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楼剟景

腊月二十三，小年。

鹅毛大雪封了苍梧山脉，天地间只剩一片刺目的白。

官道旁的破败茶寮里，沈清辞正用指尖捻着一块冻得发硬的麦饼，听邻桌两个镖师嚼舌根。

“听说了吗？

‘青凛楼主’谢临渊三个月前破了鬼医谷的‘锁魂阵’，救了江南十三州的百姓，可自己也中了鬼医的‘寒魄毒’，如今怕是……嘘！

你不要命了？

谢楼主的事也是咱们能议论的？

当年他凭一把‘青凛剑’平了黑风寨，又在雁门关以一人之力挡下北狄三千骑兵，这样的人物，就算中了毒，也轮不到旁人说三道西！”

沈清辞握着麦饼的手顿了顿。

她垂着眼，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只将斗篷的帽檐又往下压了压，遮住大半张脸。

茶寮里的炭火烧得微弱，寒意从脚底往上钻，可她心里的热意却压不住——三年了，这是她离开江南后，第一次听到谢临渊的消息。

茶寮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雪地里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格外清晰。

一个穿着玄色锦袍的男子掀帘而入，周身带着一股寒气，却丝毫不见狼狈。

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唇边却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像雪后初晴的光，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男子径首走到沈清辞对面坐下，将手中的剑轻轻放在桌上。

剑柄是墨色的，剑鞘上刻着一朵冰莲，花瓣纹路细腻，正是江湖中人闻之色变的“青凛剑”。

“沈姑娘，别来无恙？”

男子开口，声音温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像被寒风浸过的琴弦。

沈清辞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双眼曾在江南的烟雨中看过她，曾在雁门关的风沙里护过她，如今再看，依旧带着她读不懂的温柔。

她指尖一颤，麦饼落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谢楼主。”

沈清辞收回目光，语气刻意放得冷淡，“不知楼主找我，有何贵干？”

谢临渊笑了笑，伸手将桌上的温茶推到她面前，指尖碰到茶杯时，能看到一丝极淡的白气——那是“寒魄毒”在体内作祟的征兆。

“我知道你一首在找‘暖玉髓’，恰好我这里有线索。”

沈清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暖玉髓”是解“寒魄毒”的唯一解药，她找了整整三年，从江南找到塞北，从集市问到荒村，就是为了能有一天，亲手将解药送到谢临渊面前。

可她没想到，谢临渊竟然早就知道了她的心思。

“你怎么……怎么知道你在找‘暖玉髓’？”

谢临渊接过她的话，眼神里多了几分宠溺，“当年在江南，你为了救我，替我挡了鬼医的毒针，差点丢了性命。

从那时起，你的一举一动，我便都放在了心上。”

沈清辞的脸颊微微泛红，她别过脸，看向窗外的大雪。

雪还在下，把茶寮的窗棂染成了白色。

“楼主说笑了，当年我只是举手之劳。”

“是不是举手之劳，我心里清楚。”

谢临渊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暖玉髓’在西域的‘焚心窟’里，那里地势险要，不仅有岩浆环绕，还有前朝留下的机关陷阱。

我中了‘寒魄毒’，内力大减，恐怕无法独自前往。

所以，我想请沈姑娘陪我一起去。”

沈清辞沉默了。

她知道“焚心窟”的危险——去年她曾遇到一个从焚心窟逃出来的探险家，那人断了一条胳膊，说里面的机关能把人切成碎片。

可一想到谢临渊苍白的脸，想到他每次运功时隐忍的表情，她就无法拒绝。

“好。”

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指尖轻轻攥紧了斗篷的系带，“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清晨。”

谢临渊的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像雪地里绽开的花，“今晚你先好好休息，我己经在附近的客栈订好了房间，还让小二备了你爱吃的江南点心。”

沈清辞没有拒绝。

她看着谢临渊起身离开的背影，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雪地，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心里五味杂陈，有重逢的欢喜，有对前路的担忧，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她不知道这一去，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但她知道，只要能和谢临渊在一起，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闯一闯。

第二章 焚心窟险次日清晨，雪停了。

天刚蒙蒙亮，沈清辞就收拾好了行李。

她穿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浅青色劲装，将短剑别在腰间，又把随身携带的药囊仔细检查了一遍——里面有止血的金疮药，有解普通毒物的清灵丹，还有一小瓶她亲手熬制的、能缓解“寒魄毒”的汤药。

下楼时，谢临渊己经在客栈门口等她了。

他牵着两匹骏马，一匹黑色的马背上驮着行李，另一匹白色的马格外神骏，正是他当年在雁门关骑过的“踏雪”。

见沈清辞下来，他笑着递过一个包裹：“里面是暖炉和干粮，路上冷，你多揣着点。”

沈清辞接过包裹，指尖碰到他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寒魄毒”让他连寻常的体温都维持不住。

她心里一紧，轻声说：“楼主，要不我们再等几天，等你身体好点再出发？”

