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亲吻

消毒水的气味像蛛网黏在鼻腔里顾锦桉数着医院天花板上的裂缝 第二十次试图抬起双手 医用束缚带立刻勒进腕骨 暗红色伤痕在冷白皮肤上格外刺眼 监护仪的绿光明明灭灭 将她的心跳切割成锯齿状的折线走廊传来父母争吵的碎片"...住院费...学校...丢人...和解..."她蜷起脚趾 鼻翼微酸侧头望向床头柜 蓝色的笔记本上躺着一片枯黄的银杏叶 营养液袋子轻轻摇晃 玻璃窗映出自己支离破碎的轮廓 锁骨凸起 蓝白条纹袖口永远卡在尴尬的长度——既盖不住手腕上方暗红色的疤痕 又遮不全小臂上被烫出的焦褐圆疤 上周偷藏的塑料叉子又被值班护士收走走廊的争吵声消失 母亲林绣雅带着疲惫的神情走入病房 看着被折磨的如此消瘦的女儿 泪水划过脸颊“妈”病床上少女似乎使出浑身力气 细语声砸到林绣雅心上 急忙擦干泪 林绣雅快步到病床前握住她的手 心疼的拂过少女脸庞“安安 妈在”“我不和解”她用坚毅的眼神望着林绣雅“妈知道 妈知道 妈也不同意和解 你放心 安安 ”“嗯”药物的作用下顾锦桉陷入昏睡 消毒水的气味在第三次换药时变得刺鼻 林绣雅数着点滴瓶里的气泡 用手抚平女儿微皱的眉头棉签沾水轻轻涂抹着她干裂的嘴唇“咔嗒"一声轻响 林绣雅将床头的小夜灯调到最暗档 顾锦桉的睫毛在暖黄光晕下投出细密的影子 林绣雅数到第三十五次均匀的呼吸 才蹑手蹑脚地退到门边夜风从尽头的安全通道涌进长廊 林绣雅扶着镶在墙上的金属扶手缓慢坐下 站了一天小腿肚在此刻发出抗议 用手揉着才能平息它发出的疼痛 将头后仰靠墙上闭着眼睛 林绣雅终于得到了片刻的休息隔天一早王医生就带着人来查房“又醒那么早”王医生的白大褂似乎沾着咖啡的污渍 顾锦桉盯着他胸前挂着的牌子“今天恢复不错 要继续加油啊”听诊器金属头贴上她嶙峋的肋骨 顾锦桉点点头林绣雅把手中的保温盒放到柜子上 跟着王医生出了病房 喊住他“王医生”“嗯”王医生示意让其他人先走“王医生 我女儿她什么时候才能恢复”“锦桉妈妈 像锦桉这种有自杀倾向 抑郁症加厌食症三种病情加一起的 说实话我从事这个行业那么久很少遇到 ”林绣雅不安的揣着手 陷入自责“不过 你别紧张 我今天看了锦桉 她也是有所好转的 慢慢来 还有啊别总给孩子压力 换换环境”“好 谢谢王医生”林绣雅打开保温盒 米粥腾起的热气让坐着的顾锦桉往后缩了缩 注意到女儿的动作 林绣雅有些心疼“就三勺”顾锦桉盯着眼前的母亲 受到自己的连累 原本瘦弱的身体更加消瘦 顾锦桉点点头 林绣雅拿着带粥的勺子悬停在她惨白的唇边 眼角有些发酸“我自己来...”接过林绣雅的粥勺 尽管味道有些让她难受 她还是忍着 将粥送入自己嘴中 喉结在细弱的脖颈上艰难滚动 终于将粥吞咽到肚中 林绣雅用拇指擦去残留在她嘴边的残粥 手机在口袋中震动 拿着手机到窗户边接听林绣雅背对着她 阳光从半开的窗户渗入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她的肩头微微发抖 左手死死攥着手机 结束通话后 似乎是怕顾锦桉看破 她强装着镇定“安安 妈妈出去一趟”奇怪的颤音早己将她出卖 顾锦桉答应着 林绣雅走后 她把未吃完的粥放回保温盒里律师事务所冷色调的大厅里 林绣雅坐在墨绿色皮质沙发上 她攥着和解同意书的指节发白 纸张在掌心皱成扭曲的褶皱“不是我签的 我不同意”林绣雅颤抖着声音“我知道 林女士 但这是顾熊明先生签的”“当我己经和他离婚了 ”对面的周律师沉默了会 继续道“根据《民法典》第27条，父母离婚后，双方仍为未成年子女的监护人，共同承担监护职责，除非法院明确剥夺一方监护权 。

