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子:孽缘的开端“刘瀚!”张雅宁那脆生生又带着火药味儿的嗓子猛地一炸,
我手里的报告“啪”地一下就掉在了地上。纸张散了一地,像一群被惊飞的白鸽。
我没敢去捡。全科室二十多号人,脑袋“唰”的一下,跟安了弹簧似的,齐刷刷地扭了过来。
那眼神儿,有同情,有好奇,但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皮,
正被人用目光一寸寸地往下扒。“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你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是吧?
”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一步步走到我跟前,每一步都像踩在我脆弱的自尊心上。
“这份报告,数据没做交叉验证,市场趋势分析就是一坨狗屎,你管这玩意儿叫‘最终版’?
”她弯腰,捡起其中一张,两根手指捏着,像是捏着什么脏东西。“拿回去。”“重做。
”“今天下班前我看不到满意的版本,你就睡在公司里。”说完,她把那张纸“푓”的一声,
甩回我桌上,转身就走,留下一个潇洒又冷酷的背影。我,刘瀚,
国营进出口公司的老油条科员,业务能力不算顶尖,但混日子绝对是一把好手。
可这种安生日子,在一个月前,彻底到头了。从这个叫张雅宁的女人,像一颗空投炸弹似的,
落在我们业务三科的那天起。她成了我的顶头上司。也成了我的活阎王。而我们俩这梁子,
说起来都让人腮帮子疼。它源自于1996年春天,那场见鬼的相亲。当时,我还不知道,
一次单纯的走错门,竟然会给我的人生,带来一场这么大的“事故”。现在回想起来,
命运这老哥们儿,有时候是真不按套路出牌啊。它给你递过来的,到底是桃花,还是天劫,
你得亲自接过来了,才知道。2 那年春天,走错的306包间1996年的北京,
春天来得特别不正经。前两天还穿着夹袄,冷不丁太阳一发疯,热得人只想扒层皮。
漫天飞舞的杨絮,跟不要钱的鹅毛大雪似的,钻鼻孔,迷眼睛,让人心里无端地烦躁。我,
刘瀚,二十八岁,大龄未婚男青年。在一家半死不活的国营进出口公司当个小破科员。
那天是周六,我妈下了死命令,必须去王府井的“聚仙楼”相亲。介绍人是王阿姨,
我妈的老同事,嘴皮子利索得能把稻草说成金条。她说对方姑娘叫李婉秋,在中学当老师,
书香门第,人长得周正,性格也好。我本来一百个不愿意。
但架不住我妈一天八百遍的“紧箍咒”,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去!必须去!你都多大了?
再拖下去,好姑娘都让别人挑走了!”没辙,我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翻箱倒柜,
找出唯一一套压箱底的藏青色西装,还是大学毕业时我爸给买的。
又给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永久”牌自行车打了打气。一路顶着杨絮,
吭哧吭哧地骑到了王府井。“聚仙楼”在当时那可是个顶气派的馆子。门口俩石狮子,
威风凛凛。烫金的招牌在太阳底下,晃得人睁不开眼。我把车在门口存好,
整了整被风吹得跟鸡窝似的头发,又拍了拍西装上沾的杨絮。
看了眼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下午五点五十。比约好的六点,还早了十分钟。不错,
没迟到。我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了打气,雄赳赳气昂昂地就上了楼。“您好,306包间。
”我对穿着旗袍的服务员说。“这边请。”我跟着她,走在铺着红地毯的走廊上,
心里跟打鼓似的,“咚咚”直响。说实话,我紧张。长这么大,这是头一回相亲,
感觉跟上刑场似的。服务员在“306”的门牌前停下,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点点头,
清了清嗓子,抬手“笃笃笃”地敲了敲门。“请进。”里面传来一个女声,很清脆,
像泉水叮咚。我心里一喜,听这声音,人应该差不了。我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探头往里瞧。
包间里,光线有点暗,窗边坐着一个姑娘。她穿着一件很打眼的淡黄色连衣裙,
在昏暗的背景里,像一朵盛开的迎春花。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她正低着头,
手指纤细,慢慢地翻着一本厚厚的菜单。听到我进门的动静,她抬起了头。就在那一瞬间,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好像停了半拍。怎么说呢?王阿姨这次,好像真没吹牛。
这姑娘长得是真“周正”。皮肤白得跟牛奶似的,眼睛又大又亮,像是盛着一汪秋水。
最特别的是她嘴角,有一颗小小的、浅褐色的痣。非但没破坏美感,
反而添了几分俏皮和辨识度。我脑子里“嗡”的一下,有点短路。“那个……你好。
”我走进去,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显得特别局促。“我是刘瀚。”她抬起眼皮,
那双大眼睛里满是疑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遍。那眼神,不像是看相亲对象,
倒像是在审视一个闯进来的陌生人。她微微皱起了眉头。“您是……?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疏离和警惕。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对劲儿啊!
