,点点头:“嗯,阿姨,您知道那地方现在怎么样了吗?”
大妈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了起来,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和……忌讳?
她压低了声音:“哎哟,你打听那地方干嘛?
邪门得很!
早些年就废弃了,听说淹死过不少人,水底下不干净!
政府都立牌子不让靠近了!
听阿姨一句劝,别去,晦气!”
“不干净?”
陈十三心里咯噔一下,追问道,“怎么个不干净法?”
大妈摆摆手,一副“你别问,我也不想说”的表情:“反正不是好地方!
我们这边的人,晚上都不敢往那方向走。
小伙子,看你年纪轻轻的,别去冒险,听阿姨的,赶紧下车回家吧!”
旁边几个竖着耳朵听的乘客也纷纷附和。
“就是就是,那水库邪性!”
“前两年还有人说晚上看见水里有绿光呢!”
“可不是嘛,老辈人都说那里头有东西……”七嘴八舌的议论钻进陈十三耳朵里,像无数根细针扎在神经上。
他攥紧了背包带子,指节有些发白。
爷爷的手札里只说了入口在水下,可没说水库本身这么“有名”。
淹死人?
水鬼?
绿光?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让他本就怕水的心更凉了半截。
公交车一个急转弯,陈十三没站稳,差点撞到前面的人。
他扶住栏杆,手心里的汗黏糊糊的。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景象,高楼大厦逐渐被低矮的平房取代,心里天人交战。
去?
水库底下不知道藏着什么玩意儿,自己又是个旱鸭子,光想想那浑浊冰凉的水包裹全身的感觉,胃里就一阵翻腾。
不去?
爷爷怎么办?
那哨子,那手札,那残片,还有那句“守墓人需护地脉”……它们像无形的锁链,捆着他,拖着他往前走。
“妈的!”
他低骂一声,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背包里那本手札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再次摸向裤兜里的铜哨,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邪门就邪门吧,”他对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壮胆,“爷爷在那儿,龙潭虎穴也得闯!”
*公交车在终点站——一个尘土飞扬的城郊小站台停下。
陈十三几乎是最后一个下车的,双脚踩在坑洼的水泥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比市区清新不少,但也更显荒凉。
站台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等车的老人,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背着登山包、一脸“我要去干大事”表情的年轻人。
陈十三没理会那些目光,他深吸一口气,从背包里掏出那张手绘地图,对照着眼前的环境。
地图很简陋,线条歪歪扭扭,标注着几个关键地标:一条叫“柳溪”的干涸河床,一片废弃的砖窑厂,还有远处隐约可见的山丘轮廓。
水库的位置,就在山丘后面。
“柳溪……应该就是前面那条干沟吧?”
陈十三辨认了一下方向,抬脚朝着地图指示的路线走去。
脚下的土路越来越窄,两旁的杂草也越来越高,几乎要没过膝盖。
阳光***辣地晒在背上,汗水很快浸湿了T恤。
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他终于看到地图上标注的那片废弃砖窑厂。
几座破败的砖窑像巨大的怪兽残骸,矗立在荒草丛中,红砖墙上布满了裂缝和青苔,透着一股衰败和阴森的气息。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当年烧砖的烟火气,混合着泥土的腥味。
陈十三心里有点发毛,加快了脚步,想尽快穿过这片区域。
就在这时,他看见路边田埂上蹲着个抽旱烟的老农。
“大爷!”
陈十三赶紧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点,“跟您打听个路,去城西水库怎么走啊?”
老农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
他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陈十三一番,尤其是在他那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
“水库?”
老农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乡音,“后生仔,你去那鬼地方做啥?”
又是“鬼地方”!
陈十三心里一紧,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呃……去看看,听说风景不错?”
“风景?”
老农嗤笑一声,露出一口黄牙,“那破地方有啥风景?
水浑得跟泥汤子似的,岸边草长得比人高!
邪门得很!”
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老辈人都说,那水库底下镇着东西!
不吉利!
前些年还有人去钓鱼,钓上来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吓得再也不敢去了!
政府都立了牌子不让进,后生仔,听我一句劝,别去触那个霉头!”
“镇着东西?”
陈十三的心跳漏了一拍,追问道,“大爷,您知道镇着什么吗?
或者……有没有人见过一个老人家,大概这么高,背有点驼……”他用手比划着爷爷的身高和特征。
老农摇摇头,眼神里带着怜悯和不解:“没见过什么老人家。
那地方,除了些不怕死的愣头青,正经人谁去?
邪气重!
听我的,赶紧掉头回去吧!”
他摆摆手,显然不想再多说,低下头继续吧嗒他的旱烟,不再理会陈十三。
陈十三站在原地,看着老农佝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村民的回避和警告像一盆盆冷水,浇得他透心凉。
那水库底下到底有什么?
爷爷怎么会跑到那种地方去?
他捏紧了裤兜里的铜哨,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邪门也得去!”
他咬了咬牙,不再犹豫,转身继续沿着地图指示的方向,朝着那片据说“邪气重”的水库走去。
脚下的杂草刮着他的裤腿,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低语着警告。
又走了大约半小时,翻过一个小土坡,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但也让陈十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一片巨大的、死气沉沉的水域出现在视野尽头。
水面是浑浊的黄绿色,像一块巨大的、肮脏的抹布铺在地上。
岸边杂草丛生,长得比人还高,在风中无力地摇晃着。
西周寂静得可怕,连鸟叫声都听不到,只有风吹过荒草的呜咽声。
而在通往水库的唯一一条泥泞小路的入口处,赫然立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子。
红漆写的大字虽然有些剥落,但依旧刺眼:“废弃水库,危险!
禁止靠近!”
鲜红的叉号像两道狰狞的伤口,划在警告语下方,无声地宣示着此地的禁忌。
陈十三站在警示牌前,背包沉甸甸地压在肩上。
浑浊的水面在远处泛着令人不安的光,爷爷手札上的红圈和村民们讳莫如深的表情在他脑海里交替闪现。
裤兜里的铜哨贴着皮肤,冰凉依旧,却再也压不住心底翻腾的恐惧和那该死的、越来越强烈的“必须下去”的念头。
他盯着那块锈红的牌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