所以法律上顾熊明先生还是您女儿的监护人 他签也同样起效”林绣雅突然奔向大厅内的碎纸机 颤抖的右手正悬在碎纸机上 和解书边缘己咬进碎纸机 碎纸声惊动了前台的法务助理"李女士！

"周律师的声线出现裂痕“法律上己经生效了 违约金您也承担不起”拿着和解书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离开侓师所 林绣雅首奔顾熊明住所“顾熊明 开门 顾熊明！”

林绣雅猛拍着生锈的铁门“顾熊明！

开门！”

屋内的顾熊明打开门 松垮的睡衣领口露出泛红的胸膛 他眯着醉眼辨认来人 防盗链哗啦一声掉到地上 随后他走入客厅 林绣雅跟着他进去 将带着齿痕的A4和解书扔在他脸上“你什么意思？”

林绣雅脑海中闪过女儿抢救时他冷漠的态度“安安经历了什么你知道吗 自杀倾向 抑郁症 厌食症 哪一个不足以要了她的命”林绣雅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她为什么被欺负 那么多人 为什么偏偏是她 你有没有想过 ”顾熊明坐在沙发上一脸无所谓 林绣雅愣住“顾熊明！

她是你女儿 ”林绣雅上前要打他“够了”顾熊明挡着她的手 把她推开“你知道他家多有势力吗 人捏死我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无所谓 就算不和解又怎样 你还想搭上自己的性命吗 ”“再说了 三百万我们一辈子都挣不到 你们母女拿两百万 我留一百万 两百万足以治好她的病 剩下也够你们用了”“顾熊明！

我真是看错你了”林绣雅愤然离去接下来的几天顾锦桉有了很大的好转 护士也把束缚带给她松开了 林绣雅每天都变着花样给她做营养餐 尽管每次都只吃了三分之一某天夜晚 顾锦桉起身想上厕所 看不见母亲她就慢悠悠起床往厕所去 中途病房门外的声音牵引着她上前“王律师你好 唉 我想询问你一下就是父母己经离婚了 另一方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签了和解书 有没有什么办法改变”林绣雅低声下气的声音如同一把锋刃的尖刀插进心里 扶着墙的手蜷缩着“对方给了多少”王律师“三百万”“那违约金呢”“三倍”林绣雅越说越没有底气“这违约金那么能承受吗”顾锦桉回到病床上 林绣雅进来把手机放到柜子上 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女儿 随后便在病床旁打地铺 病床上的少女缓缓睁开眼 月光透过窗户照着地铺上蜷缩的母亲 少女将床头柜上的银杏叶捏在手中 转头看向窗外眼角带有泪水 这世界怎么如此不公在林绣雅细心照顾下 顾锦桉的病症在慢慢痊愈 六月的某一天 林绣雅说她躺在病床上都快发霉了 查看天气预报后找来了轮椅推着她到楼下的花园晒太阳消毒水的气味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淡去 林绣雅握紧轮椅把手 橡胶轮子碾过水泥地 顾锦桉蓝白条纹病号服被六月的风吹的鼓起“安安难受了和妈说啊 ”“妈”“嗯”林绣雅被顾锦桉叫住 缓下身蹲到她轮椅旁“我们走吧 ”顾锦桉看着母亲震惊的瞳孔继续道“我们离开这 去一个能开花的地方”林绣雅没有接受顾熊明的提议 两百万她没有拿 他只要求顾熊明以后别来找她俩 带着女儿便回到了自己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