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放下修复工具,指尖的白棉手套一尘不染。
在她面前,是一尊来自十三世纪的波斯琉璃盏。
在她的巧手之下,琉璃盏上那道贯穿了三百年的细微裂痕,此刻己完美地融于光影,不留一丝修复痕迹。
她是业界最年轻、最顶尖的艺术品修复师,以**“完美融合”**著称。
然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她刚刚修复好的裂痕,正清晰地映照在她的瞳孔中。
她推开画室的门,走过极简主义设计的长廊。
室内所有灯光都是冷调的白,精确到没有一丝多余的热度,正如她对自己的要求。
林晚走到盥洗室,脱下手套,将手放入冰冷的水流中冲洗。
她不是为脏污,而是为了洗去那双碰触了“完美”的手,此刻正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这颤抖,是她无法修复的“裂痕”。
它始于午夜,盛于黎明,无声无息,却比任何数据病毒都更具毁灭性。
“三点零七分。
稳定心率,恢复平稳。”
林晚对着镜子,用一种平静到冷漠的语调,对自己下达指令。
她患上高功能抑郁症己经两年,她没有崩溃,没有流泪,她只是用最严苛的理性,将绝望包装成了一种**“完美主义”的生活方式**。
她拿起桌上的终端,打开了日程表。
上面清晰地记录着:三点十五分,情绪维护。
情绪维护,是她给自己最后的体面。
“情绪档案馆”隐藏在中央公园附近一栋老式建筑的地下,没有招牌,只有一个古铜色的大门。
林晚输入预约码。
厚重的门缓缓开启,隔绝了都市的喧嚣。
这里的空气与外界截然不同。
它没有消毒水的味道,也没有昂贵的香氛,只有一种淡淡的、带着焦糖和旧书气息的复杂香气,令人感到奇异的平静。
档案馆的内部设计充满了温暖的弧线和木质纹理,与林晚冷硬的公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小姐,您来了。”
一道沉静而温柔的声音传来。
沈知行,情绪档案馆的创始人,她的限定温柔。
他穿着一件裁剪合体的米灰色羊绒衫,戴着无框眼镜,神情专注而平静。
他没有医生特有的锐利观察,只有一种如湖水般清澈的共感,让人感觉所有的秘密在他面前都无需设防。
“三点二十分。
比预约晚了两分钟。”
林晚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对自己的苛责。
沈知行微微一笑,那笑容克制而精准,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暖。
“不必苛求完美,林小姐。
在这里,时间是为情绪服务的,而不是相反。”
他没有问她今天为什么会颤抖,也没有问她修复了什么艺术品。
他只是领着她,走向了她专属的**“档案室”**。
那是一个光线柔和的定制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箱。
“这是今天的**‘限定记忆’**。”
沈知行介绍道,“气味档案,编号017,主题:秋日壁炉。”
林晚走到玻璃箱前,冷淡地问道:“目的?”
“消除您对**‘温度’**的抗拒,”沈知行推了推眼镜,目光平静,“您将所有情绪都冰封了两年,但人类,需要热度才能生存。”
林晚是拒绝的。
她喜欢冰冷,冰冷意味着安全和可控。
“沈先生,我的病不需要这种‘温情’的诱导。
我需要的是逻辑和数据。
我的颤抖,是因为神经元的错误放电……林小姐,您的大脑是世界上最顶级的计算器,但它不是一台机器。”
沈知行打断了她,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
他伸出手,轻轻地,但坚定地将林晚的手放在玻璃箱上方。
玻璃箱开始散发出温暖的蒸汽。
那气味如同实质:干燥的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松果被烤焦的焦糖甜香,以及一种旧毛毯被阳光晒透的蓬松感。
那不是普通的香精,那是沈知行根据林晚的童年记忆碎片,用五感疗法定制的**“情绪诱捕剂”**。
温暖的气味瞬间包裹了林晚。
林晚猛地抽回手,清冷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
“这太热了……”她低语,像是被烫伤了一样。
沈知行并没有逼迫她,他只是将手***口袋,姿态放松而耐心。
“热度,意味着联结,也意味着失控。”
沈知行目光如炬,看穿了她所有的防御,“您害怕的不是温暖,林小姐,您害怕的是联控感带来的一触即溃。”
他走近一步,他的气息带着一丝清淡的薄荷香,与那壁炉的温暖恰好形成一种温柔的对峙。
“您不必害怕。
在我这里,您可以暂时放弃理性,允许自己崩溃。
我会为您,限定住这份失控的温柔。”
林晚抬头,对上了他那双深邃而平静的眼睛。
她在里面,没有看到医生的怜悯,没有看到男人的侵略,只看到一种极致的、带着专业感的尊重。
她那颗冰封己久的心脏,仿佛被那股温暖的气味和这句**“允许自己崩溃”**的限定温柔,轻轻地,敲开了一道微小的裂缝。
她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除了完美和冷静之外的,一种想要探究的、危险的好奇。
林晚知道,她找到了一个,比艺术品修复更难,却也更让她着迷的“完美挑战”。
林晚最终没有再抗拒那股“壁炉”的气味。
她只是站在原地,像一座被热空气环绕的冰雕,任由自己的皮肤吸收着那种久违的温度。
“限定记忆时间到。”
五分钟后,沈知行准确地掐断了气味输出。
他总是这样,在林晚即将达到临界点前,适时地收回所有温柔。
“感觉如何,林小姐?”
沈知行递给她一杯温水,语气波澜不惊。
林晚接过水杯,指尖的颤抖己经消失。
她喝了一口,嗓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生理反应平稳,情绪无波动。
结论:这种感官疗法,对我无效。”
她一贯如此,试图用理性和数据来推翻沈知行的一切努力。
沈知行没有争辩,他只是走到林晚的面前,目光透过镜片,平静地落在她的双眼。
“情绪无波动?
林小姐,您在撒谎。”
林晚的手指瞬间收紧,水杯边缘泛起白色的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