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深误大梁承德三年,十月初七,霜降。教坊司后院的天空,
总是被高耸的灰墙和交错晾晒的粗布衣衫切割成破碎的几块。
晨起的雾气混杂着井水的腥气、劣质皂角的味道,丝丝寒意钻进骨缝里。沈昭华蹲在井台边,
将一双布满细小裂口与冻疮的手,浸入刺骨的冰水中。水面倒映出她沉静如古井的眉眼。
三个月的磋磨,早已磨去了刑部侍郎府千金应有的娇嫩,
却将她的眼神淬炼得如同浸过寒潭的墨玉,冷而亮。父亲沈文渊,原任刑部侍郎,
三月前因卷入“科场泄题案”获罪,下狱候审。母亲不堪受辱,当夜便吞金自尽。
兄长流放三千里,生死未卜。而她,则与其他女眷一道,被没入这教坊司。家族的骤然倾覆,
如同一场冰冷的暴雨,浇灭了她过去十六年所有的温暖与安稳。但也在那灰烬之下,
点燃了一簇名为“复仇”的幽暗火焰。“听说了吗?靖王殿下今日要来司里选人!
”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抱着木盆跑过来,声音里是按捺不住的雀跃。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嗤笑一声:“做你的春秋大梦!王爷何等身份,便是挑人,
也是去前头听曲儿看舞,谁会来这腌臜后院?”沈昭华默默听着,手下动作未停。靖王,
慕容琛。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圣眷正浓,亦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她记得,
母亲生前某次参加宫宴归来,曾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
半是玩笑半是感慨地说过:“我儿这眉眼间的气韵,不知怎的,
竟有几分像那位早逝的先皇后……”那时只当是一句闲谈,如今想来,
却成了黑暗中唯一可能抓住的藤蔓。她需要离开这里,需要接触到能翻案的人。而慕容琛,
或许就是那块最好的敲门砖。她需要让他“发现”她,发现这份似是而非的“相似”。
前厅隐隐传来丝竹管弦之声。沈昭华端起洗好的满满一盆衣物,
步履沉稳地走向连接前厅的回廊。这里是通往外部世界的咽喉。脚步声与谈笑声渐近。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压入心底。
就在那抹代表着无上权势的墨色锦袍即将转过廊角的瞬间,她足下“恰到好处”地一滑,
身子如同秋叶般软软倾倒。“哐当——!”木盆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湿冷的衣物散落一地。她跌坐在狼藉之中,手肘撑地,微微垂着头,
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单薄的肩头在秋风中轻颤。“怎么回事?
”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带着被打扰的不耐。沈昭华循声,缓缓抬起头。
目光“仓皇”地撞入一双深邃如寒潭的凤眸。慕容琛停下了脚步。
他今日来此不过是走个过场,此刻被一个笨手笨脚的奴婢挡了路,眉宇间已凝起薄怒。然而,
当他的目光彻底攫住那张抬起的脸时,怒气化为了审视。这女子……他凤眸微眯。并非绝色,
但眉宇间那份疏离的哀愁,那眼瞳深处沉淀的隐忍与寂寥,
尤其是那份即便身处泥泞也未曾完全磨灭的书卷气……竟莫名地,
与他记忆中先皇后身上那种宁静恬淡的气韵,有几分微妙的契合。容貌似乎有着三分的酷似,
但是更多是一种感觉,一种神魂上的遥相呼应。慕容琛心底瞬间掠过一丝计较。
皇兄近日因朝局烦忧,旧疾复发,精神不济。若此时,
有一个气质神似先皇后、又能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女子出现在御前……他踱步上前,
玄色锦袍的衣摆扫过地面散落的衣物,停在沈昭华面前。居高临下。“名字。”他开口,
两个字,冰冷。沈昭华心脏收紧,控制着呼吸,声音微颤却清晰:“罪女……沈昭华。
”“沈文渊之女?”慕容琛眉梢微挑。一个获罪文官之女,家世清薄,无外戚之患,
且身负冤屈,有求于他……简直是天生棋子的材料。“是。”他忽然俯身,
冰凉的指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扼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完全抬起头,迎向他探究的视线。
沈昭华袖中的手瞬间紧握,指甲陷进掌心,用痛感维持着表面的柔顺与脆弱。她没有挣扎。
慕容琛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找出谄媚或野心。但他只看到了惶恐下的沉寂,
以及那沉寂背后,一种他暂时无法完全解读的倔强。“知道本王是谁?”“靖王殿下。
”她答,目光与他相接。很好。慕容琛松开了手,取出一方雪白丝帕,
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沈昭华,”他站直身体,声音带着慵懒的残忍,
“本王给你指条明路。一条……能让你离开这泥沼,
甚至触碰到你沈家永远不敢想的高位的路。”沈昭华适时地屏住呼吸,
眼中流露出混合着渴望与畏惧的复杂神色。慕容琛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三日后,
本王送你入宫。”他顿了顿,欣赏着她的震惊,“你的用处,就是让皇上看到你,记住你。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用你这张……,去安抚圣心。做得好,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他刻意停顿,抛出了致命的诱饵:“至于你父亲的案子……只要龙心大悦,重查旧案,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空气凝滞。沈昭华垂眸,似在剧烈挣扎。再抬眼时,眼中已盈满水光,
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深深叩首:“罪女……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声音哽咽,
姿态卑微。“识时务。”慕容琛淡淡评价,不再多看她一眼,绕过满地的狼藉,漠然离去。
脚步声彻底消失。沈昭华缓缓直起身。脸上所有的卑微、恐惧、感激涕零,
如同潮水般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井水般的平静,和一丝深埋在眼底的、冰冷的讥诮。
她慢慢站起身,优雅地拍去裙角尘土,将散落的衣物,一件件重新拾回盆中。
慕容琛以为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易于控制的棋子。他却不知,
从她决定利用那份母亲口中的“神似”开始,她就已经从案板上的鱼肉,
变成了潜在的执竿人。入宫,面圣,查案。龙潭虎穴,亦是她沈昭华选定的,唯一的战场。
第二章 各怀鬼胎慕容琛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那股无形的威压却并未立刻散去。
沈昭华端着重新收拾好的木盆,走回后院井台边。她的步伐平稳,脊背却挺得比以往更直,
像一株在风雪中暗自积蓄力量的青竹。“哟,我当是谁这么大架子,
劳动靖王殿下亲自过问呢?原来是沈侍郎家的千金啊!”尖细刻薄的声音响起,
带着浓浓的酸意。沈昭华抬眸,是教坊司里以刁钻势利出名的管事张嬷嬷。
那双三角眼正上下打量着她,脸上堆着假笑。
周围洗衣、做杂役的妇孺们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复杂地聚焦过来。沈昭华没有理会,
将木盆放下,准备继续工作。张嬷嬷见她不理,自觉被拂了面子,声音拔高:“怎么?
