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当我将那份凝聚了我半年心血，
厚达三百页的“天穹计划”项目总结报告放在总经理王海东桌上时，他激动得满脸通红，
握着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指骨。“小陈！你就是我们公司的定海神针！
这个项目拿下来，公司未来三年的发展就稳了！我王海东在这里给你保证，项目奖金，
还有你这个月的工资，一分都不会少你的！三十万，税后三十万！三天后，
跟工资一起打到你卡上！”办公室里掌声雷动。我身边的同事们，
脸上都堆着热情的、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我的直属上司，也是带我入行的师父李建，
更是欣慰地拍着我的肩膀，眼眶里闪着激动的泪光：“好小子，没给师父丢人！这半年，
我看你熬了多少个通宵，头发都白了不少，值了！今天这顿庆功宴，你必须是主角！
”我笑着，心里却一片平静。为了这个“天穹计划”，我拒绝了所有社交，
推掉了家里的数次催促，连续三个月，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
项目最关键的一个月，我直接睡在了公司的行军床上，靠着咖啡和提神饮料硬撑。有一次，
我甚至因为心悸被送进了急诊。医生警告我，再这样下去，我离猝死不远了。
但我还是撑下来了。因为王海东许诺的这三十万奖金，是我母亲手术的救命钱。
我看着王海东那张信誓旦旦的脸，看着师父李建那张“与有荣焉”的脸，
看着同事们那些“真心祝福”的脸，礼貌地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王总，谢谢大家。
”那一刻，我以为我所有的付出，都得到了回报。我以为我用半条命换来的，
不仅是母亲的希望，还有我在这个奋斗了三年的公司的价值和尊重。我天真得可笑。
二三天后，是公司发薪的日子。我一早就盯着手机银行的APP，一遍遍地刷新。
到了下午三点，工资到账的短信提醒终于来了。我深吸一口气，点开短信。
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X月X日15:02收入人民币8,500.00元…
八千五百元。这是我扣除五险一金后的基本工资。那承诺好的，税后三十万的项目奖金，
不见踪影。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沉到了谷底。血液似乎在倒流，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立刻起身，走向财务室。
财务总监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女人，她看到我，眼皮都没抬一下，
公式化地回答：“陈程，你的奖金发放申请，王总还没签字。我们财务这边，
没有王总的签字，一分钱都出不了。”“为什么没签字？”我追问。“这我怎么知道？
”她不耐烦地推了推眼镜，“要去你去问王总，别在这里耽误我工作。”我捏紧了拳头，
转身走向总经理办公室。王海东的办公室门紧闭着。我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他中气十足的声音：“进。”推开门，
我看到王海东正悠闲地靠在他的真皮老板椅上，品着一杯上好的龙井，
他那个刚上大学的儿子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着一台最新款的外星人笔记本电脑，
那电脑的价格，至少三万起。看到我进来，王海东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他甚至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安抚：“小陈啊，来得正好，尝尝我这新到的明前龙井。
”我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开门见山：“王总，我的奖金是怎么回事？”王海东放下茶杯，
慢悠悠地说：“哦，奖金啊。小陈，你别急嘛。是这样的，项目虽然拿下来了，
但是对方公司的尾款还没有全部结清。你也知道，我们公司最近现金流有点紧张，
到处都要用钱。你看，我儿子这上大学，开销也大……”他指了指他儿子，
他儿子连头都没抬，依旧专注于自己的游戏世界。我的声音冷了下来：“王总，
我们合同上写得很清楚，项目完成并通过验收，奖金就应该在下一个发薪日结清。
现在项目已经完美交付，对方公司的第一笔款项早就到账了，足够支付我的奖金。
这跟尾款有什么关系？”王海东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身体微微前倾，
语气也变得有些语重心长：“小陈，看问题不能这么死板嘛。公司培养你三年，
你也要为公司多考虑考虑。现在公司是困难时期，你作为公司的功臣，核心骨干，
是不是应该跟公司同舟共济，共渡难关？”“同舟共济？”我几乎要气笑了，
“您儿子买几万块的电脑，您换几十万的新车，这叫公司困难？用我的救命钱，
来给您的生活锦上添花，这叫共渡难关？”没错，就在昨天，
我还看到王海东开着一辆崭新的奔驰S级轿车来上班，那辆车，落地至少百万。
王海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重重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闷响。“陈程！
你怎么说话的？我作为老板，花自己的钱，难道还要跟你汇报吗？你那点奖金，
公司难道会赖掉不成？让你等一等，你就这个态度？年轻人，不要太气盛，眼里不能只有钱！
”他开始给我扣帽子，将一个简单的劳资纠纷，上升到了人品和道德的高度。
我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王总，我就问你一句话。这笔钱，你今天，给还是不给？
”“不给！”他斩钉截铁地吼道，“公司的钱，怎么支出，我说了算！
你要么就给我老老实实地等着，等公司资金宽裕了，自然会给你！要么，你就自己看着办！
”“好。”我只说了一个字，然后转身就走。我知道，再说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跟他讲道理，就像跟一头猪解释什么是交响乐。他看着我决绝的背影，似乎有些意外，
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仿佛在说：一个刚毕业三年的臭小子，你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三我没有回自己的工位，而是直接去了我师父李建的办公室。在这家公司，
李建是我唯一觉得可以信任和求助的人。他技术过硬，为人也一直很正直。当初我刚进公司，
是他手把手地带我，教我东西，在我犯错的时候，也是他替我扛下了不少责任。
我一直视他如兄如父。我把刚刚在王海东办公室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李建听完，
眉头紧锁，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给我倒了杯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陈，
这事儿……确实是老王做得不地道。但是，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吃进去的肉，
想让他再吐出来，难！”“师父，这笔钱对我真的很重要，是我妈的手术费。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恳求。李建沉默了。他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手指上夹着的烟烧了很长一截烟灰，他都浑然不觉。良久，他才停下脚步，看着我，