这反应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赶紧补了一句:“是王阿姨介绍我来的。”“王阿姨?
”她摇了摇头,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疑惑更深了。“我不认识什么王阿姨。”“轰——!
”我的脸,唰的一下,从脖子根儿红到了头顶。那感觉,就像是冬天里没穿裤子,
还被人当众给指出来了。完了!搞错了!走错包间了!我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跑!
赶紧跑!“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跟个虾米似的,连连鞠躬。“我走错了!
我走错了!真是不好意思!”我语无伦次地道歉,转身就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我发誓,
我当时的动作,绝对比百米冲刺的运动员还快。可我刚转过身,还没迈出第一步。
“刺啦——”一声刺耳的响动。是椅子猛地被推开,撞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
“你给我站住!”一声暴喝,从我身后炸响,震得我后脑勺都嗡嗡的。那声音,
比刚才清脆的女声,至少拔高了八度,还带着一股子压不住的火气。我整个人,
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了原地。冷汗,“唰”地一下就冒出来了。我机械地,
一点一点地,转过身去。只见刚才还安***着的姑娘,已经站了起来。她那张白皙的脸,
涨得通红,跟煮熟的虾子似的。那双原本漂亮的大眼睛,此刻正喷着火,死死地瞪着我。
“你什么意思?”她双手抱在胸前,下巴微微抬着,像一只被惹毛了的波斯猫。“推门进来,
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眼,扭头就走?”“你凭什么瞧不上我?”她的声音又尖又利,
像一把小刀子,一刀一刀往我心上捅。我当时真是百口莫辩,急得抓耳挠腮。“不是的,
姑娘,您真的误会了……”我手忙脚乱地比划着,试图解释。“我是真的走错了包间,
我要找的人在隔壁,真的!”“隔壁?”她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全是嘲讽。“这套说辞,
我在电视上看过八百遍了,早过时了!”“你们这些男人,是不是都一个德行?
”“看不上就直说,找什么借口!显得你多有礼貌是吗?”“我告诉你,我张雅宁,
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当面羞辱过!”张雅宁。原来她叫张雅宁。这名字,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了。我张了张嘴,还想再挣扎一下。但她已经完全不想听了。
她一把抓起沙发上的包,踩着高跟鞋,怒气冲冲地朝门口走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
她还故意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从她身上飘过来,钻进我的鼻子里。
很好闻,但此刻,却像是点燃我尴尬的导火索。她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走了出去。“砰!
”门被重重地甩上。整个包间,就剩下我一个人,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
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直到服务员推门进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先生,
请问现在可以点菜了吗?”我才如梦初醒。那天,我真正的相亲对象李婉秋老师,
在隔壁包间足足等了我半个小时。最后,人家姑娘气得直接走了。
王阿姨的电话很快就追了过来,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我灰溜溜地骑着我那辆破自行车回家。
一路上,杨絮还在飞。可我却觉得,天底下最倒霉的人,就是我了。3 冤家路窄,
我的新上司我本以为,这场乌龙事件,就会像一颗投进湖里的小石子,扑腾一下,
然后就了无声息了。可我万万没想到。这哪是小石子啊。这他妈是颗深水炸弹!真正的爆炸,
还在后头等着我呢。周一,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公司。我在的单位,
全称叫“中国机械设备进出口总公司”,听着挺唬人,其实就是个老牌国企。我在业务三科,
当个不上不下的小科员。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整理单据,写写报告,翻译几份外文资料。
说得好听点,是“国际贸易从业者”。说得难听点,就是个“办公室裱糊匠”。
日子过得跟白开水似的,一眼能望到退休。那天早上,
科长老李把我们二十多号人全都召集到了会议室。他一脸神秘,还带着点儿兴奋。“同志们,
今天宣布一个重要消息!”老李清了清嗓子,卖足了关子。“咱们科的老主管上周调走了,
总公司经过慎重考虑,给我们派来了一位新的主管!”“这位新主管,能力非常强,
履历非常光鲜!大家以后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底下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谁啊?