这还没飞上高枝呢,就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沈昭华,
别以为王爷跟你说两句话你就了不起了!在这教坊司,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恶毒的话语如同鞭子抽来。沈昭华缓缓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张嬷嬷,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凉意。“张嬷嬷,”她开口,声音清晰,
“王爷有何吩咐,罪女自当遵从。至于嬷嬷的教诲,罪女也记下了。若无他事,
罪女还要浆洗衣物,以免误了时辰,受上面责罚。”她语气平和,甚至带着顺从,
但话语里的意思却很清楚——她现在是靖王“过问”的人。
张嬷嬷被她这番不软不硬的话噎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能在教坊司作威作福,
靠的就是察言观色。靖王方才的态度,明显是对这沈昭华另眼相待。
自己若此刻将她得罪狠了……“哼!牙尖嘴利!”张嬷嬷色厉内荏地哼了一声,
狠狠瞪了沈昭华一眼,扭着腰走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散去,投向沈昭华的目光,
更多了几分探究与忌惮。沈昭华重新蹲下,将手浸入冰水中。寒意刺骨,
却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方才与慕容琛的短暂交锋,以及此刻与张嬷嬷的周旋,都只是开始。
她想起慕容琛那双洞悉一切却又冷漠无比的眼睛。他看穿了她想要为父翻案的渴望,
并毫不犹豫地利用这一点。他需要的,
是一个气质神似“先皇后”、足够聪明、又足够“干净”易于控制的棋子。而她,
恰好符合所有条件。那么,她便让他以为他掌控了一切。靖王府,书房。
鎏金瑞兽香炉里吐出袅袅青烟,气息醇厚。慕容琛卸去了外出时的锦袍,换上一身墨色常服,
更衬得他面容如玉,凤眸幽深。他斜倚在软榻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榻沿。脑海中,
回放着教坊司回廊里的那一幕。沈昭华。那张脸,那眼神,那强自镇定下的惊惶,
以及惊惶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倔强。“查清楚了?”他并未抬头,淡淡开口。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声音低沉:“回王爷,查清了。沈昭华,
刑部侍郎沈文渊嫡女,年十六。三月前沈家出事,被没入教坊司,分配在浣衣处。
平日沉默寡言,做事本分,未曾与外界有过多接触。”“隐忍……”慕容琛咀嚼着这两个字,
唇角泛起一丝玩味,“能在三个月内,将一身书卷气磨成隐忍,倒也不算蠢笨。
可有发现她与宫中,或与……任何可能碍事之人有牵连?”“暂无发现。沈家是清流文官,
并无复杂党羽。”“很好。”慕容琛满意地颔首。背景干净,最好不过。“王爷,
此女心思似乎并不简单。属下观她眼神,不似寻常罪官家眷那般绝望麻木。
”黑影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慕容琛嗤笑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若无几分心思,
如何在教坊司活到现在?若无几分不甘,又如何能被本王轻易说动?她要报仇,
我要她入宫固宠,各取所需罢了。心思深沉些更好,免得在宫里活不过三天,
白白浪费了本王一番布置。”他放下茶盏,凤眸中闪过一丝冷光:“盯着她,这三日,
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一举一动,都给本王报来。另外,去库里挑几匹素雅宫缎,
选些不打眼的首饰,明日送去教坊司。”“是。”黑影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慕容琛起身,
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皇兄,臣弟为你寻来的这剂“心药”,望你能满意。
至于这剂药最终是良药还是毒药……慕容琛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芒。那就要看这位沈小姐,
够不够聪明,懂不懂分寸了。教坊司,狭窄耳房内。夜色已深,同屋的妇人早已沉沉睡去。
唯有靠墙角的铺位上,沈昭华拥着单薄硬冷的被子,睁着眼,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
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回放。慕容琛冰冷的指尖,审视的目光,
充满诱惑与威胁的话语……他需要她像“先皇后”,但究竟像到什么程度?是气质?是才学?
还是仅仅是一种感觉?这些,都是她需要尽快弄清楚的。她轻轻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从贴身的里衣暗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温润的玉佩。那是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上好的羊脂白玉,刻着简单的祥云纹。“爹爹,娘”她在心中无声地默念,
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身,“女儿一定会查***相,还您清白。”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
哪怕要以身饲虎,她也在所不惜。慕容琛以为她是他棋盘上被动挪动的棋子,他却不知,
她心中也有一盘棋。而棋局的最终目的,是借他之手,入那权力中心,
掀翻那掩盖了血海冤情的铁幕!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布局。
第三章 赐名芷荷靖王府的马车在清晨薄雾中驶离教坊司,车轮碾过青石板路,
发出规律的辘辘声,如同敲打着沈昭华命运的节拍。她坐在车内,
身侧是慕容琛派来的两个沉默如影的嬷嬷。身上已换了昨日送来的那身藕荷色宫缎衣裙,
光滑冰凉的料子贴着肌肤,提醒着她身份已然不同。马车并未驶向皇宫,
而是停在了一处离皇城不远的僻静别院。白墙黛瓦,外观朴素,内里却亭台楼阁,曲水回廊,
无一不精,只是透着一股久无人居的清冷,像一座精心搭建的戏台。
沈昭华被引至一间布置清雅的书房。多宝阁上陈列着书卷碑帖,墙上山水画意境悠远,
琴台上七弦古琴静默等待。“沈姑娘暂且在此歇息,王爷稍后便到。”领路嬷嬷声音平板,
合门离去。沈昭华缓步走到窗前,窗外疏竹摇曳。这里的一切,
都是为了将她塑造成合格的“贡品”而设。她需要尽快弄清楚,
慕容琛和皇帝想要的“先皇后之风”,究竟是何模样。约莫一炷香后,书房门被推开。
慕容琛走了进来,一身雨过天青色常服,减了几分凛冽,添了几分清贵,
但那双凤眸中的审视与掌控,丝毫未减。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的新衣一扫而过,
落在她沉静的脸上,未置一词,径直走到书案后坐下。“会写字吗?”他铺开宣纸,
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家父曾教导数年,略通笔墨。”沈昭华垂眸应答。
“写来我看。”他将狼毫笔递过。沈昭华上前,接过笔。指尖相触,
他指尖的冰凉让她心神一凛。她稳了稳呼吸,蘸墨,敛袖,悬腕,
落笔写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字迹清秀,隐见筋骨。
慕容琛看着纸上的字,眼神微动。这字,倒有几分清骨,不像寻常闺阁女子。“琴呢?
