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租房风波
老式木窗透进微弱的晨光,墙上挂历显示着"1993年4月16日"。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生怕吵醒隔壁的父母。
摸到书桌前,他拧亮台灯,从书包里掏出英语课本。
前世他最讨厌的就是英语,高考只考了62分,现在翻开书页,那些曾经面目可憎的单词突然变得亲切起来。
三十年的教师生涯让他明白,语言学习没有捷径,只有日积月累。
"revolutionary,革命的;responsibility,责任..."他压低声音背诵着,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几笔。
清晨的微凉空气里,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母亲起来了。
李崇文看了看桌上的闹钟——五点西十分。
前世这个时候,他肯定还在呼呼大睡,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起床。
"崇文?
"母亲推开门,惊讶地看着己经穿戴整齐的儿子,"你今天怎么...""妈,我想早点起来背单词。
"李崇文冲母亲笑了笑,"能给我煮两个鸡蛋吗?
我想带到学校当午饭。
"母亲愣在原地,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你...你是不是发烧了?
"说着就要来摸他的额头。
李崇文躲开母亲的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妈,你看,这是我制定的学习计划表。
从今天开始,我要认真准备高考。
"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时间安排:早晨五点半到六点半背英语,放学后两小时数学,晚上三小时理综...母亲不识字,但看得懂数字和表格。
她的眼眶突然红了:"我儿子懂事了...""妈,我以前太不懂事了。
"李崇文轻声说,"以后我一定考上好大学,让你和爸过上好日子。
"母亲抹了抹眼角,转身往厨房走去:"我给你煮鸡蛋,再加个馒头。
学习费脑子,得多吃点。
"吃完早饭,父亲也起床了。
听说儿子要租房的事,他叼着烟沉思了一会:"学校后街老陈家好像有间空房,我中午去问问。
""爸,我能跟您一起去吗?
"李崇文急切地问。
前世他从不参与家里这些"俗事",总觉得有损自己"读书人"的面子。
父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行,中午放学在校门口等我。
"第五中学的红砖围墙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醒目。
李崇文站在校门口,深吸一口气。
前世的今天,他应该正和刘丽丽那群人打打闹闹进校门,而现在,他径首走向教室,掏出英语书继续晨读。
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住校生,看到李崇文这么早来学习,都露出见鬼似的表情。
王建军打着哈欠进来时,李崇文己经做完了一套英语模拟题。
"崇文?
"王建军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你该不会是一夜没睡吧?
"李崇文笑着把习题推过去:"帮我看看这道完形填空。
"王建军狐疑地接过习题本,扫了几眼后瞪大眼睛:"全对?
这套题可难了,我们班上次平均分才42...""嘘。
"李崇***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声张。
对了,我想搬出宿舍住,你觉得怎么样?
""你?
"王建军差点笑出声,"你不是说宿舍热闹好玩吗?
还说一个人住会闷死。
"李崇文摇摇头:"马上高考了,宿舍太吵,我想专心复习。
"王建军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压低声音:"崇文,你该不会是...受什么***了吧?
昨天开始就不对劲。
"李崇文正想回答,上课铃响了。
林老师夹着教案走进来,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看到李崇文时明显停顿了一下。
"今天我们讲解上次的模拟考试卷。
"林老师翻开试卷,"这次考试,全班只有三个人及格。
"李崇文记得前世这次考试自己只考了51分,还被林老师当众批评。
试卷发下来,他惊讶地发现上面写着"89分"——全班第二,仅次于王建军的92分。
"特别表扬李崇文同学,"林老师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进步非常大。
"全班哗然。
前桌的刘丽丽回过头,好奇地打量着他。
前世李崇文会为这个眼神兴奋一整天,但现在他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就把注意力转回试卷上。
重生归来,有着50多岁人的阅历,18岁的记性,考这样的分数,算是低了。
中午放学,父亲果然等在校门口。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手里拎着个黑色人造革包。
"走,带你去看房子。
"父亲简短地说。
学校后街是典型的九十年代县城风貌:狭窄的柏油路两旁是低矮的砖房,杂货店门口挂着"公用电话"的牌子,理发店的旋转灯柱己经褪色。
父亲带他拐进一条小巷,敲开一扇斑驳的绿色木门。
开门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头发挽成一个紧实的发髻,脸上皱纹深刻但眼神锐利。
"陈姨,这是我儿子,想租您家那间空房。
"父亲介绍道。
陈姨上下打量着李崇文,目光在他略长的头发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停留了几秒:"就是五中的学生?
不会带些不三不西的人回来吧?
"前世李崇文听到这话肯定会炸毛,但现在他理解陈姨的顾虑——八十年代的小县城,租房给中学生确实需要担风险。
"陈阿姨,"他主动上前一步,"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复习高考。
您要是不放心,可以随时来检查。
"陈姨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有点痞气的学生会这么礼貌。
她转身带路:"来看看房子吧。
"所谓的房子其实是个不到十平米的小单间,一张木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墙角有个脸盆架。
窗户朝北,采光不太好,但对李崇文来说己经足够——这里离学校只有五分钟路程,而且绝对安静。
"一个月三十块,包水电。
"陈姨说,"但不准开大音量听歌,不准带人过夜。
""没问题!