男的女的?”“听说是从别的部委空降过来的,背景硬着呐!”我对此毫无兴趣。
反正对我们这种底层科员来说,谁来当领导都一样。活儿,一分不会少干。工资,
一分不会多拿。我正低着头,研究指甲缝里的泥。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科长老李,
满脸堆笑地,陪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个女的。穿着一身得体的淡黄色职业套装,
头发盘在脑后,显得非常干练。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扫了一眼。就这一眼。我的魂儿,
差点从天灵盖儿飞出去。淡黄色的衣服……乌黑的头发……还有……嘴角那颗该死的小痣!
我“嗷”的一声,差点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去。是她!竟然是她!
那个在“聚仙楼”306包间,骂我“流氓”的女人!张雅宁!我当时的感觉,
就像是被人一榔头闷在了后脑勺上。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边全是“嗡嗡嗡”的杂音。
科长老李还在那儿热情洋溢地介绍着。“来,我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张雅宁同志,
从今天起,她就是我们业务三科的新任主管!大家掌声欢迎!
”“啪啪啪……”会议室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我的手僵在半空中,拍也不是,
不拍也不是。我的大脑,已经彻底死机了。张雅宁微笑着,向大家点头致意。那笑容,
官方、客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她的目光,缓缓地在会议室里扫了一圈。
当她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职业性的微笑,在她脸上僵硬了零点五秒。随即,她又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那零点五秒,对我来说,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知道,她认出我了。“大家好,
我叫张雅宁。”她的声音,比那天在饭店里听到的要柔和一些,但依然清脆、有力。
“很高兴能加入业务三科这个大家庭。”“未来的日子里,希望能够和在座的各位通力合作,
共同进步,为公司创造更好的业绩。”她讲得滴水不漏,官话套话,说得一套一套的。
会议结束后,大家纷纷起身,围过去跟新主管套近乎。我则像个做贼的,低着头,弓着腰,
就想顺着墙根儿溜出去。“刘瀚!”一个声音叫住了我。是科长老李。我心里“咯噔”一下,
暗道不妙。我硬着头皮转过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李科……”老李笑眯眯地,
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了张雅宁面前。“张主管,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个小伙子,
叫刘瀚。”“是我们科的骨干,笔杆子硬,英文底子也好,以后就由他来协助您,
熟悉一下咱们科的日常工作。”我当时真想给老李跪下。您这不是介绍,
您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张雅宁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上上下下地,重新打量了我一遍。
那眼神,锐利得像X光,要把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过了足足有十秒钟。她嘴角微微勾起,
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恶意”的笑容。
“刘瀚同志……”她故意把“同志”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的后背,“唰”的一下,就被冷汗给浸透了。我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打了结。
“应、应该没有吧……”我垂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张主管您……您记错了。”“是吗?
”她轻轻地挑了一下眉毛,那动作里全是戏谑。“那可能,真的是我记错了。”她顿了顿,
话锋一转。“既然李科长这么推荐你,那我就给你个机会。”“从今天开始,
我的每日工作简报,以及每周的工作总结,就由你来负责撰写和整理。”“希望你,
不要让我失望。”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像个傻子一样,拼命点头。“好的,张主管。
”“一定,一定不让您失望。”我看着她转身走回自己那间独立的办公室,
心里已经凉了半截。我知道。我接下来的日子,好过不了了。4 穿小鞋的日子我的预感,
很快就应验了。而且,现实比我想象的,还要残酷一百倍。张雅宁对我,
开始了全方位、无死角的“特别关照”。那已经不是穿小鞋了。
她那是直接给我焊了一双铁靴子,还往里灌了铅。我交上去的任何一份报告,
都会被她挑出一大堆的毛病。“刘瀚,你这报告的格式怎么回事?标题用三号黑体,
我昨天没说过吗?”“刘瀚,这个数据小数点后面要保留两位,你是忘了,还是根本没听?
”“刘瀚,这份市场分析,逻辑不通,论点不明,结论模糊,你大学论文就是这么写的吗?
”最气人的是,其他同事交上去的,明明跟我水平差不多的报告,甚至还不如我的。
她眼皮都不抬一下,大笔一挥就给过了。轮到我,她就跟拿了个八倍镜似的,
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放过。有一次,我加班到半夜,
把一份出口东南亚的市场分析报告改了七八遍,自认为已经尽善尽美了。第二天一早,
恭恭敬敬地放到她桌上。不到十分钟,她就把我叫进了办公室。“啪!
”她把报告摔在我面前,声音不大不小,但刚好能让外面大开间的同事们都听见。
“这就是你熬夜做出来的东西?”“我要的是每个数据的原始来源,和交叉验证的结果,
你给我了吗?”“我要你分析出口下降5%的根本原因,
你给我写了一堆‘可能’、‘或许’?”“我这里不是大学课堂,不需要你做文学猜想!