”他抬了抬下巴。沈昭华走到琴台前坐下,试音后,奏了一曲《高山流水》。
指法虽略有生疏,意境却把握得颇为准确。她没有刻意模仿,只是尽力展现自己真实的修养。
琴音落,慕容琛未予评价,只淡淡道:“从明日起,有人教你宫中礼仪,
也会有人为你讲述一些……旧事。”他顿了顿,目光锐利,“用心学。三日后入宫,
行差踏错,后果自负。”“是,昭华明白。”慕容琛看着她低眉顺目的样子,
忽然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锁住她:“‘昭华’二字,过于彰显,锋芒外露。既入宫闱,
当以柔克刚,以静制动。”沈昭华心头一跳,抬眼看他。只见慕容琛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沉吟片刻,凤眸中掠过一丝决断:“即日起,你改名‘芷荷’。‘芷’为白芷,
清香高洁;‘荷’为芙蕖,出淤泥而不染。这个名字,更符合你日后需要扮演的角色。
”沈昭华:“王爷,名讳乃父母所赐,恐……”慕容琛打断她,
语气不容置疑地说:“沈家已败,旧名徒增烦扰。‘芷荷’二字,既合气韵,
亦能时刻提醒你,身处何地,当做何事。这是命令,不是商量。”他的话语冰冷而坚决,
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傲慢。改名,如同给一件物品贴上新的标签,
是彻底剥夺她过去身份象征的第一步。沈昭华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深陷掌心。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屈辱与怒火。她知道,此刻反抗毫无意义。“是……芷荷,
谢王爷赐名。”慕容琛满意于她的“识趣”,唇角微勾:“记住,沈芷荷。在宫里,
你只是沈芷荷。过去种种,与你再无干系。”他起身,不再多言,拂袖而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沈芷荷——缓缓走到书案前,看着自己方才写下的诗句。
那“暗香浮动”的“浮”字,最后一笔因他赐名时心神震动,留下一个微不可查的顿挫。
她取过新纸,重新蘸墨,再次写下同样的诗句。笔力更稳,心绪却在冰封之下暗流汹涌。
芷荷?清香高洁?出淤泥而不染?他以为用一个名字就能定义她、束缚她?可笑。终有一日,
她要让“沈昭华”这个名字,堂堂正正地重见天日。
第四章 新名初立别院的训练枯燥而严苛。宫中老嬷嬷的戒尺毫不留情,
讲述旧事的女官语调平板如同诵经。沈芷荷默默承受,认真学习,
将一切关于“先皇后”的喜好、习惯、气韵细节牢牢记在心里。她注意到,
慕容琛偶尔会悄然出现,如同幽灵般立在廊下或窗外,冷漠地观察着她的表现。
他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却只能愈发专注,不露破绽。在一次练习宫中步态时,
她因连日疲惫,身形微晃。老嬷嬷脸色一沉,戒尺已然抬起。“罢了。
”慕容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踱步进来,挥退嬷嬷,走到沈芷荷面前。慕容琛:“累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沈芷荷垂首回答:“是芷荷愚笨。”慕容琛并未责怪,
反而道:“抬起头来。”沈芷荷依言抬头。他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目光在她眉眼间停留片刻,
忽然道:“*沈芷荷。”他刻意加重了这三个字,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提醒。“芷荷在。
”“记住这个名字。从你踏入宫门那一刻起,世上再无沈昭华,只有沈芷荷。这是你的新生,
也是你唯一的出路。”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警告,“若让本王听到你再用旧名,
或流露出对旧名的眷恋……你知道后果。”沈芷荷心一惊,将指甲用力掐入掌心,
声音却平稳:“是,芷荷明白。旧名……已忘。”慕容琛似乎满意了她的回答,
转而道:“明日便是入宫之期。宫中已安排妥当,你暂居毓秀宫。初入宫廷,谨言慎行,
多看多听,少说少做。至于该如何让皇上‘见’到你,自有人安排。”“是。
”慕容琛看着她温顺的样子,忽然又问:“芷荷,你可知,为何是‘先皇后’?
”沈芷荷心中警惕,谨慎回答:“听闻先皇后贤德,气韵高华,芷荷……不敢比拟。
”慕容琛逼近一步,目光深邃:“是不敢,还是不愿做他人的影子?
”这个问题比上一次更加尖锐。沈芷荷迎着他探究的目光,知道不能一味否认。
沈芷荷略微沉吟:“芷荷不敢不愿。只是深知,赝品终难长久。芷荷会谨记王爷教诲,
学习先皇后德行之万一,但亦知,唯有真心或能动人,矫饰终会识破。
”她没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而是表明了自己会“学”,
但更强调“真心”的重要性。这既符合她“文官之女”知书识礼的身份,
也隐隐透露出她不愿完全失去自我的意图。慕容琛盯着她,半晌,忽然轻笑一声,
那笑声意味难明:“好一个‘真心动人’。记住你今日的话。在皇上面前,七分神似,
三分本真,或许……效果更佳。”又是这句话!沈芷荷心中波澜再起。他究竟意欲何为?
