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踮脚在便签纸画上三角形缺口,背后传来陶瓷器轻碰的响动。
“昨天摔碎的是红枫纹样那组吧?”
维元将味噌汤锅端上灶台,袖口沾着柴鱼屑,“店长晨跑回来前能补上吗?”
少女摇头指向储藏室:“上周补的汤碗还在掉漆…”“用备用的青瓷款。”
莱梦的声音混着室外的寒气撞进来。
她单手拎着塑料袋跨过门槛,运动鞋在地板印出湿痕,“反正旺季还没到。”
维元小跑着接过塑料袋,指尖擦过对方冻红的手背:“豆腐要现在切吗?
还是先煮…”“先处理鲭鱼。”
店长扯下发圈抖落冰碴,“天气预报说午后有雨,得在排水沟堵死前弄完。”
安加拉就是在这时抱着经文踏入厨房的。
晨祷后的修女袍角带着香灰气,掠过正在沥水的菠菜时,菜叶忽然渗出淡金色汁液。
灵揉眼的功夫,那抹金色己混入排水口。
“要来点新渍的梅干吗?”
安加拉将陶罐推给擦桌子的少女,十字架在她颈间泛潮,“或者聊聊解脱之眼如何照亮灵魂褶皱?”
“这次连腌菜贿赂都用上了?”
莱梦甩着渔刀插话,刀刃折射的光惊飞窗边麻雀,“前天是帮忙补房顶,大前天是修圣像灯。”
修女指尖划过灵手背的烫伤疤:“这孩子修补瓦片时排列的纹路,简首像古代教典记载的净瞳阵呢。”
“那是我教她省力的方法。”
店长剁掉鱼头,“而且别用阵啊瞳啊的吓唬小孩。”
孤魂的轻笑声从冰箱顶部传来。
众人抬头时,只看到凝结的水珠正聚成笑脸,维元趁机把多加蜂蜜的玉子烧塞进莱梦的餐盘。
午前·回廊梅雨时节的老房子总泛着股蔫软的朽味。
灵抱着晒半干的浴衣穿过回廊,听见208室传来闷响。
纸门拉开缝,看见安加拉正跪在地板中央,面前摊开的经文被穿堂风吹得哗哗响。
“要帮忙钉窗户吗?”
少女探进头。
修女没抬眼,指尖摩挲着书页边缘:“这是第三十六次模拟那天的风速。”
“哪天?”
“孤魂真正死去的那天。”
羊皮纸突然渗出咸涩气息,“他们都说记不清具体情形,可回廊东侧第七根木柱的裂痕长度,分明是飓风过境才会留下的。”
灵倒退半步撞上某人后背。
维元抱着工具箱侧身挤过门缝:“店长说208的排水管又渗水…你们在玩占卜游戏?”
“在计算灵魂的重量。”
安加拉合上经文,“当执念突破临界值,连死亡都能…”金属扳手砸在地上的巨响截断话语。
副店长红着脸蹲身去捡:“抱、抱歉!
我这就去通水管…”少女望着他同手同脚逃离的背影,发现208室的窗户钉痕正好组成眼睛图案。
正午·食堂溏心蛋在酱油里浸出云状斑纹时,庭院传来银杏果坠地的闷响。
莱梦放下吃到一半的茶泡饭:“灵去扫一下落叶,雨季腐烂了会招虫。”
“但她在帮我试吃新菜!”
维元举着萝卜雕花***,“而且马上要下雨…”店长拎起扫帚塞给少女:“后门簸箕被孤魂拿去当伞架了,用厨房的替代。”
灵穿过中庭时,发现本该挂在檐角的铜风铃躺在青苔上。
捡起的瞬间,铃舌滚出颗潮湿的梅干——正是早餐时安加拉给她的同款腌渍物。
“信仰的种子需要雨水滋润。”
修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蹲在屋顶修补瓦片,经文压在膝头当镇纸,“就像你今早擦掉了孤魂的茶渍。”
少女握紧生锈的铃舌:“我不明白…”“明明看得见却装作不见,和明明能解脱却选择停留,都是很有趣的课题呢。”
安加拉将最后一片瓦推入凹槽,裂缝恰好拼成瞳孔形状。
雷鸣从远山滚来。
雨夜·休息室山雨把旅社浇成闷热的茧。
灵蜷在暖桌边缝补坐垫,听见走廊传来规律的叩击声——是安加拉在用积水敲摩斯密码。
“别教坏小孩。”
莱梦朝虚空抛花生壳,某个看不见的方位立刻传来接住的脆响。
维元趁机把烤好的年糕抹上红豆泥:“要听收音机吗?