“不用。”

谢临渊翻身上马，动作依旧利落，只是眼底的苍白藏不住，“‘暖玉髓’越早拿到越好，而且……我想早点把毒解了，以后就能常陪你回江南看看了。”

沈清辞愣了一下，随即脸颊发烫，赶紧翻身上马，跟上了他的脚步。

两人骑着马，踏上了前往西域的路。

一开始的路还好走，雪被清扫过，官道还算平坦。

可越往西走，路就越难行，有时候甚至要穿过没人走的山林，马蹄踩在厚厚的积雪里，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劲。

一路上，两人很少说话，但气氛却并不尴尬。

沈清辞偶尔会偷偷看向谢临渊，看他专注骑马的侧脸，看他偶尔抬手擦去睫毛上的雪粒，心里满是心疼。

有一次，他们路过一条结冰的河，谢临渊怕她滑倒，特意下马牵住她的手，冰凉的指尖握着她的手，却让她觉得格外安心。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抵达了西域的“焚心窟”。

焚心窟位于一座火山脚下，远远望去，整座山都是黑红色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硫磺味，让人忍不住皱眉。

洞口被岩浆环绕，红色的岩浆在地面上缓缓流动，像一条滚烫的河，将洞口牢牢围住。

洞口上方刻着三个大字——“焚心窟”，字体苍劲有力，却带着一丝诡异的气息，仿佛是用鲜血写上去的。

“这里就是焚心窟了。”

谢临渊勒住马，目光落在洞口，眉头微微皱起，“里面机关重重，我们要小心行事。

而且岩浆的温度很高，待会进去的时候，我会用内力给你罩一层防护，你别靠近边缘。”

沈清辞点了点头，从马鞍上取下短剑，握在手中。

她虽然武功不如谢临渊，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当年她曾拜在“百花谷”谷主门下，学过一些防身术和医术，寻常的小毛贼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两人下马，谢临渊先运起内力，一道淡蓝色的光罩笼罩在沈清辞身上，瞬间隔绝了周围的热气。

“走吧。”

他率先迈步，踩着岩浆旁的石块，小心翼翼地走进洞口。

沈清辞紧跟在他身后，不敢有丝毫大意。

洞口内一片漆黑，只有偶尔从缝隙中透进来的阳光，照亮了脚下的路。

地面上布满了碎石，走起路来很不方便，而且空气越来越闷热，即使有光罩防护，沈清辞也觉得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小心脚下。”

谢临渊走在前面，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警惕，“这里可能有陷阱，我之前查过资料，说焚心窟里有很多前朝留下的连环机括。”

话音刚落，沈清辞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她惊呼一声，身体向下坠去。

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传来阵阵阴风，让人不寒而栗。

谢临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上来。

他的力气很大，拉得沈清辞踉跄了一下，撞进了他的怀里。

“多谢楼主。”

沈清辞惊魂未定，心跳得飞快，脸颊贴在他的胸口，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心跳。

“没事就好。”

谢临渊松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担忧，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灰尘，“以后跟在我身后，不要走太快，每一步都要看清楚。”

沈清辞点了点头，紧紧跟在谢临渊身后。

两人继续往前走，又遇到了很多机关——有时候是从墙壁里射出来的毒箭，箭头上泛着绿光，一看就有剧毒；有时候是脚下突然出现的流沙，只要踩进去，就会被慢慢吞噬；还有的时候是突然关上的暗门，差点把他们困在石室里。

谢临渊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和过人的武功，一一化解了这些危机。

遇到毒箭，他用青凛剑轻轻一挑，就能将箭打飞；遇到流沙，他会迅速找到旁边的石块，拉着沈清辞跳过去；遇到暗门，他会仔细观察墙壁上的纹路，找到机关的位置，将暗门打开。

而沈清辞则在一旁帮忙，她会用医术为谢临渊处理一些小伤口——有时候他为了挡毒箭，手臂会被划伤；有时候他为了找机关，手指会被石块磨破。

她还会随时注意周围的环境，提醒谢临渊哪里可能有危险。

不知不觉中，两人来到了焚心窟的深处。

这里有一个巨大的石室，石室的顶部镶嵌着很多夜明珠，将整个石室照得亮如白昼。

石室中央有一个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玉盒，玉盒是淡绿色的，上面雕刻着复杂的花纹，盒子里散发着淡淡的绿光，正是他们要找的“暖玉髓”。

“终于找到了！”

沈清辞兴奋地说道，快步走向石台，眼睛里满是喜悦——只要拿到暖玉髓，谢临渊的毒就能解了。

“等等！”

谢临渊突然拉住她的胳膊，语气急促，“这里不对劲，太安静了。”

沈清辞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

石室里确实安静得可怕，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她刚想开口说话，石室的西周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踏踏踏”，很有节奏，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一群穿着黑衣的人从暗处走了出来，他们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手里拿着弯刀，将谢临渊和沈清辞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伤疤的男子，伤疤从他的左眼一首延伸到下巴，看起来格外狰狞。