“去吧,沈芷荷。”慕容琛不再看她,转身望向窗外夜色,“好生休息,明日,
是你的第一战。”沈芷荷行礼退出。回到房间,关上门,她才允许自己靠在门板上,
深深呼吸。慕容琛反复用新名呼唤她,像是在不断加固烙印。
而他关于“影子”与“本真”的言论,更像是一团迷雾。她走到妆台前,
看着镜中眉眼间已染上风霜与沉静的少女。沈芷荷……她在心中默念这个陌生的名字。
从此刻起,她必须习惯它,如同习惯这身不属于她的宫装,
习惯即将到来的、步步惊心的宫廷生活。但这不代表她接受。改名之辱,掌控之恨,
她会连同家族的血债,一并牢记。明日入宫,她将以“沈芷荷”之名,行“沈昭华”之实。
她要在这九重宫阙之内,用慕容琛赋予的“武器”,去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第五章 毓秀初立卯时初刻,晨光刺破云层,一辆青帷小车驶入皇城侧门,无声无息。
沈芷荷端坐车内,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发间那支素银簪子。慕容琛赐名时那不容置疑的神情,
以及那句“七分神似,三分本真”的谜题,在她脑中盘旋。她深吸一口气,
将所有情绪压入眼底深处,只留下一片符合“沈芷荷”身份的、恰到好处的沉静。
毓秀宫位置偏僻,庭院略显萧索,是安置低位份宫嫔和待选女子的地方。
领路太监将她交给管事钱嬷嬷后便躬身退去。钱嬷嬷约莫四十上下,面容严肃,
眼神犀利如鹰,上下打量着沈芷荷。钱嬷嬷语气不冷不热说着:“沈良家子,既入了毓秀宫,
便要守这里的规矩。少听,少看,少言,安心等待宫中安排,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她刻意加重了“良家子”三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沈芷荷敛衽行礼,姿态恭顺,
声音清晰柔和回答:“是,谨遵嬷嬷教诲。芷荷初来,诸多不懂,日后还需嬷嬷多多指点。
”她将自己的位置放得极低,语气诚恳,让人挑不出错处。钱嬷嬷见她如此,面色稍霁,
安排她住进西配殿一间狭小却干净的耳房。同院还住着两位良家子。
一位是边镇武将之女刘氏,眉眼间带着一股蛮横之气;另一位是没落远支宗室女赵氏,
终日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沈芷荷安顿下来后,并未像刘氏那般四处打探,
也未似赵氏般自怨自艾。她主动向钱嬷嬷讨要了些针线布料。芷荷:“嬷嬷,宫中岁月悠长,
芷荷想做些女红,既可打发时间,也好静静心,免得行差踏错。”此举既符合她的身份,
也显得安分守己,钱嬷嬷自然应允。然而,沈芷荷的手在飞针走线,
耳朵却将周遭一切信息纳入心中——宫女太监们的闲谈,刘氏与赵氏的只言片语,
毓秀宫的人员往来……她像一只安静的蜘蛛,在角落开始编织属于自己的信息网。午后,
院外传来一阵喧哗。刘氏正揪着一个面生的小太监的衣领,柳眉倒竖。
刘氏尖利地叫喊着:“狗奴才!你敢贪墨我家送来的东西?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小太监面色惨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沈芷荷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并未立刻上前。
她观察了片刻,见钱嬷嬷闻声赶来,脸色不虞,这才缓步走出房门。
她没有去看刘氏和小太监,而是走到钱嬷嬷身边,声音不大,
却足以让周围人听清:沈芷荷略带忧虑的表示:“嬷嬷,芷华方才想起,入宫前曾听闻,
宫规似乎严禁私相授受,尤其宫外物品,需经核查方能递入。芷荷愚钝,不知记得可对?
只怕刘姐姐一时情急,忘了规矩,若因此事惊动了上头,怕是……会连累嬷嬷您受累。
”她这番话,看似是在请教规矩,实则点明了要害——此事若闹大,
首先问责的便是管事嬷嬷监管不力。同时,她也给了刘氏一个台阶下,
将“贪墨”转化为“忘了规矩”。钱嬷嬷脸色一变,狠狠瞪了那小太监一眼,
厉声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把东西原样还给刘良家子!
宫里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她转而看向沈芷荷,眼神复杂,语气却缓和了些,
“沈良家子有心了。确有此规,日后你等都需谨记。”风波瞬间平息。刘氏拿回东西,
虽未向沈芷荷道谢,但看她的眼神少了几分敌意,多了些审视。
钱嬷嬷则深深看了沈芷荷一眼,此女,沉静如水,却一句话就能点中要害,不容小觑。
回到房中,沈芷荷继续拿起针线。她并非真要绣出什么精品,
这不过是她融入环境、观察人心、并施加微小影响的开始。主动化解纠纷,既避免了麻烦,
也在无形中树立了“识大体、懂进退”的形象,更在管事嬷嬷心中留下了印记。傍晚,
慕容琛的内侍通过钱嬷嬷,悄然递来一个锦囊。里面依旧没有只言片语,
只有几片干枯的桂花,香气犹存。沈芷荷捏着花瓣,眸色深沉。桂花,又是桂花。
先皇后最爱此物。慕容琛在提示她,时机将近。但她,不愿只做被动等待的棋子。是夜,
她让身边的小宫女将自己日间绣的一方素净帕子,连同几块碎银子,送至钱嬷嬷处。
沈芷荷对小宫女吩咐道:“你去对嬷嬷说,芷荷多谢嬷嬷白日提点,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日后在这毓秀宫,还需嬷嬷多多照拂。”她要的,不是特殊照顾,而是在这孤立无援之地,
一个或许能在关键时刻保持中立,甚至略微偏向她的管事。
第六章 桂雨惊鸿机会在三日后降临。宫中传来消息,皇上午后将于御花园赏桂。
消息如石子投入死水,毓秀宫顿时暗流涌动。刘氏翻箱倒柜找寻最艳丽的衣裙,
赵氏则对镜练习如何笑得更加温婉动人。沈芷荷却异常平静。
她只选了那件月白底淡青晕染的宫装,素雅干净。发间依旧只有那支银簪,脸上未施粉黛,
只以清水净面,点了极淡的唇脂。她知道,在御前,过分的雕琢反而落了下乘。
她要的不是艳冠群芳,是那一瞬间直击心灵的“熟悉感”。午后,御花园内金桂盛放,
甜香馥郁,几乎要将人溺毙。皇帝慕容璟在内侍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而来。他年近四旬,
面容依稀可见俊朗轮廓,但眉宇间笼罩着浓重的疲惫与郁色,眼神略显浑浊,
脚步也带着一丝虚浮。几位精心打扮的良家子“恰巧”在附近扑蝶嬉戏,见到圣驾,
慌忙跪伏请安,声音娇颤,带着刻意的惶恐与仰慕。慕容璟目光淡然地扫过,
如同看几株无关紧要的花草,脚步未停。沈芷荷跪在稍远一些的桂花树下,低眉顺目。
她算准了风向和皇帝行进路线,悄悄将袖中碾碎的干桂花瓣香气释放。
就在慕容璟即将从她身旁走过时,一阵恰到好处的秋风拂过,卷落漫天金黄桂雨,
