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下十三号麦
沈鸦下车,鞋底踩进水坑,冰凉贴住脚背,像一条不肯睡的蛇,顺着小腿往上爬。
虞梦鱼走在前面,黑色风衣下摆被风掀起,露出枪套一角,金属扣反射路灯冷光,像冻住的月亮。
00:42卷帘门生锈,被推开的瞬间发出垂死***,门缝里漏出血红色灯带,像有人在里面剖开一颗晚星。
楼梯向下延伸,水泥台阶被鞋底磨得发亮,每一级都刻着细小符号,远看像被拉长的笑脸。
沈鸦数到第十三阶,脚步不自觉停顿——数字在脑子里发出铜锣回响,震得耳膜发痒。
00:43“十三,在大渊市是门票。”
虞梦鱼头也不回,声音飘在楼梯井里,像反向生长的藤蔓。
沈鸦想追问,回音却先一步堵住他的喉咙,只剩呼吸在潮湿空气里结成白雾。
00:44防火门半掩,门后传来浪潮般的笑声,一波高过一波,却听不出喜悦,只能嗅到潮湿铁锈味。
沈鸦伸手推门,指尖刚触到铁板,笑声戛然而止,仿佛有人同时掐断所有喉咙。
00:45门开,地下小剧场豁然出现,穹顶低矮,像倒扣的船底,横梁上挂满生锈麦克风支架,像被绞死的金属乌鸦。
观众席呈环形,十二排,每排十三座,座座满人,却无人交谈,所有人正襟危坐,目光齐刷刷盯向中央舞台。
舞台仅一盏聚光灯,光圈里立着老式立式麦克风,银灰网罩被磨得发亮,像被无数牙齿啃噬过的月亮。
00:46“欢迎光临十三号麦。”
声音从头顶落下,却不见人影,只剩一只灰白眼球悬在梁下,瞳孔里倒映沈鸦僵硬的影子。
“演出规则:让观众笑,首到他们哭;让他们哭,首到你笑。
信仰槽满,合同生效;包袱翻车,脖子偿命。”
00:47沈鸦想回头,卷帘门己无声落下,退路被黑暗吞没。
虞梦鱼站在他身侧,声音低得只能让一个人听见:“局长在二楼包厢,合同在麦克风里,你有一盏茶时间考虑。”
00:48观众席响起整齐划一的掌声,十二排,一百五十六人,同一节拍,同一力度,像被同一根线牵动的木偶。
掌声停,所有人同时抬头,嘴角向耳根裂开,露出两排过于整齐的牙齿,牙齿上刻着细小编号——从1到156,无一缺失。
00:49沈鸦认出那些编号:与电台死亡听众的社保号末三位完全重合。
“笑声水印。”
他喃喃出声,喉咙里泛起铁锈味,仿佛有人把那段次声笑脸塞进他的声带。
00:50眼球缓缓下降,悬在沈鸦鼻尖前,瞳孔里伸出一条细长触须,触须末端卷着一张黑色合同,纸质冰冷,像刚从冰柜取出。
合同正面只有一行字:“甲方:大渊市异常调查局;乙方:沈鸦;演出目标:三百名观众同时落泪;违约代价:乙方叙事资格归甲方所有。”
00:51触须轻轻摇晃,像在引诱,又像在嘲讽。
沈鸦伸手,指尖刚碰到纸面,整个剧场的灯光瞬间熄灭,只剩观众席的156双眼睛发出幽绿微光,像一片浮在黑夜上的磷火。
00:52黑暗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被放大,咚,咚,咚,通过麦克风网罩回荡在穹顶,成为唯一的节拍。
一道女声在耳侧响起——是虞梦鱼,却比平时更轻,更冷,像刀片滑过玻璃:“局长说,你可以不签,但零点之前,必须让观众笑够三百升信仰槽,否则水印会爬进你的视网膜。”
00:53灯光重新亮起,观众嘴角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裂口只是错觉。
眼球收回梁上,合同飘落在地,纸面浮现一行新字:“倒计时:五十九分钟。”
00:54沈鸦弯腰拾起合同,纸张在他掌心微微颤动,像一颗尚未决定停止的心脏。
他抬头看向观众席,156张脸同时扬起眉毛,同一角度,同一速度,像在等待同一个包袱落地。
00:55聚光灯忽然转向,光束钉在沈鸦脸上,刺得他瞳孔收缩成针尖。
麦克风支架自动下降,停在他唇前,网罩轻轻旋转,发出老式磁带倒带的咔哒声。
穹顶传来最后一句提示,声音像被雨水泡软的铜锣:“请开始你的表演——让恐惧发笑,让笑话流泪。”
00:56沈鸦的喉咙发干,他舔了舔嘴唇,尝到铁锈味,那是合同纸在他掌心留下的寒意,像一条不肯离去的舌。
他看向观众席,156双眼睛同时眨了一下,睫毛整齐得像被同一根线牵动,发出轻微的“沙”声,像雪落纸面。
00:57虞梦鱼退后一步,站在光圈外,身影被黑暗吞没,只剩声音在他耳侧低语:“记住,在这里,词语是砝码,音调是刀刃,笑声是货币,眼泪是利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声叹息,像被风吹散的烟。
00:58沈鸦深吸一口气,手指握紧麦克风,金属的冰凉顺着掌心爬进血管,像一条逆流而上的蛇。
他看向观众席,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低哑,却足够让全场听见:“各位,我想给你们讲一个关于咸鱼的笑话——”话音未落,合同纸在他掌心微微发烫,纸面浮现一行新字:“素材错误,扣除信仰槽10升。”
00:59观众席同时发出一声叹息,156张嘴同时张开,露出喉咙深处幽绿的微光,像156口井,同时等待同一颗石头落下。
沈鸦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听见自己的心跳被放大,咚,咚,咚,通过麦克风网罩回荡在穹顶,成为唯一的节拍。
01:00倒计时开始,59分钟,3540秒,每一秒都像一把小刀,轻轻刮过他的喉咙。
他看向观众席,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低哑,却足够让全场听见:“那么,让我们从头开始——一条咸鱼,一座电台,一场雨,以及一个不肯入睡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