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亡夫的亲皇叔，那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他把我一个亡国公主扶上后位，

让我垂帘听政，给了全天下女人都眼红的尊荣。可也是他，亲手毁了我的国家，

杀光了我的亲人，给了我深入骨髓的仇恨。他说，我是他此生最完美的作品。现在，

他想要这件作品为他生个孩子，一个能将我彻底烙上他印记的孩子。所以，

就在他要为我举办亲政大典，昭告天下的前一晚。我决定死给他看。1药汁滑过喉咙的时候，

我想起了一支舞曲。那曲子，几个时辰前还在我生辰宴上响着。

摄政王祁宴之笑着对满朝文武说，那是贺我新生的天籁。可我知道，那是我们故国的送葬曲。

这秘药叫“寂魂草”，是阿木哥哥用命换来的。入喉温和，带着点草木的香气，

竟和我当年嫁给先帝时，祁宴之亲手为我斟满的那杯合卺酒，味道像了十成十。他说，

故乡的夜莺，会为了自由，啼血而歌。阿木哥哥，你看，你的夜莺，今夜就要唱给你听了。

意识像风里的香灰，轻飘飘地散开。我看见苏姑跪在榻边，死死捂住嘴，

眼泪却从指缝里涌出来，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也看见软榻上的我自己，

唇角还挂着一丝得体的笑。演了一辈子，总算能歇歇了。几个时辰前，慈安宫里还暖香浮动。

祁宴之，我亡夫的亲皇叔，就坐在我身侧。他的位置比龙椅低了半寸，可所有人的呼吸，

都跟着他的眼神起落。宴席上，他为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亲手切开了一块烙饼。“阿鸾，

”他的声音像上好的醇酒，轻易就传遍了整座大殿，“本王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满朝文武立刻交口称赞他情深义重，不忘旧人。我微笑着，用银箸夹起一小块，送进嘴里，

细细地嚼。他记得。但他只记得他想记得的部分。他忘了，当年在质子府，

我夜夜被饿得胃里像有火在烧。那晚，我躲在角落里啃着下人丢掉的冷硬烙饼，是他撞见了，

沉默地让厨房送来一块热的。我曾以为那是怜悯。后来才知道，

他只是不能容忍自己的“作品”，出现“饥饿”这种不体面的瑕疵。如今，他当着所有人，

将我的饥饿与卑微，轻描淡写地抹去，只留下他的“恩赐”与“深情”。酒过三巡，

他忽然侧过头，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今日的香，可还喜欢？

”我的心猛地一沉。今日殿中熏的，是我故国特有的“月下见”，有安神之效。可我知道，

这种香，一旦与酒气相合，会让人四肢微微软麻，心神松懈。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先用温情麻痹你，再用最小的力气，撬开你最深的防备。我垂下眼帘，

轻声回道：“王爷费心，甚好。”果然，我安排好的老太傅颤巍巍地起身，恳请我保重凤体，

说等小皇帝及冠，我便可颐养天年。这是我递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

也是我对他最后的试探。我正要顺势开口，祁宴之却笑了。他起身扶住太傅，动作亲切，

声音里却满是令人无法拒绝的沉痛：“太后风华正茂，怎能孤老于深宫，蹉跎一生？

”他转过头，目光像探针，扎进我的肺腑。“为江山计，为万民计，本王愿为太后分忧，

为大周，绵延国祚！”2他不是在求爱，他是在发布一道旨意。话音刚落，他拍了拍手。

两个内侍抬上一个紫檀木摇篮，上面镶满了明珠，旁边，是一套金线绣龙的婴儿衣物。

皇陵的石椁曾是我奢望的终点，而这座摇篮，是他为我准备的、活人的地狱。

他要用一个孩子，将我彻底锁死在这座黄金囚笼里。我听见自己平静地开口：“王爷，

有心了。”他没看见，我垂在凤袍下的手，正死死攥着袖中那只冰冷的木雕夜莺。

祁宴之从不屑于让我扮演愚蠢。他享受的，是亲自雕琢我，

再欣赏我这件“作品”如何展现出恰到好处的光芒。我十岁入宫，他将我安置在先帝身边，

却亲自教导我。课堂设在王府密室，他从不讲经史子集，只讲人心和权术。

密室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疆域图。他执着一根冰冷的竹鞭，

指着地图上那块被黑墨涂抹的区域，问我：“阿鸾，告诉本王，这里是什么？

”“是……是故国。”我那时还小，声音里带着颤抖。“错。”竹鞭轻轻敲在我的肩上，

不疼，却冷得刺骨，“这里，是大周的沃土。你是一个亡国奴，还是一个被大周拯救的遗孤？

”这是他与我之间心照不宣的游戏。我必须攻击他的观点，再由他指出我所有的“错处”，

并为我展示唯一的“正解”。有一次，我壮着胆子，提出了“君臣共治，权力制衡”的理想。

他先是赞许地笑了，那笑意甚至让他俊美的面容显得温和。但下一秒，他的脸就冷了下来。

他将我按在冰冷的地图前，捏着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是看到心爱瓷器出现裂痕的失望与薄怒。“阿鸾，”他的声音又轻又冷，

