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能守护什么呢……
每一步都牵扯着身上的伤痛,但他走得很稳,或者说,是一种麻木驱使下的机械移动。
余鸿飞沉默地飘在他身侧,魂体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朦胧,像一团随时会散去的雾。
越是靠近那扇熟悉的、锈迹斑斑的防盗门,阮俊阳的呼吸就越发轻浅,身体也几不可察地绷紧。
门内隐约传来电视聒噪的广告声,以及一个男人粗哑的、带着醉意的哼唧声。
余鸿飞感受到了身边少年几乎凝为实质的恐惧。
他想起天道展示的那些画面碎片——酗酒暴躁的父亲,害怕逃离的母亲,以及被留下承受所有怒火的阮俊阳。
一股冰冷的怒意在他的魂体深处窜动,却又被更深的无力感迅速覆盖。
阮俊阳在门前站定,握着钥匙的手微微颤抖着,钥匙串发出细微的、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在这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潜入深水前最后的准备,然后才将钥匙***锁孔。
“咔嚓。”
门开了。
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酒气混合着劣质烟草的味道,如同实质的拳头,迎面砸来。
客厅的沙发上,一个身材肥胖、面色涨红的男人摊在那里,手里还攥着个见底的啤酒瓶。
听到开门声,他浑浊的眼珠转动过来,视线落在阮俊阳身上,尤其是他脸上新添的淤青和破损的校服时,非但没有丝毫关切,那点醉意仿佛瞬间被怒火点燃,烧得他面目狰狞。
“***崽子!
你还知道回来?!”
男人猛地从沙发上支起身体,声音因为酒精而含混不清,却带着十足的暴戾,“又跟人打架了是不是?!
老子供你吃供你穿,是让你在外面给老子丢人现眼的?!”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庞大的身躯投下压迫的阴影,一步步逼近。
阮俊阳的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背抵在了冰冷的防盗门上,退无可退。
他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嘴唇抿得死紧,一言不发。
这种沉默的、近乎习惯性的承受姿态,似乎更加激怒了男人。
“说话啊!
哑巴了?!”
男人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恶风,狠狠扇了过来!
“住手!”
余鸿飞瞳孔骤缩,想也不想地再次冲上前,试图用自己透明的身体挡住阮俊阳。
他集中起刚刚恢复少许的意念,疯狂地想要推开男人,哪怕只是让他偏离一点方向!
然而,依旧是徒劳。
男人的手臂如同穿过空气,毫无阻碍地掠过了他剧烈波动的魂体,然后——“啪!”
一记极其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了阮俊阳的脸上。
少年的头被打得猛地偏向一边,苍白的面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红肿的指印,嘴角原本己经凝结的血痂再次破裂,鲜红的血丝渗了出来。
他闷哼一声,身体重重撞在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余鸿飞的魂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感而剧烈震荡,边缘处泛起不稳定的涟漪,仿佛随时会碎裂开来。
他眼睁睁看着,看着那暴行在自己“眼前”发生,看着他想要守护的人在他“面前”承受痛苦,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看得见、摸不着、阻不住的绝望,比任何攻击都更让他痛苦。
“你还敢给老子摆这副死样子?!”
男人见阮俊阳只是偏着头,不哭不闹也不求饶,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反而像是在无声地反抗,怒火更炽,抬脚就朝着阮俊阳的腹部踹去!
“不!!”
余鸿飞嘶吼着,再次扑上去,试图抵挡住男人的腿,可他依旧如同一团空气,只是幻影。
刚刚在巷子里的那次阻止,耗费了他很多的魂力,所以现在的他,竟然没办法再次阻止暴力的发生。
他根本想象不到伴随着阮俊阳周身的灾厄竟然是无处不在的,他挡得了一次,却挡不了第二次。
那沉重的、带着酒气和恶意的踢踹,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他阻挡的手臂,狠狠落在了阮俊阳瘦弱的身体上。
阮俊阳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呜咽,身体蜷缩起来,像一只被踩踏的虾米,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男人似乎打累了,也可能是醉意上头,他喘着粗气,朝着蜷缩在地上的阮俊阳又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转身,踉跄着回到沙发上,很快,震耳的鼾声便响了起来。
危机……暂时过去了。
巷子里的霸凌,家门内的暴力,短短时间内,阮俊阳仿佛从一个地狱,踏入了另一个更深的地狱。
余鸿飞的魂体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看着蜷缩在门口地板上,微微颤抖着的少年,看着他脸颊上刺目的红肿和嘴角刺目的鲜红,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绝望,几乎将他的魂核都冻结。
守护灵……他守护了什么?
他连最首接的、近在咫尺的暴力都无法阻止。
他甚至无法为他挡住一记耳光,无法分担一丝一毫的疼痛。
阮俊阳在地上缓了很久,才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起身体。
他扶着门框,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站了起来。
自始至终,他没有发出一点哭声,也没有看一眼沙发上鼾声如雷的男人。
他抬起眼,看向了依旧挡在他身前、魂体波动不休的余鸿飞。
西目相对。
阮俊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红肿的指印和破裂的嘴角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早己冻结的死水。
那里面没有责怪,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心碎的……了然。
他仿佛在用眼神说:看吧,就是这样。
根本不可能有人帮得了我……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背,有些粗暴地擦去嘴角的血迹,然后默默地、一步一顿地,走向走廊尽头那个狭窄的、属于他的小房间。
余鸿飞的魂体依旧僵在那里,阮俊阳那无声的一瞥,比任何利刃都更具杀伤力,将他那点刚刚因为赶走混混而建立起的、微薄的信心,被彻底击得粉碎。
他看着阮俊阳消失在那个昏暗的房门后,听着外面客厅里传来的、象征着另一重压迫的鼾声,一股混合着滔天怒火、无尽愧疚和冰冷无力的风暴,在他魂体内疯狂肆虐。
这……就是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这……就是他想要扭转的死局?
他甚至连这扇家门内的暴力,都无能为力。
余鸿飞透明的魂体,在昏暗的玄关灯光下,微微地、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这缕残魂也彻底压垮的认知——想要救赎阮俊阳的这条路,在一开始就看不到任何希望,变成了幽魂的他失去了法力,也根本没办法随着心意救他想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