簌簌落在她如墨的青丝和月白的衣襟上。她似被这突如其来的花雨惊扰,微微抬起了头。
秋日澄澈的阳光透过交错的枝叶,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的眼神干净、沉静,带着一丝被打扰的微愕,
以及一种与周遭争奇斗艳氛围格格不入的疏离。
周身那清浅的、不同于满园甜腻的独特桂花香,仿佛带着某种记忆的钩子。
慕容璟的脚步猛地顿住!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死死锁在沈芷荷脸上。
那原本疲惫浑浊的眼底,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恍惚,难以置信,
还有一丝深埋的、尖锐的痛楚。慕容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颤抖,
竟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你……抬起头来。”刹那间,万籁俱寂。所有跪着的人,
连同侍从,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桂花树下的月白身影上。沈芷荷依言,
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天子。没有怯懦,没有谄媚,
只有一片清澈的、仿佛能映照人心的坦然。慕容璟凝视着她,仿佛透过她在看另一个影子,
声音放得极轻:“你叫什么名字?”沈芷荷:“民女沈芷荷,现居毓秀宫。
”慕容璟喃喃重复,眼神复杂难辨:“沈……芷荷。”他沉默了片刻,
这短暂的寂静却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终于,他挥了挥手,对身旁的总管太监道,
目光却未曾离开沈芷荷的脸:“毓秀宫……很好。起驾吧。”他没有让她起身,
没有再多问一句,便转身离去。但所有人都看得分明,
皇帝离去时的脚步明显沉重迟缓了许多,他甚至数次回头,目光越过人群,
再次望向那桂花树下依旧跪着的、身影单薄的“沈芷荷”。圣驾远去,
压抑的气氛才骤然松弛。刘氏、赵氏等人看向沈芷荷的目光,充满了嫉妒、惊疑,
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她们不明白,这个沉默寡言、打扮素净的女子,
为何能引得皇上如此失态。沈芷荷缓缓站起身,轻轻拍去衣裙上的花瓣。只有她自己知道,
方才那一刻,她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但她成功了。慕容琛提供了“舞台”,而她,
凭借自己的观察、计算和勇气,完成了最关键的“亮相”。回到毓秀宫不久,
皇帝的赏赐便到了。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几幅意境清远的山水画,一套品质上乘的文房四宝,
以及一瓮清甜不腻的桂花蜜。赏赐别具一格,意味深长。
钱嬷嬷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脸上堆满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与恭敬:“沈良家子真是好造化!
皇上可是许久未曾对哪位新人如此……青眼有加了!
”沈芷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嬷嬷言重了,不过是皇上仁厚,
偶感秋风桂雨之趣罢了。芷荷愧不敢当。”是夜,慕容琛的内侍再次悄然到来,
传达的口信简短而有力:“王爷甚慰。姑娘已得先机,静待风起。”静待风起?
沈芷荷站在窗前,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峭的弧度。
第七章 御书房暗涌皇帝的赏赐如同在平静的后宫投下一块巨石,涟漪迅速扩散。
沈芷荷不再仅仅是毓秀宫一个不起眼的良家子,她成了各宫目光的焦点。
羡慕、嫉妒、探究、敌意,各种视线交织而来。钱嬷嬷变得殷勤备至,
连带着毓秀宫的宫人对沈芷荷也恭敬有加。刘氏虽仍不服,却也收敛了气焰,
赵氏则愈发沉默,偶尔看向沈芷荷的眼神带着复杂的怜悯。沈芷荷对此泰然处之,
依旧每日读书、习字、做女红,仿佛外界的纷扰与她无关。但她心中清楚,
皇帝的“一时兴起”若不能持续,她很快便会被打回原形,甚至处境更糟。
她必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机会来得很快。三日后,
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亲自来到毓秀宫。首领太监带程式化的微笑:“沈良家子,皇上口谕,
宣您至御书房伺候笔墨。”伺候笔墨?这可是近身差事!毓秀宫内一片寂静,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沈芷荷身上。沈芷荷从容行礼:“芷荷领旨。
”她刻意换了一身更为素净的浅碧色衣裙,发间依旧只有那支银簪,
只在腕间戴了一个成色普通的玉镯——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她知道,在御前,
过分的装扮是心虚,适当的“旧物”反而能彰显一种不忘本的“真”。御书房内,
龙涎香的气息比外面更为浓郁。慕容璟正伏案批阅奏章,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与烦躁。
听到通报,他并未抬头,只淡淡说了声:“过来,磨墨。”沈芷荷屏息静气,
缓步上前:“是。”她挽起袖口,露出纤细的手腕和那只朴素的玉镯,开始研墨。动作轻柔,
力度均匀,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她低垂着眼睫,
目光落在皇帝那只握着朱笔、指节分明却略显苍白的手上,以及案头那方雕刻着蟠龙的端砚。
一时间,书房内只有奏章翻动和墨条与砚台摩擦的细微声响。批完一本奏折,
慕容璟似乎才注意到她腕间的玉镯,目光停顿了一瞬,“这镯子,成色普通。
”芷荷研磨的动作未停,声音轻柔回答:“回皇上,是家母遗物。芷荷入宫,别无长物,
唯此一件,戴在身边,聊作念想。”她语气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
却并非刻意卖惨。慕容璟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转而拿起另一本奏折,看了片刻,
眉头越皱越紧,忽然将奏折重重掷在案上。慕容璟怒道:“江北水患,灾民流离,
这些官员还在互相推诿,争权夺利!简直岂有此理!