像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我教你屠龙之术，是让你做本王的剑，不是让你用这剑锋，

来撬本王的锁。你的每一次呼吸，都该带着我的味道。”我后来从苏姑口中才隐约听说，

他的生母，那位惊才绝艳的先王妃，便是因试图与先王“共治天下”，

最终落得一杯毒酒的下场。他是在欣赏我肖似他母亲的聪慧，也是在警告我，

不要重蹈她的覆辙。我以为，我的顺从已经完美。直到三年前的“漕运案”。3那年，

朝中两派为盐税改革争执不休，导致运河沿岸流民四起，饿殍遍地。

我想起了我那懦弱善良的亡夫，先帝弥留之际塞给我的那枚墨玉佩。

“阿鸾……朕护不了你……若有一日，他行事太过，你可凭此信物，

联系几位旧臣……”那不是权谋之计，只是一个善良之人最后的悲鸣。我悄悄通过阿木哥哥，

联系上几位因不满祁宴之专权而隐退的老工匠。他们冒着风险，

测绘出了一份详尽的水利疏通图和以工代赈的方案。我绕过了所有党争，直接在朝会上，

将这份报告呈了上去。我看着他，平静地开口，

说的却是他母亲曾警示先王的那句话：“堵不如疏，民心亦然。”满朝寂静。

我看见他端着茶杯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中，微不可查地一颤。他教我屠龙术，

是让我做他的剑。可那天，我第一次将剑尖，对准了他。那晚，他站在慈安宫的灯火里，

像一座冰冷的雕塑。“阿鸾，”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地底的寒冰，“你竟敢在本王的局里，

下你的闲棋。”他不是在气***政，他是在恐惧——他亲手雕琢的作品，生出了自己的魂。

第二天，关于阿木哥哥的流言蜚语，像瘟疫一样在宫中蔓延。说他一个小小侍卫，

竟与外臣勾结，意图染指太后，动摇国本。三天后，内廷司来报：侍卫阿木，意图不轨，

杖毙于慎刑司。我的“庇护者”苏姑，也被他以“照顾太后不力，致使其心神不宁”为由，

罚去了浣衣局。他用最狠毒的罪名，精准地切断我所有向外伸出的触角，将我重新困回原地。

苏姑被发配的前夜，我冒险去了浣衣局。那地方阴冷潮湿，空气里全是刺鼻的皂角和霉味。

“娘娘，您快走！王爷的眼睛，无处不在！”她一见我，就惊恐地推我。

我反握住她被碱水腐蚀得红肿粗糙的手，

塞进一个早已备好的包裹：“这里面是江南的地契和银票。明天，想办法装病，

我会安排人送你出宫。”“他不会放过我们的！”她泪流满面。“他会的。

”我替她拭去泪水，声音冰冷而清醒，“他惩罚的，永远是我亲近之人。你走了，

他便少了能威胁我的筹码。苏姑，就当是我……求您了，替我去看看，宫外的天是什么颜色。

”这座宫殿是巨大的坟场，我不想我唯一的亲人，也变成一具穿着戏服的尸骸。

4我的意识飘荡在皇城深处，飘向了摄政王府。今夜，我要亲自启动这盘棋。而他，

是唯一的观棋人。祁宴之正在书房煮茶，他看起来平静，且胜券在握。他设下摇篮的局，

不是为了逼死我，而是为了激起我最后的情绪，看我崩溃，看我跪在他脚下，

承认他的“教诲”才是真理。我的“死”，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棋子提前离场的意外，

是他需要“纠正”的错误。果然，有侍卫匆匆来报，说慈安宫灯火通明，太后却不知所踪。

他披上外袍，径直入宫，却没去慈安宫，而是去了南书房的偏殿，

那里放着我和他专用的沙盘。他推开门，期待看到的是我疯狂的涂抹，

或是被泪水打湿的狼藉。但他看到的，却是一切如常。除了在棋局最边缘，

那个象征着我故国的位置上，多了一座用沙土堆起的、孤独的坟。坟前，

插着一根被我亲手折断的，代表他“王师”的红色小旗。——你所谓的天下大同，

是我故国的坟场。他瞳孔一缩，缓步上前，捻起一撮“沙土”，放在鼻尖轻嗅。不是沙，

是土。真正的、带着腐叶气息的泥土。我让阿木哥哥的旧部，从我们故国的方向，

偷偷运进宫的。这“根”，在他的沙盘之上，为他自己，也为我，立了一座碑。“有意思。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冷笑，仍未感到真正的威胁。他依旧认为，

这只是我一场幼稚的***。“来人。”他的声音带着玩味，“太后呢？

”5祁宴之推开慈安宫的门。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小几上一盘完好未动的西域奶酪，

