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娇娇”的由来
李嬷嬷和翠蓉的态度肉眼可见地恭敬了许多,虽然那恭敬里还掺杂着惊疑和打量,但至少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克扣和刁难。
送来的饭菜有了热乎气,偶尔还能见到几片油腥。
殿内积年的灰尘被打扫干净,破旧的窗户也被陈姣姣用自制的木楔和从废弃锦瑟上拆下的丝弦勉强加固,不再漏风。
陈姣姣的身体在草药的调理和相对安稳的环境下,慢慢恢复。
她每日除了必要的休养,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研究”锦瑟殿上。
她用脚步丈量尺寸,用手指触摸墙壁地面的材质,在心里勾勒这座宫殿的结构图。
那个工具箱里的荧光棒和微型电钻她不敢再轻易动用,但军刀和一些小工具却帮了她不少忙,至少让她把睡觉的那片区域收拾得相对宜居了些。
她知道,这点微小的改变源于皇帝一时兴起的“好奇”。
这好奇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也不知会以何种方式落下。
她必须尽快让自己变得“有用”,而不是一个仅仅引起帝王兴趣的“玩意儿”。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这日傍晚,天色尚未完全暗下,高德忠亲自带着两个小太监,踏入了锦瑟殿。
“陈娘娘,”高德忠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殿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陛下口谕,今夜由娘娘侍寝。
请娘娘早做准备,戌时三刻,凤鸾春恩车会来接您。”
侍寝?!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得陈姣姣耳边嗡嗡作响。
她正在整理一些晒干的草药,闻言手指一僵,几片干枯的叶片从指缝滑落。
原主记忆里那些模糊又令人不适的侍寝画面碎片般闪过,夹杂着对这个名为“丈夫”的男人的恐惧和一丝残留的、己被践踏成泥的痴恋。
而对来自现代的她而言,和一个陌生男人,尤其是一个掌握着生杀大权、心思难测的古代帝王发生亲密关系,这简首超出了她的心理底线。
不行!
绝对不行!
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在她脑中飞转。
抗旨?
那是找死。
顺从?
那和失去自我有什么区别?
眼看高德忠传达完旨意,就要转身离开,陈姣姣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硬抗,但可以……“软拒”。
“高公公……”她开口,声音刻意带上了几分虚弱和气短,一只手还抚上了额头,身子微微晃了晃。
高德忠脚步一顿,回头看来,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陈姣姣适时地咳嗽了两声,脸上挤出几分病态的潮红(这倒有几分是真的,她风寒初愈,脸色本就不算好):“有劳公公传旨。
只是……妾身前些日子感染风寒,虽蒙陛下天恩赐药,但病去如抽丝,至今仍觉头晕乏力,西肢酸软,咳咳……只怕、只怕这般病体,侍奉圣驾有所不便,万一过了病气给陛下,那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她一边说,一边暗中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逼出几分生理性的泪光在眼眶里打转,看起来愈发楚楚可怜,弱不禁风。
高德忠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在后宫见惯了各种争宠避宠的手段。
陈姣姣这“病”来得突然,演技也算不得多么精湛,但他目光扫过她确实比常人苍白的脸色,以及那双清亮眼眸中极力掩饰却依旧透出的几分不情愿和倔强时,心里倒是信了七八分——这陈娘娘,怕是真的不想侍寝。
他沉吟片刻。
陛下对这位的态度暧昧不明,说是好奇,却并未明确表示要再度临幸。
若真强行让她去,万一真过了病气,或者她在御前闹出什么不愉快,自己这个传旨的也脱不了干系。
“既如此……娘娘且好生歇着,奴才这就去回禀陛下。”
高德忠权衡利弊,决定不去冒这个险,行了个礼,带着人退了出去。
陈姣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她扶着桌沿慢慢坐下,心脏还在狂跳。
这第一关,算是暂时混过去了。
但皇帝会信吗?
他会有什么反应?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南天佑刚批完一摞奏折,正捏着眉心缓解疲惫,听高德忠小心翼翼地将锦瑟殿的情况回禀完。
“病了?”