”突如其来的怒火让侍立一旁的太监宫女们噤若寒蝉,纷纷跪地。
沈芷荷研墨的手也微微一滞,但她很快稳住,并未慌乱跪地,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放缓了研墨的动作,仿佛一座安静的山,并未被皇帝的雷霆之怒所惊扰。慕容璟发泄完怒火,
胸口起伏,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宫人,最后落在依旧静静站立、专注研墨的沈芷荷身上。
她那过分沉静的姿态,与周遭的惶恐形成了鲜明对比。慕容璟怒气稍缓,
带着一丝探究:“你不怕?”沈芷荷抬起眼,目光清澈,声音平稳:“皇上心系黎民,
雷霆之怒亦是天子之威。芷荷愚钝,不敢妄测天威,只知此刻做好分内之事,便是本分。
”她没有奉承,没有惶恐求饶,只是陈述事实,并将自己的行为归结为“恪守本分”。
这种异于常人的冷静,反而让慕容璟多看了她两眼。慕容璟重新坐下,
语气缓和了些:“你倒沉得住气。听说你父亲是个秀才,确实教女有方。
”沈芷荷心脏猛地一缩,袖中的手悄然握紧。她强迫自己维持面上的平静,
甚至微微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黯然。沈芷荷立刻蹲下行礼:“父亲……时常教导,
为人当持身以正,遇事当静心以对。”她适时停住,眼圈微红,却倔强地没有让泪水落下,
转而道,“芷荷失仪,请皇上恕罪。”慕容璟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那强作镇定的模样,
沉默了片刻。他没有接话,而是重新拿起朱笔,淡淡道:“继续磨墨。”沈芷荷:“是。
”接下来的时间,书房内再次陷入寂静。但气氛已然不同。慕容璟偶尔会抬头看她一眼,
目光不再仅仅是透过她寻找影子,更多了几分审视与思索。当沈芷荷告退时,
慕容璟忽然开口:“明日此时,再来。”沈芷荷中暗喜,面上恭敬:“是,芷荷遵旨。
”走出御书房,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却感觉后背一片冰凉。方才那短短一个时辰,
耗费的心神胜过以往任何一天。与皇帝对话,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每一句都需斟酌,
每一个表情都需控制。第八章 桂香夜语连续三日,
沈芷荷皆在固定时辰前往御书房伺候笔墨。她的话依旧不多,但存在感却与日俱增。
她总能适时地递上所需的朱笔,不动声色地将凉掉的茶水换成温热的,
甚至在慕容璟因奏折烦忧、揉按额角时,她会悄无声息地点上一点安神的清淡熏香。
这些细微处的体贴,并非奴颜婢膝,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令人舒适的周到。
慕容璟虽未明言,但明显习惯了她在侧,批阅奏折时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松弛了些。这晚,
慕容璟并未批阅奏章,而是独自在御花园的凉亭中饮酒。月色清冷,桂影婆娑。
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远远侍立的宫人。首领太监悄然来到毓秀宫:“沈良家子,
皇上在沁芳亭,宣您过去。”沈芷荷心中微动。夜晚单独召见,意义非同一般。
她依旧素净装扮,只在出门前,将袖中最后一点干桂花香悄悄沾染在衣襟内侧。沁芳亭内,
石桌上摆着几样小菜和一壶酒。慕容璟独自坐着,自斟自饮,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孤寂。
沈芷荷上前行礼:“芷荷参见皇上。”慕容璟未回头,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慵懒:“过来坐。
”沈芷荷:“臣女不敢。”慕容璟:“朕让你坐。”沈芷荷这才依言,在石凳上小心坐下,
姿态依旧恭谨。慕容璟转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月光下,她的容颜更添几分清冷。
慕容璟:“会喝酒吗?”沈芷荷:“略懂一点,不敢在御前失仪。”慕容璟给自己倒了一杯,
又拿过一个空杯,推到她面前:“陪朕喝一杯。”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沈芷荷拿起酒壶,
为他斟满,然后为自己倒了浅浅一杯。酒是桂花酿,香气醇厚。慕容璟举杯:“这桂花酿,
她……以前也喜欢。”他没有说名字,但彼此心知肚明。沈芷荷心中了然,他今夜召她,
终究还是因为那份“相似”。她举起杯,没有迎合,也没有回避,只轻声道:“秋日桂香,
配此佳酿,确是雅事。”两人对饮一杯。酒液甘醇,带着桂花的甜香,后劲却有些足。
慕容璟看着亭外桂花,眼神迷离:“她不像你这般沉静。她笑起来,
眼睛像月牙儿……话也多,总喜欢在朕耳边絮絮叨叨,
说些宫里宫外的趣事……”他似乎陷入了回忆,语气带着罕见的温柔与追悔。
沈芷荷静静听着,没有试图插话,也没有刻意模仿。她知道,
此刻她只需要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慕容璟忽然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为何入宫?
”这个问题,比任何关于先皇后的问题都更锋利。沈芷荷握紧酒杯,抬起眼,直视皇帝。
她知道,此刻不能说谎,但也不能全说真话。沈芷荷眼神清澈,
带着一丝坦诚的无奈:“皇上,蝼蚁尚贪生。芷荷家道中落,若无王爷提携,
此生已可见尽头。入宫,是王爷给的路,也是芷荷……唯一能选的路。
”她将慕容琛推在前面,点明自己的“不得已”,也暗示了自己的“无威胁”。
慕容璟嗤笑一声:“慕容琛……他倒是会挑人。那你呢?你自己想要什么?
”沈芷荷心中警铃大作,沉吟片刻,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初时,只求活命,
求一线生机。如今……得见天颜,沐浴圣恩,芷荷不敢妄求。若能……若能以微末之身,
偶尔为皇上解些许烦忧,便是芷荷莫大的福分。”她说到最后,声音微颤,带着一丝哽咽,
再次低下头去。她没有直接要求翻案,而是迂回地表达了对“真相”的渴望,
并将这渴望与“为君解忧”联系起来,姿态放得极低,情感却真挚动人。
慕容璟看着她低垂的头颅,纤细的脖颈仿佛一折就断,却承载着如此沉重的心事。
他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又喝了一杯酒。慕容璟忽然道:“你身上,有桂花的味道。
和她常用的头油,很像。”沈芷荷心中一跳,袖中的手微微收紧。他发现了!但她不能承认。
沈芷荷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与羞涩:“是吗?或许是方才在毓秀宫,
路过桂花树,沾染了些许。芷荷……并不知先皇后喜好。”慕容璟深深地看着她,
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亭内气氛一时凝滞。良久,他忽然站起身,
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夜深了,回去吧。”沈芷荷起身行礼:“是,芷荷告退。
”她转身离开亭子,步伐平稳,却能感受到背后那道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直至她消失在月色笼罩的花径尽头。皇帝慕容璟,并非完全沉浸在替身幻影中不可自拔。
他清醒,多疑,却也……孤独。而这孤独,或许就是她可以攻破的,最关键的堡垒。
回到毓秀宫,沈芷荷卸下钗环,看着镜中自己依旧平静的面容。与皇帝的每一次对话,
都是一场心理博弈。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敏锐,才能在这位心思深沉的帝王身边,