和他最爱的“君山银针”，茶水尚温。“故布疑阵。”他像一个严厉的恩师，

在心中为我的第一步棋打下评语。他认为我只是在企图离宫出走。他径直走向内殿书房。

书案上，他这些年命我通读的《韩非子》、《商君书》，所有他亲手注解过的书页，

全被我撕了下来，整整齐齐地铺满桌面，像一片片洁白的墓碑。在这些碎裂的“真理”之上，

只摆放着一本我亲手抄录的、来自我故国的童谣集。他拿起那本童谣集，翻开扉页，

上面是我用朱砂写下的一行小字：“师者，何以为师？以刀斧凿我骨，以谎言覆我心，

是为师乎？”他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那抹玩味的笑容彻底消失。怀着这股不安，

他推开寝殿的门，呼吸猛地一滞。寝殿里，所有华贵的摆设都被搬空了。只剩下中央，

那座他亲手设计的紫檀木摇篮。而原本应该放在里面的金线龙纹婴儿服，此刻，

被我撕成了布条，用来包裹另一件东西。那是一件我亲手缝制的，

肮脏的、用宫中最粗劣的麻布做成的，囚衣。旁边，立着一块小小的木牌，

上面是我用血写下的几个字：“吾罪——生为阿鸾，是为原罪。”——我身为你的“作品”，

最大的罪，就是妄图拥有自己的人格。祁宴之死死地盯着那套囚衣，和他亲手打造的摇篮。

一个是他给我的未来，一个是我给他的答案。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这不是计策，不是***。这是一个完整的、关于拒绝和自我审判的死亡宣言。他转身，

大步流星地走出慈安宫，脸上是一种近乎扭曲的平静。他要去找到那个唯一知道答案的人。

他不是去算账。他是要去给她“纠正错误”。6他一个人，提着灯笼，

踏上了皇宫西北角那座废弃的观星台。我儿时在故国，最喜欢待在那里。入宫后，我曾求他，

让我去那里看一次星星。他拒绝了。他说：“亡国之人，不配仰望星空。你的天地，

只在本王股掌之间。”此刻，他一步步踏上积满灰尘的石阶，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冰冷的箴言上。观星台顶，风声呜咽。他一眼就看到了苏姑。

她背靠着石柱，额角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是撞柱而亡，已经断气多时。她的身前，

没有遗书，只有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下的一行字：“王爷，你看，星星没有坠落，

是你的阿鸾，归天了。”这行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他伪装多年的神话。

他疲惫地闭上眼，准备叫人来处理后事，将这场闹剧彻底掩埋。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台边角落里，那几个平日里用来运送花肥的木桶。一阵夜风吹过，

其中一个木桶的盖子被吹开了一道缝隙。从那缝隙里，

飘出了一角他亲手为我挑选的、杏白色的云锦寝衣。祁宴之的动作，瞬间凝固了。

他僵硬地走过去，一个一个地掀开盖子。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叶和脏水的混合气味。

当他掀开第三个木桶时，一股更浓的湿冷腥气，扑面而来。桶里，蜷缩着我。

我穿着那件他最喜欢的云锦寝衣，此刻却被旧毡子胡乱裹着，

整个人浸泡在冰冷、肮脏、混合着花肥与泥水的液体里。那张他曾亲手抚摸过的脸颊上，

甚至还沾着一片烂菜叶。高贵的云锦，卑贱的泥水。他精心打造的完美琉璃，

宁愿自己跳进粪坑，摔得粉身碎骨，也不愿再被他捧在手心。他没有尖叫，没有咆哮。

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许久之后，他缓缓蹲下身。那只在沙盘上指点江山的手，

此刻却抖得连一片菜叶都捏不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我紧紧抱在怀里的东西上——一只被我刻意折断了翅膀的木雕夜莺，

和一枚他曾经送我的、早已失去光泽的玉棋。——你看，你送我的棋子，我一直留着。

可你折了我的翅膀，这盘棋，我不下了。他将那两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

紧紧地攥在手心，冰冷的棱角刺入掌心，像是攥住了自己被掏空的心脏。然后，

他缓缓站起身，脸上是一种可怕的、冷静到极致的疯狂。他低头，看着掌心冰冷的遗物，

对自己说：“错了。”“这一切……全都错了。必须……纠正过来。

”7他没有抱着我的“尸体”回王府，而是用自己那件玄色王袍，一层层将我包裹好，

安置在观星台中央的石台上。然后，他转身冲下石阶。“封锁观星台，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本王的命令，一只蝴蝶都不许飞出去。”他的第一步，

不是为我发丧，而是开始一场彻底的“清洗”。他径直闯入太庙，走到供奉先帝的灵位前。

他拔出佩剑，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掌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他面无表情，

任由自己的王血，一滴滴地，浸染那只断翅的夜莺。他不是在洗刷，他是在“覆盖”。

当整个夜莺都被他的血浸透，变得猩红可怖时，他亲手将它，投入了火盆。

木头在火中发出“噼啪”的声响，像一声短促的悲鸣。

他在用一场野蛮的献祭宣告：她的错误，已被我亲手纠正。从太庙出来，

他下达了第二道命令：“把慈安宫所有带字的纸、带画的帛，全部给本王搬到观星台下。

”无数珍贵的典籍、我亲手抄录的经文、甚至是我小时候练字的废纸，都被抬到了观星台下，

堆积如山。他站在那堆积如山的书山前，一本本地翻，一张张地看。他从一本医书的夹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