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舔过沈清辞***的脖颈。
她猛地睁开眼,雕花描金的宫灯在眼前晃成一片模糊的光晕,鼻腔里充斥着熟悉的龙涎香,混杂着……苦杏仁的味道。
这不是冷宫的霉味。
她挣扎着抬头,撞进一双淬了冰的眸子。
萧彻,大周朝的天子,她的夫君,正端着一盏白玉酒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碎裂的珍宝。
“为什么?”
沈清辞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手腕上的镣铐硌得骨头生疼。
她记得三天前,自己被废黜皇后之位,打入冷宫,罪名是“巫蛊厌胜,谋害皇嗣”。
可现在,她竟回到了坤宁宫——她住了五年的地方,也是她前世殒命的地方。
萧彻没回答,只是将酒杯往前递了递,酒液在杯中晃出细碎的金芒,“这杯‘牵机’,是朕特意为你寻的。
比起白绫和鸩酒,它最体面。”
牵机。
沈清辞的心脏骤然紧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前世,她就是饮下这杯毒酒,在极致的痛苦中蜷缩成一团,眼睁睁看着萧彻转身离去,连一个回眸都吝于给予。
而那所谓的“谋害皇嗣”,不过是贵妃柳如烟与外戚勾结设下的毒计,她腹中那个尚未成形的孩子,连同她沈家满门的性命,都成了他们夺权的垫脚石。
“皇上就不怕……我沈家的冤魂来找你索命吗?”
她死死盯着萧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萧彻轻笑一声,俯下身,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语气却冰冷刺骨:“沈清辞,你和你那通敌叛国的父兄,本就该死。
若不是看在你曾为朕诞下公主的份上,你连这杯牵机都不配喝。”
通敌叛国?
沈清辞只觉得荒谬。
父亲镇守北疆三十年,哥哥战死沙场,沈家满门忠烈,怎么就成了通敌叛国的奸佞?
这分明是柳如烟的父兄——手握兵权的镇国公府,为了铲除异己编造的谎言!
她猛地抬手,想要打翻那杯毒酒,却被萧彻死死按住肩膀。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骨头像是要被捏碎。
“喝了它。”
萧彻的声音陡然严厉,“别逼朕用强。”
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沈清辞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想起刚入宫时,他也是这样笑着对她说:“清辞,待朕稳固朝局,便许你后位无忧,沈家荣耀。”
原来,帝王的承诺,从来都比毒酒更伤人。
她不再挣扎,缓缓抬起头,迎上萧彻的目光,一字一句道:“萧彻,我沈清辞在此立誓,若有来生,定要你和所有害我沈家之人,血债血偿!”
说完,她夺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瞬间化作烈火,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剧痛中,她看到萧彻冷漠地转身,看到柳如烟的贴身宫女在门外露出得意的笑容,看到宫灯的光晕越来越暗……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仿佛听到了初生婴儿的啼哭——那是她早夭的女儿,在她被打入冷宫前,就被柳如烟以“风寒”为名,活活闷死在襁褓中。
“阿绾……”她喃喃低语,血泪从眼角滑落。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娘娘!
娘娘您醒醒!”
急切的呼唤声将沈清辞从无边的黑暗中拽了出来。
她猛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熟悉的雕花拔步床,熟悉的紫檀木梳妆台上摆着她未出阁时的玉佩,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桂花熏香——这不是坤宁宫,是她在沈家的闺房!
她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纤细、白皙,没有镣铐留下的伤痕,没有掐出的血痕,光滑得像上好的羊脂玉。
“娘娘,您可算醒了!
您落水后就一首昏迷,可吓死奴婢了!”
贴身丫鬟晚翠端着药碗进来,看到她醒了,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
落水?
沈清辞的脑海中瞬间涌入一段不属于“死亡”的记忆——三天前,她在自家府里的荷花池边散心,被一个不知名的丫鬟撞到水里,高烧昏迷了三天三夜。
她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没有勒痕。
再摸向小腹,平坦光滑——这时候的她,还没有入宫,更没有怀过孩子。
晚翠见她神色不对,担忧地问:“娘娘,您怎么了?
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太医说您只是受了惊吓,喝了药就没事了。”
娘娘?
沈清辞猛地抬头,看向铜镜。
镜中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梳着双环髻,眉眼清丽,带着未脱的稚气,正是及笄不久、尚未入宫的自己!
她……重生了?
重生在了被选入宫的前一个月?
巨大的狂喜和滔天的恨意瞬间席卷了她。
她回来了!
带着前世所有的记忆和怨恨,回到了悲剧尚未发生的时候!
父亲还在,哥哥还在,沈家还在,她的阿绾……还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就不会再被害死!
“药……”沈清辞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给我。”
晚翠连忙将药碗递过来。
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这一次,她却觉得无比甘甜。
喝完药,她靠在床头,闭上眼,前世的种种如同潮水般涌来——柳如烟的伪善,萧彻的凉薄,镇国公府的狼子野心,还有那些在宫墙内明争暗斗、踩着鲜血上位的妃嫔……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入宫是必然的,沈家的忠烈之名需要有人在朝堂上维系,她避无可避。
但她不会再做那个一心爱慕帝王、最终落得满门抄斩的蠢钝皇后。
她要入宫,要一步步爬上权力的巅峰,要让那些害过她的人,尝遍她所受的苦楚。
萧彻,柳如烟,镇国公府……你们等着。
我沈清辞,回来了。
这一次,朱墙内的游戏规则,该由我来定了。
她睁开眼,眸中的稚气早己褪去,只剩下与年龄不符的冷冽和决绝。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像一朵在暗夜中悄然绽放的毒花。
“晚翠,”她轻声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打听一下,三天前撞我落水的那个丫鬟,是谁派来的。”
晚翠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一白:“娘娘您是说……我落水,恐怕不是意外。”
沈清辞抚摸着梳妆台上的玉佩,指尖冰凉,“在我入宫前,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让我消失了。”
是谁?
是早就觊觎沈家地位的旁支?
还是……与镇国公府有关的人?
无论是谁,这笔账,她先记下了。
宫墙之路,从这一刻,就己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