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来自苦难的梦想
柴房里又变的安静，安静到少年的呼吸声都略显吵闹。
张靖远背靠草垛坐着，他看见毛黄眼里对自己的喜爱，又回忆起那毛黄用手指轻抚自己的脸，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虽然有人看上我是好事，只是这毛黄一看就是头牌小倌啊，他看上我准没好事啊。”
但是张靖远不允许一个折磨过自己的人逍遥法外，谁来都拦不住他报仇。
自己连死都不怕，一个后门算什么？
......晌午，靠着草垛睡着的张靖远被一股香气勾醒，他睁眼就看到那官兵端着两盘菜，一碗汤和米饭走到自己跟前。
“介绍一下，我叫棠涯，你叫我涯哥就行。
你如今被京城的大人看上了，我也算你的半个领路人，咱们就算冰释前嫌了，来，我喂你吃饭。”
那官兵恬不知耻的对着少年笑了笑，用勺子挖了半勺菜，配上米饭送到少年嘴边。
“不用，你帮我解开我自己能吃。”
“靖远啊，不是涯哥不给你解开，是哥怕你想不开，到时候闹点情绪，出了事我也不好和毛公子交代啊。”
“你不给我解开就好交代了？
再说了你也看到毛公子对我的态度这么好，我以后是要飞黄腾达的人，有什么必要让自己受罪吗？”
张靖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嚣张一点，让自己脸上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更多一分。
棠涯有点迟疑，他盯着少年的脸看了半晌，少年察觉到了，也与他对视。
不知道是因为少年眼里的嚣张哄骗了他，还是今天毛黄最后临走前对他的威胁，他上前解开了少年手上的绳子。
“行吧，我和你父亲也是老相识了，就信你这一回，不过我只能解开你手上的绳子，而且吃完饭就要系上。”
少年的手腕因长时间捆绑而感到疼痛，解开绳子后，他轻轻甩动手腕以缓解不适。
“毛公子给你五两银子，就是让你安排我趴在地上吃饭，住在柴房里睡草席吗？”
他面对地上的饭菜，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悦。
棠涯这下确定了少年是真的变了，他赶紧又解开少年腿上的绳子，把少年扶了起来，赔笑道“嗨，你看我这脑子，光记得给你找药方和买饭去了，来来，咱们先去膳厅吃饭。
我下午再打扫出一个房间，肯定让老弟你吃的舒服，睡得舒服。”
少年在解开了捆绑他双腿一整夜的绳子后，步履蹒跚，双腿因长时间不动而感到麻木和颤抖。
他配合着棠涯的搀扶小心翼翼地迈出每一步，努力找回平衡和力量。
就这样一瘸一拐走到了膳厅，棠涯安排他坐好后，便去了柴房端回饭菜。
走到一半，棠涯又蹑手蹑脚的来到了膳厅。
绕到少年背后的窗户边，探头看了会坐在椅子上的少年，确定了没有异动，这才去了柴房。
张靖远这边知道自己逃跑是没用的，先不提自己虚弱的身体，就是跑了又能去哪呢？
外面正处乱世，朝廷***，西处起义，兵荒马乱的，自己出去没钱没力，估计连仇都报不了就死了。
他现在就是要报仇，通过一切手段报仇。
......一间靠近围墙角的小屋里，张靖远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棠涯给他熬的药，旁边还放着解苦的糕点。
少年面前，棠涯正在为他打扫屋子，铺好床。
晚上，躺在床上的少年心里涌出了莫名的满足感，虽然他晚上还是被捆着睡得。
但是总算是有柔软的床了，每天的饭菜都是前身记忆里不敢想的美味。
这股满足感不是来自现在的张靖远，而是来自灵魂深处那死去的张靖远。
深夜，少年梦到了自己。
“谢谢，你完成了我的梦想，吃一顿饱饭，睡一个好觉。”
“这有什么，吃饱饭睡好觉算什么梦想。
你有什么大的梦想？
告诉我，等我报仇了，就帮你去完成。”
少年梦里的自己衣衫褴褛，穿着破旧的粗布衣服，颜色己经褪去，满是补丁。
面色苍白，颧骨突出，皮肤因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干燥、粗糙。
他的身体瘦弱，背微驼，步履蹒跚，显得疲惫不堪。
脸上却都是满足之色，他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我不知道公子是哪里人，但是我的梦想就是如此，我父母的理想也是如此。”
“他们辛苦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田，却因为朝廷的不作为，每天背负着天价的税收，不敢吃，不敢睡。”
“在我刚会下地干活那年，他们就走了，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让我以后一定要吃好睡好。”
“可怜他们辛苦一辈子，到头走了，还背负着天价的税收，我连一副棺材都买不起，只能卷着草席给他们下葬了。”
“此后，我一人生活，每次地里收成了，先是还一部分根本还不完的欠税，再交我该交的税。
一来一回，买完下年的种子，剩下的勉强够我靠喝稀粥活着。”
“本以为就这样苟活着也算圆了父母的梦，只是今年大旱，地里没有收成。
我夜夜睡不着，又染上风寒，没钱看病，就连一件裹身的被子都没有。”
“就这样在一场梦里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就看到公子操纵着我的身体，吃了顿饱饭，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睡觉。”
“我知道我该走了，有公子在也不算负了我父母的心，我也活累了，不如让公子去大展宏图。”
“至于梦想，小人这辈子没见过美景，没去过高处，唯一的盼望便是吃饱饭睡好觉，公子能够天天吃饱饭，睡好觉便当做小人的梦想吧。”
张靖远一首对古代底层人民的艰辛生活有所耳闻，但那些都只是书本上的文字，是历史课上的讲述。
然而，当这一切突然以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个从苦难深处走来的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每一道皱纹都似乎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和生活的重压。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韧和无奈，那是在艰苦环境中挣扎求生的底层人民特有的眼神。
张靖远的心被深深触动，一颗不知名的种子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他不知如何开口，遭受了一辈子苦难的少年在离去的时候都在微笑着祝福别人。
张靖远低头看向少年衣服上的破洞，心里的种子逐渐发芽开花。
在少年消散的前夕，张靖远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张靖远，你放心，我会让天下所有人都吃饱饭，睡好觉，用你的身体我们一起去见证这一切。”
“好，我相信公子。”
那位少年脸上的笑容更甚，他挥手向张靖远告别，身体逐渐消散。
说完这句话的张靖远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哪怕知道是在梦里，他也无力的瘫倒在地，看向少年消散的地方，眼里夹杂着泪光。
现实中，少年的枕头早己被泪水浸湿，不知是一人还是两人的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