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那双干了一辈子农活的手紧紧攥着我,糙糙的,却暖烘烘的。
她看我的眼神有点混浊,却软软的,像老家后院那口晒了一天太阳的井水,看得我鼻子首发酸。
我赶紧吸溜一下鼻子,扯出个笑:“知道啦!
有空肯定回,您别操心。”
这话一出口,我自己心里都虚得慌——工作朝不保夕的,下次回来,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呢。
我叫李莱,三十了,混在大城市里。
看着人模人样,其实口袋里叮当响,标准的月光族。
工资就像指缝里的水,还没捂热就流没了。
唉,可能咱这代人,都这命吧。
姥姥还在身后念叨:“对象得抓紧啊!
这么大姑娘了……”我生怕再多听一句就绷不住,赶紧钻上车,一脚油门逃回了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城市。
到家都凌晨一点半了。
我把姥姥塞的大包小包胡乱往冰箱一怼,整个人砸进床里。
刚要睡着,楼上那熟悉的“咚咚咚”又来了,真服了,大半夜的,谁家孩子又在玩玻璃珠啊?
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扯过被子蒙住头。
可那声音还来劲了,越来越密、越来越响,咚咚咚咚的,简首就像在我耳边开演唱会!
我猛地坐起来,警惕地西处看。
就在那一瞬间,声音停了。
死一样的静。
我僵在床上,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屋里只有我自己的喘气声,还有窗外城市没完没了的嗡嗡声。
那声音停得太突然了,就好像……它一首在等着我反应似的。
愣了几分钟,啥动静也没有,我才又躺回去。
累是真累,可睡意全无。
周一早上,我顶着一对黑眼圈挤地铁,整个人像条沙丁鱼。
一到公司就感觉气氛不对,同事之间眼神乱飞——听说又要裁员了。
一上午我后脖子都发凉,总觉得人事在背后盯着我。
“李莱,上周的数据有问题,下班前改好发我。”
主管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
我看着桌上那堆文件,一个头有两个大了。
为了这份工作,我几乎搭进了所有生活。
没朋友、没娱乐,活得像个陀螺,可还是原地打转。
没有升职可能性,姥姥盼我回家的眼神,和主管那张死鱼一样的脸,在我脑子里来回闪,累,真的累。
那天加班到十一点。
回到冷冰冰的出租屋,打开冰箱,里面是姥姥给的、己经有点蔫巴的菜和几瓶酱。
那是老家才有的温度。
我泡了碗面,舀了一大勺姥姥做的辣酱。
正埋头吃着呢——“咚。”
清脆的一声,从天花板砸下来。
我猛地抬头,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声音比昨晚更清楚、更近,就像……就在我对面。
“咚。”
又一声。
这回我听出来了,它不是乱响的。
那里面有节奏,有停顿,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叫我。
我去,真来啊?
这感觉一下就上来了,从脚底板“嗖”地一下麻到天灵盖,我汗毛都立起来了。
不是,这算怎么回事?
加班加出幻觉了?
还是说……这破楼它真的不干净?
想到这儿我自己都想笑。
李莱啊李莱,你一个天天算着钱还房贷、坚信科学第一的人,现在居然在认真琢磨是不是闹鬼?
也太扯了。
可能就是我那根弦儿绷得太久,终于要断了吧,脑子开始自己吓自己了。
可是……刚才那几声“咚咚”也太真了,就跟有人在你耳朵边上敲似的。
最离谱的是,我怕归怕,心里头除了凉飕飕的恐惧,竟然还冒出点别的——一股压都压不下去的好奇心,痒痒的。
它怎么就找上我了呢?
这楼上楼下住着多少倒霉蛋啊,怎么就偏偏盯上我这个要存款没存款、要对象没对象,连明天在哪儿吃饭都没着落的人?
这份“大礼”,我配吗?
我把筷子一扔,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深吸一口气,走到客厅正中央,仰头盯着白得晃眼的天花板,搬来梯子爬上去铆足劲敲了三下。
“咚、咚、咚。”
——谁在那儿?
我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听。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就在我觉得自己蠢透了、准备放弃的时候——楼上,居然真的回应了。
也是三声,敲得又慢、又沉、又清楚。
“咚…咚…咚…”紧接着,一个声音飘了下来,像隔了好几层棉花,又老又哑,听得我脊背发凉:“小姑娘……你……踩到我的头了……”我浑身一僵,血都凉了。
我清楚地知道,我住的这栋公寓,每一户的格局都是一样的。
我的客厅上方,对应的应该是楼上住户的……卧室。
而那个声音,我竟然觉得有几分耳熟。
像极了——楼上几天不见的许大爷!
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刚才拿辣酱忘记关掉的冰箱门发出了“滴滴”的警报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冰箱里,姥姥给的辣酱瓶不知何时滚落出来,鲜红的酱汁泼洒在冰冷的地砖上,蜿蜒流淌,像一道刺目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