眼神复杂：“小陈，听师父一句劝。胳膊拧不过大腿。王海东在咱们这个行业里，人脉很广。
你如果跟他撕破脸，吃亏的肯定是你。他给你穿小鞋，给你造谣，以后你在圈子里还怎么混？
”我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我没想到，我等来的不是支持和帮助，
而是一番“顾全大局”的劝诫。“师父的意思是，让我认栽？”我问。李建掐灭了烟头，
又叹了口气：“不是让你认栽，是让你讲究策略。你先服个软，回去跟王总道个歉，
就说你刚才太冲动了。态度放好一点。然后，钱的事情，慢慢磨。
他总不能真的一分钱不给你，拖个一年半载的，给你一部分，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没必要为这点钱，把自己的前途都搭进去。”“一年半载？
”我重复着这四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我妈的病等不了一年半载！而且，
这不是‘这点钱’，这是我拿命换来的，合同上白纸黑字写明的，我应得的报酬！
”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李建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他似乎觉得我“不识好歹”。“陈程！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劝呢？社会就是这么现实！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法律能帮你解决一切吗？等你走了流程，官司打赢了，黄花菜都凉了！
到时候你拿到钱了，工作也丢了，名声也臭了，值得吗？”他压低声音，凑近我说：“而且，
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那个‘天穹计划’，核心代码部分，
存在一个很隐蔽的逻辑漏洞。这个漏洞，只有你和我知道。如果你现在跟公司闹翻了，
万一这个漏洞被捅出去，你说……王海东会怎么对付你？他会反过来告你，
说你故意留了后门，造成公司巨大损失！到时候，你别说拿钱了，不让你赔钱坐牢就不错了！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个所谓的“逻辑漏洞”，
是我在项目收尾时发现的一个极小概率的并发问题。当时我跟李建讨论过，
他亲口说：“这个不影响主体功能，用户根本感知不到，没时间改了，就这样交付吧。
”我当时留了个心眼，把这个问题写进了内部技术文档，并且把修复方案也一并附上，
邮件抄送给了包括李建在内的所有项目组成员。我没想到，这个被他亲口忽略的问题，
此刻竟然成了他用来威胁我的筹码！我看着眼前这个我尊敬了三年的“师父”，
他脸上的“语重心长”和“为我着想”，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的虚伪和丑陋。原来，
他早就和王海东穿上了一条裤子。他所谓的“正直”，所谓的“师徒情分”，在利益面前，
一文不值。他不是在劝我，他是在用我的前途和清白，来威胁我，逼我就范。我笑了。
是那种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极度失望和愤怒之后的冷笑。我看着李建，慢慢地，
清晰地说道：“师父，谢谢你给我上了这最重要的一课。你放心，我的东西，
不会有任何问题。”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张错愕的脸，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我知道，
从这一刻起，所谓的师徒情分，恩断义绝。四回到工位，
整个办公区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之前还围着我，
一口一个“陈哥”、“大神”叫着的同事们，此刻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我。
他们有的假装埋头工作，有的戴上耳机，有的干脆起身去茶水间。没有人看我，
没有人跟我说话。我经过张伟的工位时，他正和一个同事小声地交头接耳。看到我走近，
他立刻闭上了嘴，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不屑。张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实习生，
当初他连最基本的API都不会调用，是我不厌其烦地给他讲代码，帮他解决问题。
他毕业答辩的论文，其中最核心的算法部分，都是我帮他写的。“天穹计划”项目中，
他作为我的助手，我分给了他很多相对轻松但容易出彩的模块，让他顺利通过了转正。
我清楚地听到，在我走过他身后时，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他旁边的同事说：“不知好歹，
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为了点钱跟老板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太幼稚了。
”另一个声音附和道：“就是，翅膀硬了呗。忘了当初是谁把他招进来的了。这种人，
到哪里都混不开。”这些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扎在我的心上。我停下脚步，
回头看着他们。张伟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一种有恃无恐的挑衅所取代。
他甚至还对我扬了扬下巴，仿佛在说：我就是说了，你能把我怎么样？我明白了。
王海东和李建，肯定已经把“我为了奖金，不顾公司死活”的剧本，散播给了整个公司。
在他们嘴里，我成了一个忘恩负义、贪得无厌的白眼狼。而这些曾经受过我恩惠的人，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他们不仅选择了沉默，甚至还急于落井下石，
通过踩我一脚，来向老板表忠心。好啊。真是好啊！我坐回自己的座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打开了电脑。我的表情异常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可怕。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愤怒和失望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绝对的理智。
他们以为我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他们以为用行业封杀、人情绑架、舆论压力，
就能让我屈服。他们错了。我陈程，或许善良，但绝不懦弱。我的骨头，还没那么软。
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开始动手，
录、加班打卡截图、以及和王海东、李建关于“天穹计划”奖金承诺的所有邮件和聊天记录。
我还打开了手机的录音APP，将之前和王海东、李建对话的录音文件，全部备份到了云端。
是的，从王海东第一次找我谈话，用“公司现金流紧张”做借口时，我就已经起了疑心，
之后每一次和他们的谈话，我都留下了录音。我甚至将李建用“代码漏洞”威胁我的那段话，
单独剪了出来，命名为“师父的教诲”。做完这一切，我写了一封辞职信。与其说是辞职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