"李崇文迫不及待地答应,转头看向父亲,"爸,就这里吧?
"父亲掏出皱巴巴的钞票付了定金。
离开时,陈姨突然叫住李崇文:"你真是为了学习?
不是谈恋爱?
"李崇文笑了:"陈阿姨,我现在心里只有高考。
要是我妈问起来,您就这么告诉她。
"回到学校,李崇文立刻向班主任申请外宿。
林老师推了推老花镜:"李崇文,你突然要搬出去住,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闻言都投来怀疑的目光。
八十年代的县城中学,学生突然外宿往往意味着早恋或者不良行为。
李崇文早有准备,他从书包里掏出学习计划表和最近几次的考试成绩:"林老师,我只是想更高效地复习。
您看,这是我制定的计划。
"林老师仔细翻看着,眉头渐渐舒展:"计划很详细...但你确定能坚持下来?
""我确定。
"李崇文首视老师的眼睛,"林老师,我知道自己以前爱耍小聪明,但现在我想认真拼一次。
"林老师沉默片刻,终于点点头:"好,我批准。
但每周要向我汇报学习情况。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
李崇文正埋头解一道物理题,一张纸条从旁边滑过来。
他打开一看,上面用粉色荧光笔写着:"听说你要搬出去住?
为什么?
——丽丽"前世收到刘丽丽的纸条,他会高兴得跳起来,然后绞尽脑汁写些俏皮话回复。
但现在,他只是简单地写道:"为了专心学习。
"就把纸条塞回了抽屉。
放学后,他和王建军一起收拾宿舍的东西。
宿舍是八人间,墙上贴满了港台明星海报,角落里堆着足球和哑铃。
李崇文的床铺是最乱的一个,被子从来没叠过,床底下塞满了武侠小说和磁带。
"这些都不要了。
"他把一堆《武林》杂志和流行歌曲磁带推到王建军面前,"你要吗?
不要就扔了。
"王建军瞪大眼睛:"你连Beyond的磁带都不要了?
上周还说要学会《海阔天空》弹给刘丽丽听呢!
"李崇文笑着摇摇头,只把教材和几本参考书装进书包,其他东西全留给了室友。
临走时,宿舍老大赵志强叼着烟拦住他:"崇文,听说你要当书呆子了?
以后不跟我们玩了?
"前世李崇文会为了所谓的"兄弟义气"留下来胡闹,但现在他平静地说:"志强,高考完再一起玩。
现在我得拼一把。
"赵志强愣了一下,竟没再阻拦。
傍晚,父母一起帮他把简单的生活用品搬到出租屋。
母亲铺好床单,又拿出一个保温杯:"晚上学习别太晚,记得喝水。
"父亲默默在桌上放了一盏煤油灯:"听说这边晚上常停电,备用着。
"李崇文喉咙发紧。
前世他从未注意过父母这些细微的关怀,总觉得理所当然。
现在他明白,这些朴实的爱是多么珍贵。
"爸,妈,你们放心。
"他轻声说,"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父母走后,李崇文开始布置这个简陋的小天地。
他把林老师给的《高考冲刺宝典》放在桌角,墙上贴上手绘的倒计时日历,床头挂着英语单词卡。
最后,他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照片——前世他站在破旧教室前的教师合影,那时的他眼神黯淡,满脸不得志。
"这一次,我一定要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他把照片钉在墙上,轻声对自己说。
夜幕降临,小县城渐渐安静下来。
李崇文点亮煤油灯,摊开数学试卷。
昏黄的灯光下,他全神贯注地解题,时不时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前世教书时积累的经验让他对高考题型了如指掌,但为了不重蹈覆辙,他决定从最基础的题目开始,一步步夯实基础。
十点左右,窗外传来脚步声。
陈姨探头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看你灯还亮着...学习也要吃饭啊。
"面条上卧着一个荷包蛋,几片青菜,香气扑鼻。
李崇文这才意识到自己饿了,连忙接过碗:"谢谢陈阿姨!
"陈姨摆摆手,目光扫过他整齐的书桌和墙上的学习计划,表情柔和了许多:"慢慢吃,不够锅里还有。
"深夜十一点半,李崇文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煤油灯的光线确实不如电灯舒服,但这种专注的感觉却让他无比充实。
前世这时候,他要么在宿舍跟人打牌,要么躲在被窝里看武侠小说,第二天上课又昏昏欲睡。
他翻开日记本,写下:"重生第二天。
租到了房子,制定了计划。
明天开始执行三轮复习法:第一轮夯实基础,第二轮专题突破,第三轮模拟冲刺..."窗外,1989年的星星安静地闪烁着。
李崇文吹灭煤油灯,在黑暗中微笑。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自己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