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灼热,像熔化的铅水,灌入他的口鼻,吞噬他的骨骼。
厉䂙最后的意识,定格在仓库冲天烈焰之外,那两个相拥而立的身影——他视若手足的兄弟顾砚嵊,和他拼死也想护住的娇柔女孩苏清苑。
顾砚嵊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温雅面具碎裂后的扭曲快意。
而苏清苑……她那双总是盛着星月与怯意的眼,在火光映照下,只剩下空洞的死寂,仿佛一朵被提前掐断了所有生机的雏菊。
“……清……苑……”他嘶哑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血肉被焚烧的剧痛,和灵魂被撕扯的不甘。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我厉䂙,定要你们……百倍偿还!
……窒息感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带着霉味的潮湿空气,猛地灌入肺叶。
厉䂙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料中的地狱或天堂,而是低矮、斑驳的天花板。
一盏老旧的白炽灯,在视线正上方轻轻摇晃,投下昏黄不定的光晕。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单薄的被子散发着一股廉价的皂角味,混杂着这城中村出租屋特有的、无法彻底驱散的潮气。
他……在哪儿?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疯狂涌入脑海。
这不是他称王之后拥有的任何一处产业,更不是那葬送了他性命的火海仓库。
这是……他猛地坐起身,动作牵扯到肌肉,传来一阵久违的、属于年轻人的酸痛感。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带着些许薄茧,却远非后来那双遍布伤痕、掌控生死的手。
床边,一部老旧的按键手机,正执着地震动着。
厉䂙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神经上!
——三年前!!!
他竟回到了三年前!
这个时候,他还是那个刚刚脱离厉家羽翼、隐姓埋名、在底层摸爬滚打、积蓄力量的“穷小子”。
这个时候,苏清苑……她还活着!
那个像月光一样柔软、像雏菊一样纯净的女孩,还没有被他牵连,没有经历那些肮脏的算计,没有香消玉殒!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裂肋骨。
不是梦。
这真实的触感,这汹涌的记忆,这刻骨的恨与失而复得的狂喜……都不是梦!
他,厉䂙,回来了!
“嗡嗡嗡——”手机的震动还在继续,屏幕上跳动着一个人的名字——秦衎。
他如今最信任、也是唯一知道他真实落脚点的人。
那个上一世,为了护他突围,被活生生打断双腿,最终力战而死的兄弟。
厉䂙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翻涌的血色,按下了接听键。
“䂙哥。”
电话那头,传来秦衎低沉沙哑、永远带着一丝冷硬的声音,背景音是呼啸的风声,显然他正在某个高处或者户外,“你让我盯着的,‘雏菊’那边,有动静了。”
“雏菊”,是他们之间对苏清苑的代号。
厉䂙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所有的恍惚和不确定在这一刻被彻底驱散。
“说。”
他的声音带着刚重生不久的沙哑,却己透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那个‘闺蜜’,林菀湄,半小时前到了她家。
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我离得远,听不真切。
但刚才,她们一起出门了,看方向……像是去了‘魅影’酒吧那条街。”
魅影酒吧!
厉䂙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来了!
就是今晚!
上一世,苏清苑就是被这个所谓的闺蜜林菀湄,以“散心”为名,哄骗去了“魅影”酒吧参加一个所谓的“艺术沙龙”。
实际上,那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目的就是将不谙世事的苏清苑,送到某个觊觎她己久的纨绔子弟床上!
虽然那一世,他因故未能及时阻止,苏清苑侥幸被另一位熟人解围,但也受了极大的惊吓,并从此对这类场合产生了强烈的心理阴影。
而这一世……厉䂙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走到窗边。
窗外,夜色浓重,霓虹闪烁,将这个城市的繁华与肮脏一并照亮。
“秦衎。”
“在。”
“带上人,去‘魅影’外面守着。”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蕴含着即将爆发的风暴,“没有我的信号,不要动。”
“明白。”
挂了电话,厉䂙快速套上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一条磨损严重的牛仔裤。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英俊却略显苍白的面孔,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只是那双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狠戾,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
清苑。
等我。
这一次,谁都别想再伤你分毫。
他抓起桌上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身影如同鬼魅,融入了门外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