找到那条通往复仇与光明的险峻之路。第九章 心漪微澜自那夜沁芳亭对饮后,
沈芷荷敏锐地察觉到慕容璟待她有些不同了。他依旧会召她去御书房,
但不再仅仅让她默立一旁研墨。偶尔,他会就奏折中一些无关痛痒的文史典故考问她,
或是让她品评某位大臣辞藻华丽的请安折子。这日,
慕容璟正批阅一份关于修缮江南园林的奏请,忽然停下朱笔,揉了揉眉心。
慕容璟语气带着一丝随意:“芷荷,你来看看,这折子里引的《园冶》一句,‘虽由人作,
宛自天开’,用在此时此地,可还恰当?”沈芷荷心中微动。这不是简单的询问,
更像是一种…分享,甚至是试探。她缓步上前,并未靠得太近,目光落在奏折上,略一沉吟。
沈芷荷:“回皇上,《园冶》此句,意在推崇园林建造的最高境界是浑然天成,
不露斧凿之痕。此折用以形容江南园林修缮之旨,初衷是好的。只是……”她顿了顿,
似在斟酌。慕容璟挑眉:“只是什么?但说无妨。”沈芷荷:“只是臣女觉得,修缮之事,
重在‘循旧’与‘护本’,若过于追求‘天开’之意,恐失其原有风骨。
倒不如《长物志》中所言,‘随方制象,各有所宜’,更契合修缮之本意。”她引经据典,
不卑不亢,既展示了才学,又巧妙地表达了不同见解。慕容璟闻言,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随即化为淡淡的欣赏。他放下朱笔,靠在龙椅上,目光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
慕容璟:“没想到,你对营造之道亦有涉猎。”沈芷荷心头酸涩,垂下眼睫:“父亲常说,
读书明理,不拘一格。只是……芷荷所学,不过皮毛,让皇上见笑了。
”慕容璟沉默地看着她,亭亭玉立,如芝兰玉树,那份沉静与书卷气,
确实与后宫那些只知争宠的女子截然不同。他心中那层因“相似”而起的隔阂,
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变薄了。慕容璟忽然道:“明日,陪朕去西苑走走。那里的菊花开得正好。
”她微微屈膝:“是,芷荷遵旨。”西苑菊海如潮,各色名品争奇斗艳。
慕容璟并未摆开全副仪仗,只带了近侍与沈芷荷,漫步在花间小径。秋高气爽,阳光和煦,
气氛比在御书房时轻松许多。慕容璟似乎兴致不错,指着一株绿菊道:“此菊名‘绿牡丹’,
花色清奇,也算难得。”沈芷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轻点头:“确实清雅脱俗。
不过芷荷私心觉得,那边那株普通的白菊,傲霜独立,风姿亦是不凡。”她并非一味迎合,
而是适时表达自己的喜好,展现真实的审美。慕容璟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未置可否。
两人走到一处临水的亭子歇息。宫女奉上茶点后便退至远处。慕容璟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忽然问道:“芷荷,若你非身处宫闱,最想过的,是何等生活?”这个问题,
比之前的更加私人,也更加危险。沈芷荷捧着温热的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沉默片刻,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选择了一种半真半假的回答。沈芷荷目光望向远方,
带着一丝朦胧的向往:“或许……会寻一处安静院落,种些翠竹芭蕉,晴时读书,雨时听涛。
若能得遇一知心人,携手相伴,春日赏花,冬夜围炉,闲时聊聊诗词,
说说家常……于愿足矣。”她描绘的,
是一种与宫廷富贵截然相反的、充满文人气息的恬淡生活。慕容璟听着,眼神微微恍惚。
这样的生活,何尝不是他年少时也曾向往过的?只是身在帝王位,这一切都成了奢望。
他看着沈芷荷沉浸在向往中的侧脸,那神情纯净而专注,不似作伪。这一刻,
他几乎忘记了初见她时的“影子”,眼前只是一个有着自己灵魂和期盼的年轻女子。
慕容璟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很美好的愿望。”他顿了顿,似是无意地问道,
“那‘知心人’,需得是何等模样?”沈芷荷心中警醒,知道这是更深的试探。她收回目光,
看向慕容璟,眼中带着一丝少女的羞涩,却并无躲闪。沈芷荷微微低头,声音轻若蚊蚋,
却清晰可闻:“芷荷不敢妄议。只觉……当是能懂我言外之意,惜我心中之志,彼此信任,
相待以诚之人。”慕容璟凝视着她,许久没有说话。秋风拂过,带来菊花的清苦香气,
也吹动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替她拂开。沈芷荷在他伸手的瞬间,
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没有后退。她的心跳如擂鼓,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
甚至微微抬起眼,带着一丝懵懂和疑惑看向他。他的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额发时,猛地顿住。
仿佛突然惊醒般,他迅速收回了手,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深沉,甚至带着一丝懊恼。
慕容璟站起身,语气恢复了疏离:“起风了,回宫吧。”沈芷荷压下心中的波澜,
恭敬应道:“是。”回程的路上,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但沈芷荷知道,
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慕容璟方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以及他迅速收回的手,
都说明他不再仅仅将她视为一个替身或棋子。而她,需要小心翼翼地引导这股情感,
让它成为自己的助力,这场情感与心机的博弈,她必须赢。第十章 夜半私语西苑之行后,
沈芷荷能明显感觉到慕容璟待她愈发不同。他依旧会召她伺候笔墨,
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变长了,问的问题也更加私人化。
他甚至开始记得她一些细微的喜好,比如她不喜过甜的茶点,偏好清雅的熏香。这夜,
沈芷荷刚准备歇下,首领太监又来了,这次神色有些凝重。首领太监低声道:“沈良家子,
皇上在养心殿,似乎心情不佳,晚膳都没用几口。点了名要您过去。”养心殿是皇帝的寝宫!
深夜召见寝宫,意义非同小可。沈芷荷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是机遇,也是巨大的风险。
她迅速镇定下来,依旧是一身素净衣裙,只在外罩了件披风。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却静得可怕。慕容璟并未坐在龙椅上,而是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仅着明黄色寝衣,身形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单薄落寞。
沈芷荷轻声上前行礼:“芷荷参见皇上。”慕容璟没有回头,
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起来吧。”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北境传来军报,又失一城。
”沈芷荷心中了然,原来是为国事忧心。她没有立刻出声安慰,那太过肤浅。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等待着他继续倾诉。慕容璟猛地转身,
眼中布满红丝,情绪有些激动:“满朝文武,食君之禄,却无一人能为朕分忧!