天气预报说…”“暴雨持续到明晚。”
店长用火钳翻动炭堆,“地下室抽水泵该换了。”
安加拉忽然掀帘而入,发梢滴着香炉灰:“207室的客人说看见透明人影帮他们关窗。”
“肯定是孤魂啦。”
灵戳破年糕膨胀的金黄表皮,“虽然只有我们能看见…”修女将冷掉的茶汤倒入盆栽:“知道为什么被选中吗?
因为你们心里都有填不满的空洞。”
她蘸着茶水在桌面画出眼睛符号,“比如副店长先生偷偷收藏店长断掉的发圈。”
维元打翻酱油碟的同时,远处传来地下室门自动上锁的咔嗒声。
莱梦起身抓雨伞的动作比雷光还快:“灵去确认客房窗户,维元检查电路总闸。”
“店长呢?”
“找备用钥匙。”
她冲进雨幕的背影惊散廊下积雨,“第七层…不,地下室门锁又故障了。”
众人奔散的脚步声里,灵看见安加拉用茶水画的眼睛正在木质纹路中生长。
而孤魂留在窗玻璃上的雾气笑脸,渐渐被雨滴冲刷成哭泣形状。
雨夜·休息室续暖桌下的炭火噼啪炸开一颗火星。
灵捏着针线抬头,发现孤魂不知何时坐到了自己对面。
修女膝头摊着针插包,细麻线正将坐垫裂口缝成瞳孔状针脚。
“其实修补物件和修补灵魂的原理相通。”
安加拉咬断线头时的气息染着梅子香,“要不要试试边缝补边念解脱之眼的祝词?”
纸门突然被狂风撞开,携雨冲进来的莱梦浑身湿透,马尾辫梢滴着水:“备用钥匙被孤魂塞进花盆了——那家伙到底多爱恶作剧?”
“不如说副店长藏钥匙的水平太差。”
安加拉微笑着递上干毛巾。
维元抱着电闸工具箱踉跄进屋,发梢竖起的模样活像只淋湿的麻雀:“空调线路暂时稳定了,但厨房冰柜…”“明早叫人来修。”
店长拧着衣角打断他,“你该去换掉这身湿衣服。”
副店长耳尖发红却站着不动,首到灵递过热茶才触电般跳开。
少女望着他同手同脚逃向更衣室的背影,发现安加拉又在缝第二个眼睛图案。
“为什么选我?”
灵突然发问。
穿堂风掀起经文纸页,修女的声音混着雨声变得模糊:“因为你在修补207室屋顶时,瓦片排列的纹路和教典记载的净瞳阵一模一样呢。”
店长擦头发的动作骤停:“那是我教她的省力铺法。”
“可您没教她如何让裂缝恰好避开蚂蚁巢穴吧?”
安加拉将缝好的坐垫推向灵,“要摸摸看吗?
渗过祝词的棉布能照出灵魂裂痕哦。”
雷鸣淹没了少女的回应。
孤魂在此时突然显形半透明的手指,将莱梦断掉的发圈轻轻推回她手边。
维无端着姜汤撞开门的瞬间,所有人看见发圈上凝结的水珠正闪烁出虹色。
深夜·阁楼雨势渐弱时,灵抱着新晒的毯子爬上阁楼。
月光穿透云隙照亮储物箱上的铜风铃,她发现早晨丢失的铃舌竟好端端悬在原处。
“是孤魂帮忙找回来的?”
倚在窗边的安加拉没有回头,掌心跳动的梅子核正渗出淡金色汁液:“知道为什么店长坚持不换老旧的排水管吗?
因为某些锈蚀的裂痕里藏着比记忆更顽固的东西。”
少女把毯子塞进樟木箱:“就像维元先生修不好却坚持不扔的桧木砧板?”
修女笑而不答,指尖的梅核突然裂开细缝。
灵看清里面蜷缩着迷你风暴眼的瞬间,楼下传来店长的吼声:“谁又往地下室门缝塞野猫了!”
孤魂的笑声从西面八方涌来,震得风铃叮咚乱响。
安加拉将裂开的梅核埋进盆栽土:“要赌赌看明天早餐的腌菜种类吗?
我猜是店长最讨厌的甜姜。”
“但维元先生从来不做店长讨厌的…”少女的辩解被夜雨冲散。
她不会知道此刻的厨房里,维元正偷偷倒掉失败的辣味噌汤,而莱梦留在案板上的茶杯压着一张字条——别再往我的姜汤里加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