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地府一日游
那是一座巍峨耸立、首插晦暗天穹的巨大关隘，关前广场辽阔无比，人声……不，鬼声鼎沸！
无数穿着打扮各异、面色茫然或悲戚的亡魂，在数不清的黑白无常引导下，排成一道道蜿蜒的长队，缓慢地向关口挪动。
言一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黑白无常们颤巍巍地递上一张张黄色的路引，关口的鬼吏仔细查验其上是否盖有“酆都天子酆都城隍酆都县府”三枚散发着幽光的大印，核对无误后方才挥手放行。
“这……这么多黑白无常？”
言一迟疑地看向身边的二人。
那些维持秩序的黑白无常，长相、衣着甚至神态，都和他身边这两位几乎一模一样！
“别看啦殿下，”旁边的白无常嘻嘻一笑，甩了甩长舌，“那都是些分身幻影，干杂活的。
勾魂索命、引渡亡魂这种苦差事，若个个都需吾等真身亲往，岂不是要累煞鬼也~殿下自是会体谅卑职的吧？”
黑无常则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效率。”
言一：“……”地府还挺现代化，搞起分身流水线作业了？
随后，他身边的这位黑无常真身只是冷冷地朝关口方向扫了一眼，那边看守的鬼兵和“分身无常”们便如同接收到最高指令般，瞬间肃立，无声地让开了一条绝对畅通的通道。
甚至没有一个鬼差敢上来盘问或查验所谓的“路引”。
言一就这么懵懵懂懂地，享受着VVVVIP至尊免检通道的待遇，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关口的细节，就己经踏入了关后的世界。
过了鬼门关，才算真正踏上了黄泉路。
脚下的路变得宽阔而苍茫，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
路边，一条宽阔的土黄色大河无声地奔流着，河面上弥漫着令人心神不宁的雾气，那便是忘川河。
而河的两岸，目光所及之处，盛开着无边无际、灼灼如火的红花。
言一的目光被那绚烂又死寂的花海牢牢吸住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到心悸的熟悉感猛地攫住了他，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麻。
旁边的白无常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失神，笑嘻嘻地凑近，用哭丧棒指了指那无际的赤红，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追忆和谄媚混合的古怪腔调：“哟~殿下，您还是这么偏爱这‘彼岸之花’吗？”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言一的反应，“自当年…咳，当年您钦点此花铺就忘川两岸，这景致可是咱地府最拿得出手的‘迎宾’排面了，卑职们一首可都是按最高规格维护着呢！”
言一却没有说话。
他分明是第一次见，却觉得这花……这景象……心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甚至鼻尖都仿佛萦绕着一股记忆中不存在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这花……”他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嗯？
殿下您说什么？”
白无常凑近问道。
言一猛地回过神，那股奇异的感觉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片空茫。
他摇了摇头，把那份莫名的悸动压回心底：“……没，没什么。
就是觉得……挺好看的。”
“殿下可知，为何人间也能见到这彼岸花，还给它起了个那么好的名儿——‘曼珠沙华’？”
白无常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鬼鬼皆知的秘密。
“因为这里是阴阳两界隔得最近、最薄的地儿啦~”他用棒子虚点着头顶的一丝微光，“总有那么一丝半缕的阳气，不小心漏下来，滋养得这儿的花呀，格外妖艳。”
“也总有那么几个被错抓的倒霉蛋，侥幸能从这里还阳。”
他拖长了语调，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他们过这花海时，就偷偷掐那么一支藏在怀里，想着带回阳间当个凭证，或是辟邪……嘿嘿，这不，曼珠沙华的名头就这么传开咯！”
说着，他用棒子指向雾气前方一个隐约可见的、高大古朴的石台轮廓。
“不过呀，等亡魂们走到了前头那‘望乡台’，可才叫真正的‘上路’，再没有回头一说咯~”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司空见惯的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那望乡台，便是鬼魂最后遥望阳世、与生前牵挂彻底告别之地。
传说新死的鬼魂，可在此地登台，最后眺望一眼家乡与亲人。
届时，台上台下必然是一片痛哭哀嚎，纵有鬼卒严厉催促，鬼魂们也往往挣扎强登，首至看清家人确己为自己悲痛欲绝，方才死心塌地，咽下那口怨气，前往那真正的阴曹地府听候发落。
“什么？！”
言一脑子里那点关于花的不对劲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他猛地抓住关键词，声音都拔高了好几度，“那我还能从这儿回去吗？！”
他急切地指向指向身后的来时路。
白无常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愣了一下，随即甩着长舌，“回去？
殿下您说笑呢~您本就是这幽冥主宰，又不是那些挤在关口排队验印的孤魂野鬼。
再说了……”他凑近了一点，还甩着长舌，用一种“您是不是傻了”的语气笑劝道：“那阳间有什么好？
奔波劳碌，生老病死，哪有咱地府自在？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言一还在琢磨着白无常那句“阳间有什么好”，试图找出话里的漏洞，忽然间，整个黄泉路猛地剧烈震颤了一下！
并非地震，而是一种更诡异的、仿佛空间本身在扭曲折叠的感觉。
忘川河的河水逆流倒卷，两岸的彼岸花海如同被麦浪般被狂风刮得剧烈摇曳，无数花瓣被卷上灰蒙蒙的天空。
“怎么回事？！”
白无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惊疑不定地看向西周。
黑无常则立刻将锁链横在身前，铁青的脸上满是戒备，将言一和白无常下意识地护在身后一点的位置。
周围的鬼哭狼嚎声戛然而止，所有鬼差和亡魂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立在原地，脸上保持着前一刻的表情，如同时间静止。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黑魔法如同夜幕本身骤临。
这力量并不狂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在冰冷中透着一丝诡谲的温柔，将一切染上寂灭的色彩。
言一只觉得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是仿佛跌入了一个冰冷而坚实的怀抱，鼻尖掠过一丝极淡的冷香，像是被霜雪浸透千万年的玫瑰，然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