”“拿回去,重做!”我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把报告拿回来。坐回座位上的时候,
我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那种混合着同情和幸灾乐祸的目光。脸,***辣地疼。
比被人当众扇了个耳光还难受。最要命的,是每周五的部门例会。
那简直就是我的公开处刑大会。她总会在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把矛头指向我。
“刘瀚。”她会突然点名,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关于上个季度,
我们对拉美市场的纺织品出口额,同比下降了3.7个百分点,你来分析一下,
主要原因是什么?”“给你三十秒的思考时间。”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刚说了两句。她就会微微皱起眉头,打断我。“思路不对。
”然后,她会用三言两语,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地,把整个问题分析得头头是道。最后,
她还会“贴心”地补充一句。“刘瀚同志,基础业务还得多下功夫啊,不能满足于现状。
”一来二去。我在科室里,就成了一个笑话。大家背地里都说,
刘瀚这是把新主管给得罪死了。还有人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我们俩之前就认识,
好像有什么情感纠纷。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一个月下来,我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了。
体重掉了五斤,黑眼圈比熊猫还重。我妈看着我,心疼得不行。“瀚瀚啊,
你这工作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咱跟领导说说,请个假,休息两天?”我摇摇头,
一个字都不敢说。我能说什么?说我被新来的女上司往死里整,就因为一个月前,
我走错了她的相亲包间?说出去,谁信啊?我自己都觉得这事儿,离谱得像电视剧。
但我心里,憋着一股火。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决定,找她摊牌。那天下午,我在茶水间,
终于堵住了她。当时茶水间里没人。她正背对着我,慢条斯理地往杯子里加茉莉花茶。
“张主管。”我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她没有回头。“有事?
”“我知道您对我有意见。”我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但能不能,公是公,私是私?
”“您这样天天针对我,除了让我难堪,对工作本身,没有任何好处。
”她搅动着杯子里茶叶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转过身,靠在吧台上,抱着手臂,
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刘瀚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她脸上,
带着那种公式化的、无懈可击的微笑。“我对科里的所有下属,都是一视同仁,
以工作成果为唯一导向。”“一视同仁?”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
再也压不住了。“小王上周交的报告,连他妈的页码都没标,您跟他说‘内容好就行,
细节别在意’!”“我的报告,就因为一个数据来源忘了加脚注,您就让我重做一整天!
”“您管这个叫‘一视同仁’?!”我越说声音越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脸上的笑容,
慢慢消失了。她放下茶杯,突然朝我走近了一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后背“咚”的一声,
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她就站在我面前,离我非常近。
近到我能清晰地看到她长长的睫毛,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茉莉花香。
和那天在饭店里,一模一样。她微微仰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她的个子不算高,
这么仰着头看我,气场却一点没弱。“刘瀚。”她突然开口,声音放得很轻,
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么做,其实是在帮你?
”我当时就愣住了。大脑直接宕机。帮……我?把我当孙子一样训,是帮我?
让我在全科室面前丢人现眼,是帮我?这是什么新型的帮助方式?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你的大学成绩单,我看过。”她的眼神,突然变得非常认真,非常锐利,
像是能穿透我的胸膛,看到我心里的想法。“名校毕业,专业课成绩全优,英语六级,
还得过奖学金。”“但是你这几年的工作考评,全是‘中等’。”“你不觉得,可惜吗?
”她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潜力,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
”“但你太安于现状了,太容易满足于‘差不多’、‘还行’、‘就这样吧’。”“刘瀚,
我要的,不是一个只会应付差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小科员。”“我要的,
是一个能在关键时刻,真正能站出来,扛事儿的兵。”说完,她不再看我。转身,
端起她的茉莉花茶,踩着高跟鞋,从我身边走了出去。留下我一个人,傻傻地靠在墙上。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她最后那几句话。“我这是在帮你?”“你的潜力,
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大得多。”那一刻,我心里那团憋了很久的火,
突然……好像没那么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言喻的情绪。
5 冰山下的火焰张雅宁的话,像一颗投入我死水般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那天晚上,
我失眠了。我把她的话,翻来覆去地想了一整夜。我真的是她口中那个“有潜力”的人吗?
还是说,这只是她为了继续折磨我,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搞不清楚。第二天,
科长老李兴冲冲地宣布了一个消息。公司接了个大单子。一个美国客户,要来北京考察,
准备采购一批价值数百万美元的机械设备。总公司把接待和方案展示的任务,
直接压给了我们业务三科。这可是块硬骨头。做好了,是天大的功劳。做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