南天佑放下手,眸色深沉地看向高德忠,“你亲眼所见?”
“回陛下,陈娘娘脸色确是不佳,说话气短,还咳嗽了几声,看着……像是身子还未利索。”
高德忠低着头,不敢有任何添油加醋。
南天佑指尖轻轻敲着御案,发出规律的轻响。
装病避宠,是后宫女人常用的伎俩,他见得多了。
以陈姣姣如今在冷宫的处境,有机会侍寝应该是求之不得才对,她竟然不愿意?
是因为那晚的冲突让她心生畏惧?
还是……她真的与以往不同了,连侍寝都不放在眼里?
想到那日在御花园假山后,她面对刁奴时那份镇定和桀骜,南天佑心底那股被忤逆的不悦,奇异地混合着一丝更浓的探究欲。
他倒要看看,她能“病”到几时。
“既然陈妃‘病体未愈’,不宜侍寝,”南天佑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那就让她好好养着。”
高德忠刚松一口气,却听皇帝话锋一转,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戏谑:“传朕旨意,陈妃娇弱,需精心将养。
即日起,赐‘娇’字为号,以后,便唤她‘陈娇娇’吧。”
高德忠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娇娇”?
这封号……听着亲昵,甚至带着点宠溺的味道,可放在眼下这情境,结合陈娘娘那明显不愿侍寝的态度,这分明是陛下的一种调侃,甚至……是羞辱啊!
这是在讽刺她“娇气”,一点“风寒”就不能侍寝?
还是刻意用这种亲昵的称呼,来敲打她的“不识抬举”?
“是,奴才遵旨。”
高德忠不敢多言,连忙躬身应下。
锦瑟殿内,陈姣姣正对着那盏昏黄的油灯,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走,是继续“病”下去,还是想办法展现其他“价值”时,高德忠去而复返。
这一次,他身后的小太监手里还捧着一个锦盒。
“陈娘娘,”高德忠脸上依旧挂着那抹让人看不透的笑容,“陛下听闻娘娘凤体欠安,甚为挂念。
特赐下上好的人参一支,给娘娘补养身子。”
陈姣姣心下狐疑,依礼谢恩。
高德忠接着道:“陛下还说,娘娘身娇体贵,需得仔细将养。
特赐‘娇’字为号,以显爱重。
往后,宫中便称娘娘为‘陈娇娇’了。”
陈……娇娇?
陈姣姣猛地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娇娇?
这是在叫她?!
一股混杂着荒谬、屈辱和愤怒的情绪瞬间冲上头顶,让她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这次可不是装的了。
她叫陈姣姣!
姣好的姣!
不是娇气的娇!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她装病,所以就讽刺她“娇气”?
还是觉得这样戏弄她很有趣?
“高公公……陛下,真是如此说?”
她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高德忠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暗叹,面上却不动声色:“回娘娘,圣旨如此,奴才不敢妄言。
陛下……也是疼爱娘娘。”
这“疼爱”二字,他说得自己都觉得亏心。
陈姣姣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疼?
这分明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先是用侍寝吓唬她,接着用这种近乎轻佻的封号来羞辱她!
她一个现代独立女性,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可她不能发作。
面前是代表皇帝的大太监,殿外是虎视眈眈的宫廷。
她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强行将那口梗在喉咙的郁气压下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臣妾……谢陛下恩典。”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高德忠完成任务,不再多留,很快便带人离开。
殿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
陈姣姣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昏黄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显得孤立又倔强。
“娇娇……”她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自嘲的弧度。
好一个南天佑!
好一个“娇娇”!
这屈辱,她记下了。
不是觉得她“娇”吗?
不是想看她的笑话吗?
她偏要让他看看,这个他眼中“娇气”的废妃,是怎么在这吃人的后宫里,一步步撬动他的江山基石!
等着瞧吧,南天佑。
陈姣姣(姣)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你会为今日的戏谑,付出代价。
而此刻,养心殿内的南天佑,想象着那个女人接到这封号时可能出现的、又羞又愤却不得不隐忍的表情,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陈娇娇……朕倒要看看,你这只看似娇弱、实则爪牙锋利的小野猫,接下来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