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第一章
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要听话",那枚银镯子还在他枕头下压着,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
"你张婶明儿就搬过来。
"父亲的声音从堂屋传来,混着劣质烟草的味道。
无名数着地上蚂蚁的队伍,它们正搬运着半截知了壳。
去年夏天母亲还会笑着说"无名快来看,知了脱壳了",现在窗台上的玻璃瓶里,还泡着她采的蒲公英。
后半夜的月光漏进窗棂,无名摸到衣柜最深处的铁皮盒。
褪色的红领巾、三颗玻璃弹珠、还有张泛黄的照片——母亲抱着襁褓中的他站在土坯房前,背后的天空蓝得让人心慌。
指尖突然触到张纸条,展开时簌簌作响:"无名十岁生日,娘给你攒了学费"。
泪水砸在字迹上,晕开模糊的墨痕。
次日清晨,无名在灶房撞见正在熬粥的女人。
蓝布衫洗得发白,手腕上戴着和母亲同款的银镯子。
女人转身时,他看见她眼底的慌张,以及藏在围裙下微微颤抖的手。
锅里的玉米碴子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脸。
"爹,我想上学。
"无名把攒了三个月的鸡蛋放在桌上。
父亲正在给母猪接生,沾满草屑的手顿在半空。
无名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父亲年轻时也是村里第一个高中生,后来为了给爷爷治病才辍的学。
蝉蜕从枝头跌落的声音清晰可闻。
无名攥紧口袋里的玻璃弹珠,那是母亲用陪嫁的银簪换来的。
他知道,有些成长就像蝉要挣脱旧壳,尽管会疼得颤抖,但唯有如此,才能在某个清晨展开翅膀,飞向更高远的天空。
《蝉鸣时节》第二章蝉鸣在九月的枝头渐弱时,无名蹲在井台边刷锅。
锅底结着陈粥的硬块,像块褐色的伤疤。
张婶抱着新带来的男孩从灶房出来,男孩脚腕上的银铃铛叮当作响,与母亲留下的镯子在月光下交相辉映。
"石头,别乱跑。
"张婶的声音裹着秋凉,无名看见她手腕上的镯子比母亲的亮堂许多。
石头突然挣脱她的手,冲过来踢翻木盆。
肥皂水泼在无名裤腿上,混着灶灰凝成暗黄的污渍。
"你怎么看弟弟的?
"张婶的巴掌悬在半空时,无名闻到她袖口淡淡的中药味。
去年此时,母亲正在用艾草给他熏蚊子,烟味里还混着槐花蜜的甜。
夜里无名摸进柴房,月光漏过缝隙,照见墙角堆着的奶粉罐。
石头的啼哭穿透楼板,张婶压低声音哄着"心肝宝贝",与母亲临终前的***重叠。
无名攥紧银镯子,听见自己胸腔里闷雷般的轰鸣。
霜降那日,张婶的肚子鼓得像扣了口锅。
无名在井台挑水时,听见她与父亲在灶房争执。
"再生个儿子,你那病..."父亲的声音带着讨好的颤音,无名想起他深夜蹲在院角咳出血块的模样。
石头总把无名的课本撕成碎片,撒在猪圈里。
无名蹲在粪坑边捡书页时,张婶抱着柴火经过:"反正你也念不起书,撕了正好喂猪。
"无名的指甲掐进冻裂的掌心,突然想起母亲说过,他的名字是因为出生时窗外正飘着无名花。
冬至前夜,父亲又醉醺醺地回来。
无名缩在炕角,看着他把张婶揽进怀里,石头的铃铛在黑暗中叮铃作响。
"等老三出生..."父亲的话混着酒气,无名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玉佩,此刻正躺在张婶陪嫁的樟木箱里。
新年钟声敲响时,无名站在结满冰花的窗前。
远处烟花炸开的瞬间,他看见张婶抱着新生的婴儿喂奶,父亲在旁数着皱巴巴的钞票。
无名摸出藏在棉袄里的银镯子,突然狠狠咬向自己的手背。
血腥味在舌尖蔓延时,他听见窗外枯枝断裂的脆响,像极了自己正在碎裂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