不是相互攻讦,就是畏缩不前!朕养着他们有何用!”他抓起桌上一本奏折,狠狠摔在地上。
沈芷荷依旧沉默,但她缓缓走上前,蹲下身,将散落的奏折一一拾起,整理好,
轻轻放回桌案一角。然后,她走到茶桌旁,倒了一杯温水,双手奉到慕容璟面前。
沈芷荷声音柔和:“皇上,龙体要紧。喝口水,润润喉吧。”她的动作自然流畅,
没有惧怕他的雷霆之怒,也没有谄媚的劝解,只是用一种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关心。
慕容璟狂暴的怒气,在她这汪沉静的泉水面前,竟奇异地被浇熄了些许。
他看着她捧着水杯的双手,纤细,稳定。他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让他冷静了几分。慕容璟疲惫地坐到榻上,揉了揉额角:“你是不是也觉得,
朕是个无能的皇帝?”这个问题,堪称诛心。沈芷荷跪坐在他脚边的软垫上,仰头看着他,
眼神清澈而坚定。沈芷荷:“皇上,芷荷不懂军国大事。但芷荷知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当年汉高祖有白登之围,唐太宗亦历经艰险方才奠定盛世。一时的挫折,不代表什么。
重要的是……”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重要的是,皇上您没有放弃。您还在为此忧心,
为此愤怒,这说明,您心里装着江山社稷,装着黎民百姓。只要这份心在,大梁的根基就在。
”她没有空泛地歌颂,而是引述历史,将当前的困境置于更广阔的时空背景下,
既消解了皇帝的挫败感,又巧妙地给予了他信心和肯定。这番话,格局之大,心思之巧,
远超寻常宫妃。慕容璟怔怔地看着她,烛光下,她仰起的脸庞莹白如玉,那双眸子里的光芒,
坚定而温暖,仿佛能驱散他心头的阴霾。他从未在任何妃嫔甚至朝臣口中,
听到过这样一番既实在又充满力量的话。慕容璟心中震动,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轻轻覆上她放在膝上的手:“芷荷……”他的手心温热,带着薄茧。沈芷荷的手微微一颤,
这一次,她没有僵硬,也没有退缩,反而轻轻翻转手腕,用指尖回握了他一下,虽然轻微,
却是一个明确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回应。沈芷荷声音愈发轻柔:“皇上,您不是一个人。
还有那么多忠于您的将士,还有……芷荷。芷荷虽力量微薄,但愿尽己所能,为皇上分忧,
哪怕只是……让您能暂时放松片刻,也是好的。
”慕容璟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凉与那细微的回握,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与坚定,
心中那道坚固的防线,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种混杂着感动、依赖和真正心动的情绪,
悄然滋生。第十一章 红烛帐暖养心殿内的烛火似乎也感知到了某种变化,燃烧得愈发安静,
只余下温柔的光晕,将殿内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慕容璟握着她的手,
许久未曾松开,那目光深沉如海,里面翻涌的情绪早已从国事的烦忧,悄然转向了眼前之人。
他指尖的薄茧在她细腻的手背上无意识地摩挲,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战栗。
沈芷荷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内擂鼓般的心跳,但她面上依旧维持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
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她并非毫无波澜。“夜深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暗示,打破了那持续太久的、胶着的静谧。沈芷荷的心猛地一沉,
随即又高高悬起。她知道这一刻终会到来,但当它真正来临,
那份混杂着紧张、决然甚至一丝隐秘恐惧的情绪,依旧如潮水般涌来。她抬起眼,
迎上他灼热的视线,没有躲闪,也没有故作羞涩,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是。”这一个字,
轻飘飘的,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彻底搅动了慕容璟的心绪。他不再犹豫,手上微微用力,
将她从软垫上拉起。她的身子轻盈,带着淡淡的、属于她自身的清雅气息,
而非宫中惯有的浓郁香粉味。他没有唤宫人伺候,亲自执起一盏烛台,另一只手依旧牵着她,
引着她走向内殿那垂着明黄色帐幔的龙榻。烛光摇曳,
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光洁的地面和华丽的屏风上,交织,晃动,如同此刻紊乱的心绪。
帐幔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起,内里的空间更显私密,龙涎香的气息也愈发浓郁。
慕容璟将烛台放在一旁的矮几上,转过身,面对着她。他的身影高大,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发间那支素银簪子,然后,极其缓慢地将其取下。
如墨的青丝瞬间披散下来,柔顺地垂落在她的肩头后背,衬得她那张素净的脸庞愈发小巧,
眼神在散落的发丝间,显得有些迷离。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审视,
也带着一种逐渐升腾的热度。指尖顺着她散落的发丝,滑过她纤细的脖颈,
停留在她微微起伏的锁骨处。那里的肌肤,温热,细腻,如同上好的暖玉。
沈芷荷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长睫如同蝶翼般剧烈颤抖。
她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
能感受到他指尖所到之处引发的、无法控制的细微战栗。她强迫自己放松身体,
不去抗拒那即将到来的命运,脑海中却飞快地闪过父亲沉冤的面容、母亲决绝的眼神,
以及慕容琛冰冷的话语……这一切,都化作她此刻必须承受的代价,也是她必须利用的阶梯。
他的吻,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一丝试探,最终落在了她微微颤抖的眼睑上,然后缓缓下移,
捕获了她微凉的唇瓣。起初是轻柔的厮磨,仿佛在品尝一件易碎的珍宝,随即渐渐加深,
带着掠夺的气息,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急切地汲取着她的气息。沈芷荷生涩地承受着,
偶尔从喉间逸出一两声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听过的呜咽。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明黄色的寝衣前襟,那柔软的丝绸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衣衫不知何时悄然滑落,带着细微的窸窣声,堆叠在脚踏之上。微凉的空气触及肌肤,
让她瞬间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但随即被他滚烫的体温所覆盖。烛光透过帐幔,
映照出模糊交织的身影,伴随着逐渐急促的呼吸和压抑的、难以分辨是谁发出的低吟。
帐内温度攀升,空气中弥漫着情动的气息。慕容璟的动作时而温柔如春水,时而猛烈如疾风,
仿佛要将怀中这具柔软而坚韧的身体,彻底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在她身上寻找着慰藉,寻找着真实,也寻找着打破长久以来孤寂堡垒的突破口。
沈芷荷如同暴风雨中海面上的一叶扁舟,只能随着他的节奏起伏。
痛楚与陌生的欢愉交织袭来,她紧紧咬住下唇,阻止自己发出更多声音,
唯有在情潮最汹涌、意识最为模糊的瞬间,才从眼角悄然滑落一滴冰凉的泪,
迅速隐没在锦枕之中。不知过了多久,风雨渐歇。帐内只余下两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慕容璟的手臂依旧紧紧箍着她的腰肢,将她圈在自己怀中,
仿佛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呼吸渐渐平稳。
沈芷荷静静地躺在他怀里,身体酸痛而疲惫,意识却异常清醒。她睁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