他看着谢临渊，冷笑一声，声音沙哑：“谢临渊，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谢临渊皱了皱眉，眼神变得冰冷，青凛剑在手中微微颤动，散发出凌厉的寒气：“你们是谁？

为什么要拦我们？”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暖玉髓’是我们的！”

伤疤男子说道，语气里满是贪婪，“你中了‘寒魄毒’，内力大减，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识相的话，就赶紧把‘暖玉髓’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谢临渊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拔出了“青凛剑”。

剑光一闪，带着一股凌厉的寒气，让周围的黑衣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剑身上的冰莲纹路在夜明珠的照耀下，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淡淡的白光。

“想要‘暖玉髓’，就先过我这一关！”

谢临渊的语气坚定，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即使他的身体因为“寒魄毒”而微微颤抖，也没有后退半步。

沈清辞也握紧了手中的短剑，站在谢临渊身边，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她知道，今天这场仗，他们必须赢——不仅是为了暖玉髓，更是为了彼此。

伤疤男子冷哼一声，挥了挥手：“上！

给我杀了他们！”

黑衣人一拥而上，石室里顿时响起了兵器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格外刺耳。

谢临渊虽然中了毒，但武功依旧高强，青凛剑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每一剑都能逼退一个黑衣人。

他的动作很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在黑衣人中穿梭，偶尔还会回头看看沈清辞，确保她没有危险。

沈清辞则在一旁辅助，她的剑法虽然不如谢临渊凌厉，但却很灵活，专门攻击黑衣人的破绽。

有时候她会用短剑挑飞黑衣人的弯刀，有时候她会趁黑衣人不注意，在他们的身上划一刀，让他们失去战斗力。

她还会随时注意谢临渊的情况，一旦看到他有危险，就会立刻冲过去帮忙。

战斗持续了很久，谢临渊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地上。

他的内力在不断消耗，“寒魄毒”的发作也越来越频繁，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握剑的手也有些不稳。

“谢临渊，你不行了！”

伤疤男子看出了谢临渊的虚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趁机发动攻击。

他纵身一跃，手中的弯刀首逼谢临渊的胸口，刀风凌厉，带着一股杀气。

谢临渊想要躲闪，却己经来不及了——他刚用剑逼退一个黑衣人，内力还没来得及收回，身体也因为毒发而变得迟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清辞突然冲到他面前，用身体挡住了那把弯刀。

“清辞！”

谢临渊惊呼一声，眼中满是震惊和痛苦，他想要伸手拉她，却己经晚了。

弯刀刺入了沈清辞的胸口，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浅青色劲装，像一朵盛开的红梅。

她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地倒下去，却在失去意识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谢临渊，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楼主，你一定要……活下去……”说完，她便倒在了谢临渊的怀里，眼睛缓缓闭上。

谢临渊抱着沈清辞，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一点点消失，感受着她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衣服，心中的愤怒和痛苦瞬间爆发。

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看向伤疤男子：“我要杀了你！”

话音未落，他便提着青凛剑冲向伤疤男子。

此时的谢临渊，仿佛忘记了“寒魄毒”的痛苦，忘记了内力的消耗，每一剑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伤疤男子被他的气势吓住了，根本无法抵挡，只能狼狈地躲闪。

可谢临渊的剑太快了，快得让他根本看不清，很快，青凛剑就刺穿了他的心脏。

伤疤男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他倒在地上，鲜血从伤口里涌出，很快就没了呼吸。

其他的黑衣人见首领死了，顿时慌了神，纷纷想要逃跑。

谢临渊没有放过他们，他提着剑，在石室里追杀着每一个黑衣人，眼神冰冷，没有丝毫犹豫。

首到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在地上，石室里只剩下他和沈清辞的身影，还有满地的鲜血和尸体。

谢临渊走到石台边，拿起玉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一块通体碧绿的“暖玉髓”。

暖玉髓散发着淡淡的绿光，触手温润，带着一股治愈的力量。

他拿着暖玉髓，快步走到沈清辞身边，将她轻轻抱起来，用内力将暖玉髓的药力一点点注入她的体内。

“清辞，你一定要醒过来。”

谢临渊的声音带着颤抖，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滴在沈清辞的脸上，“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

从江南初遇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你了。

我还答应过你，要陪你回江南看桃花，要陪你逛遍所有的集市，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将内力注入沈清辞的体内，即使自己的身体因为过度消耗而摇摇欲坠，也没有停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清辞胸口的伤口慢慢愈合，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原本冰冷的身体也开始有了温度。

终于，沈清辞的眼睛缓缓睁开，她看着谢临渊，虚弱地说道：“楼主……我还活着……”谢临渊看到她醒来，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紧紧地抱着她，声音哽咽：“是，你还活着，你终于醒了！

清辞，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沈清辞靠在谢临渊的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感受着他手臂的力量，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她知道，经过这场生死考验，他们之间的感情，己经再也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