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闲蹲在那具无头尸旁，一手拎着不知哪来的破竹叉，一手半遮脸，大气都不敢出太重。
市井众人七嘴八舌：“昨日还见他在豆腐摊前吵架呢！”
“听说是胭脂铺的王姑娘瞧不上他。”
“奇了，脑袋去哪儿了？
莫不是真被妖精啃了？”
赵闲瞄了瞄西周：刘小刚正蹲在尸体后头，面露严肃，嘴角却悄悄啃着炸春卷。
胡同另一端，却有一道清冷的女声插入众声鼎沸：“诸位，胡乱猜测无益。
这位大爷死相不一般。”
众人扭头，却见一位青衣女子从人群中缓步而来，眉宇间透着丝丝聪慧。
赵闲眨了眨眼，心说眼生，但这气度却让人不敢小觑。
苏无忧微微颔首，视线落尸身上。
她身形纤巧，步步莲花，却不避那血污。
众人自觉让路，连刘小刚都不晓得该把春卷咽下还是藏起。
赵闲抓紧破竹叉，上前半步：“姑娘何人？
案发现场闲人不得靠近。”
苏无忧取出帕子，边端详尸体边淡淡道：“死者脖颈整齐划口，血迹点点，却无挣扎痕迹，说明死时并无激烈外力。”
赵闲听得一愣，随口说道：“这不是割头么？
咱们开封府还没见过这么整齐的。
法子。”
苏无忧又道：“不然。
割头多糙，这伤口却似锐器一刀，快而不乱。”
刘小刚赶紧凑近：“姑娘说的，莫非是江湖人下的手？
神刀门那帮疯子？”
苏无忧摇头，指尖在尸体附近地上一抹，起身看向众人：“这里有些细微齿状痕迹，刀口不是贯穿，而是像某种机簧一排排割下。”
赵闲凑过脸闻了闻，差点被自己呛着：“机簧？
不会是开封府正在修理的轿子弹簧吧？”
苏无忧微笑，像在看两只跳蚤。
“你们可见这边泥地，鞋印杂乱，但其中有一双极细小的女鞋印。
案发后匆匆离去，只怕就是关键线索。”
刘小刚一拍脑门：“难道不是壮汉作案？
姑娘，你这分析有点意思。”
此刻，原本围观的王婆婆挤过来，一手摇着酒葫芦，一手揪着赵闲耳朵：“瞎说什么！
屁大的捕快还不叫人家姑娘帮忙，案子闭着眼能破？”
赵闲挣扎着：“婆婆，您是那周边百事通，给点指点不行吗？”
王婆婆乐呵呵地吐酒气：“我只提醒一句：胡同转角那家破铡刀坊，今早有人在井口洗血衣！”
众人齐刷刷一愣，苏无忧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她轻声道：“不如去看看。”
赵闲本想邀刘小刚找借口溜号，却被王婆婆一把推到前头，三人就这样“铁三角”般朝胡同深处走去。
铡刀坊门口，泥泞未干。
苏无忧蹲下，指着那些清晰鞋印：“这些正和现场一致。”
刘小刚伸头一看，感慨：“不愧是捕快配捕快，女侠配啥捕快？”
苏无忧眸光一动：“赵捕快，能让下人帮忙搬开铺里的木桶吗？
据我看来，死者的头极可能就在这附近。”
赵闲气哼哼地把木桶一推，刘小刚在旁边助力，那木桶哐当一声倒地，一颗***脑袋在死鱼堆里露了出来。
众人倒吸凉气，刘小刚却尖叫：“我的天，和豆腐脑一块儿泡着了！”
苏无忧不为所动，仔细察看：“头发与尸体一致，仍有未干血迹。
这下算是大概全了。”
赵闲取出官牌，见张西老板慌张在后院偷看，大义凛然道：“张西，昨晚你在坊裡做了什么，说句实话！”
张西嘴唇哆嗦，半天才憋出个字：“我。
我只卖刀不斩人，是。
是有客人半夜来借了铡刀，说是砍猪用。”
苏无忧冷静道：“那客人是何模样？”
张西擦汗：“身段窈窕，手腕细白，像个女的。
不过兜帽挡脸，看不清。”
王婆婆在旁边敲酒葫芦：“青檀巷那边今早闹着‘飞帽女’，是不是一个人？”
赵闲那颗机智脑袋忽然蹦跶着转弯，踉跄冲出巷口，口中呼喝：“小刚快跟上，朝青檀巷追！”
苏无忧并不急着跟跑，反倒在后头悄然折了根枯枝，拨开角落碎布，一团暗红布料露出些微花纹。
她揣口袋里，几不可见。
巷道里人影晃动，赵闲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刘小刚边跑边喊：“闲子，要是追丢了中午就没烧鸡吃了！”
两人慌里慌张拐到青檀巷，只见一片乱麻，只剩一顶兜帽丢在水井边。
水渍未干，井口边有几枚银钗，看款式非寻常市井物。
苏无忧随后赶到，轻巧蹲下：“这是京城‘绣春坊’的定制银钗。
持有者，非富即贵。”
赵闲盯了半晌，感叹道：“难怪死法这么奇葩，和咱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案子，怕是要扯到更复杂的人物。”
刘小刚皱眉道：“锦衣卫该不会也掺和一脚吧？
听坊间传闻，他们最近对青檀巷盯得紧。”
王婆婆慢悠悠地倚在门框上，酒葫芦晃得荡气回肠：“小伙子们，案子能查到这步，己是天命使然。
后面水可深哩，可莫被淹了。”
苏无忧站起身，望向赵闲：“赵捕快，此案并非常理案件。
若你愿意，我可助一臂之力。”
赵闲顿觉头皮发紧，却又忍不住跃跃欲试：“当然愿意，苏姑娘，这等奇案，正好试试咱们捕快的本事。”
远处钟声悠悠，西市恢复喧闹，人群渐渐散去。
三人站在青檀巷井口，案情如同井水一般幽深。
而他们的合作，也正随着这奇葩死法，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