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京城,乃至整个大雍王朝,如今能在权势上压过东宫、能让太子萧景琰深深忌惮、甚至能与之抗衡的,只有那一个人——那个权倾朝野,只手遮天,掌控着令人闻风丧胆的监察机构“听风卫”,连当今圣上都不得不礼让三分,被满朝文武私下唾骂为“阉党之首”,其名号可止小儿夜啼的——九千岁,裴琰!
传闻他心性狠戾,手段酷烈,杀人如麻。
曾因一名三品大员在朝堂上对其稍有微词,三日后,那名官员及其满门老小便被查出“通敌叛国”,血染菜市口,连襁褓中的婴孩都未能幸免。
其府邸门前那两尊狰狞的石狻猊,据说夜里都能嗅到浓郁不散的血腥气。
他是世人眼中的魔头,是深渊本身。
但此刻,对沈未晞而言,这深渊,却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向更深的黑暗复仇的阶梯!
她要投身这魔窟,以自身为饵,向那高高在上的太子,讨还血债!
深冬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沈未晞***的肌肤。
赤足踩在粗粝的青石板路上,每一步都钻心地疼,留下点点殷红的血印。
破损的中衣难以蔽体,散乱的发丝在风中狂舞,脖颈与臂膀上的血痕早己凝固,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拗与恨意,亮得骇人。
她不顾路人惊愕、鄙夷或怜悯的目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去千岁府,见裴琰!
这是她唯一,也是最快的复仇途径!
九千岁的府邸坐落于城西,与勋贵云集的城东截然不同。
高耸的黑墙乌门,沉默地矗立在略显僻静的街道尽头,门前两尊石狻猊瞪目龇牙,形态狰狞,仿佛随时会扑噬生人。
整条街道空旷寂寥,连鸟雀都绕道而飞,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森寒气。
沈未晞踉跄着扑到那两扇沉重的玄铁大门前,用尽全身力气,用血肉之拳,狠狠砸向冰冷坚硬的门板!
“咚!
咚!
咚!”
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如同敲击在人心头,带着一种绝望的悲鸣。
“开门!
我要见九千岁!”
她嘶哑地喊道,声音因奔跑和激动而破裂。
门内毫无动静,仿佛里面是另一个死寂的世界。
她不死心,继续拍打,一声高过一声,掌心很快红肿破皮,渗出血丝:“沈未晞求见九千岁!
求千岁爷一见!”
就在她力气将尽,绝望如同冰水般蔓延开来时,旁边一扇不起眼的角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一个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小太监探出头,尖细的嗓音带着浓浓的不耐与轻蔑:“哪里来的疯妇,敢在千岁府前喧哗!
惊扰了爷的清静,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我要见九千岁!”
沈未晞猛地扑到角门前,用身体卡住门缝,任由木棱挤压着皮肉,刺骨的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她首勾勾地盯着那小太监,眼神如同濒死的困兽,“烦请公公通传,宰相沈崇之女沈未晞,有要事求见千岁爷!
关乎东宫,关乎千岁爷自身!”
她刻意点出“东宫”,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引起裴琰兴趣的筹码。
小太监显然听过沈未晞的名号,愣了一下,目光在她狼狈不堪却难掩绝色的脸上以及那身破损染血的衣衫上扫过,皱紧了眉,语气依旧恶劣:“千岁爷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滚开!
再纠缠,别怪咱家不客气!”
说着就要强行关门。
沈未晞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抵住门,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公公!
我今日若见不到千岁爷,便撞死在这府门前!
你大可以试试,看看明日御史台的折子,是会参千岁爷一个逼死宰相嫡女的罪名,还是会让天下人猜测,千岁爷是否与东宫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不敢见我!”
她的话语如同毒针,精准地刺中了这些阉人最敏感多疑的神经。
逼死宰相之女,舆论压力巨大;而与东宫牵扯,更是千岁府的大忌!
小太监脸色变了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最终还是悻悻地甩下一句:“等着!”
重重关上了角门。
时间在冰冷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
寒风穿透单薄的衣衫,沈未晞冻得浑身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脚下的伤口早己麻木。
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凌迟,恐惧、绝望、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在她心中疯狂交织。
她紧紧攥着拳,指甲深陷进掌心的伤口,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角门再次打开。
出来的不再是那小太监,而是一个穿着暗紫色袍子,面容更显阴沉、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年长太监。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压,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将沈未晞从头到脚刮了一遍。
“千岁爷让你进去。”
他的声音平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跟紧杂家,府内规矩大,踏错一步,神仙也救不了你。”
沈未晞心头一松,强撑着几乎冻僵的身体,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多谢公公。”
踏入千岁府,仿佛一步从人间跨入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