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这剧本谁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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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冰冷气息,混杂着陈年霉斑的阴湿和漂白粉的刺鼻,像一层无形的裹尸布,缠绕着鼻腔。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如同腐烂苹果在闷罐里发酵出的诡异气息。

C区的空气,总是这么“别致”?

我猛地睁开眼。

视野里是熟悉的天花板,灰扑扑的底色上,几道蛛网般的裂纹从角落蔓延,带着一种不祥的、仿佛随时会剥落的脆弱感。

身下是那张硬得硌骨头的行军床,粗糙的蓝色床单摩擦着皮肤,带着廉价漂洗剂残留的僵硬。

头顶的老旧吊扇,扇叶徒劳地切割着凝滞的空气,发出单调而令人烦躁的吱呀声。

我的办公室。

青山精神病院C区,高危病患的牢笼,也是我作为主治医师的堡垒。

我怎么会在这里睡着?

昨晚……记忆像被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浑浊的涟漪,便沉入不见底的黑暗。

一片空白。

一股强烈的、令人窒息的麻痹感从胸腔深处炸开!

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地冲撞,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濒临爆裂的恐慌,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我的呼吸变得更急促了。

这不是睡醒的懵懂,这是……从绝对的虚无里被硬生生拽回人间的撕裂感!

冰冷的死寂感,意识好像彻底湮灭。

我死了又重生了。

就在不久之前。

这个认知如同冰锥,狠狠凿进脑海。

可是……怎么死的?

为什么我会在自己办公室这张破床上醒来?

我坐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属于“薇薇医生”的冷静。

薄毯滑落。

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却依旧熨帖的白大褂,左胸口别着工牌:薇薇 | C区主治医师。

袖口沾染着几点早己干涸的、难以名状的暗褐色污渍。

我抬手,指尖稳定地探向自己的脖颈、脸颊、胸口处……皮肤温热,脉搏在颈侧剧烈地跳动。

没有伤口,没有血迹。

这具躯壳完好无损,嘲笑着灵魂深处那挥之不去的冰冷死寂。

我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磨石地面上,寒意毒蛇般窜上脊椎。

狭小的办公室像个塞满秘密的罐头:顶到天花板的铁皮档案柜沉默矗立;办公桌上散乱着摊开的病历夹、几支一次性注射器、一个开了封的镇定剂药瓶;还有半块干硬发霉、爬着可疑霉斑的面包——那是“死前”没来得及解决的晚餐?

一切都凝固在“倒下”前的瞬间,熟悉得令人心头发毛。

“呼……”我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压下那几乎要将人撕碎的恐慌。

逻辑。

我需要逻辑。

回忆……死亡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记忆的深渊里,只有被强酸腐蚀过的碎片,带着灼人的痛楚和刺耳的噪音:- 碎片一:声音的泥石流。

无数种癫狂声音的混合!

哭嚎、诅咒、狂笑、低沉的咆哮……近在咫尺!

瞬间将我淹没。

-碎片二:金属的死亡狂想曲。

哐!

哐!

哐!

沉重、急促、疯狂!

撞击铁门?

崩断束缚?

震得脑髓都在颤抖。

- 碎片三:甜腻的死亡之息。

浓稠的血腥味、刺鼻的消毒水,混合着那诡异的、如同腐烂苹果的甜腻气味,令人作呕。

-碎片 西:撕裂。

左肩肩胛骨!

***辣的剧痛!

布料撕裂的“嗤啦”声!

冰冷粘稠的液体滑下后背……-碎片 五:扭曲的万花筒。

一张极度扭曲、融合了C区最危险病人特征的脸猛地怼到眼前!

瞳孔黑洞,血丝狰狞,嘴角非人地咧开,只有纯粹的毁灭欲望!

“呃——!”

一声短促的惊喘不受控制地溢出喉咙。

我猛地后退,背脊“砰”地撞在冰冷的铁皮档案柜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我死死捂住左肩,那里完好无损,白大褂也完整如初,但被活生生撕开的剧痛感却真实得烙印在神经末梢。

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我是谁?

青山精神病院C区主治医师,薇薇。

我是怎么死的?

死于袭击?

暴动?

还有那无处不在的甜腻腐果气息?

那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是C区?

为什么让我回到这个时间点?

是循环还是什么?

我就像一个被投入斗兽场的祭品,却连自己如何被献祭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背靠着冰冷的柜子,身体因残留的惊悸微微颤抖,目光却像手术刀般冷静地扫视着这间办公室。

桌上那半块发霉的面包……嗯,完美的真菌培养皿。

那个镇定剂药瓶……瓶口的铝封似乎有被强行撬开又按回去的细微变形?

还有那支注射器……针筒内壁残留着一点极淡的、浑浊的灰绿色液体?

不是标准制剂。

有趣。

死亡的冰冷感并未散去,反而因为这环境中潜藏的、无声的诡异细节,变得更加粘稠。

我活过来了。

但那些尖叫、撞击、血腥、扭曲蠕动的面孔和那甜腻的腐果气息,如同无数双从地狱伸出的手,紧紧攥住了心脏。

笃、笃、笃。

办公室厚重的铁门被轻轻敲响,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瞬间站首身体,脸上所有多余的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属于“薇薇医生”的、惯常的平静与疏离。

抬手,指尖拂过鬓角,将一丝不存在的碎发拢到耳后,动作流畅而优雅。

“请进。”

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门被推开一条缝,护士长王春花那张圆胖的脸探了进来。

她的目光飞快地在我脸上扫过,那眼神……混杂着过于浓烈的同情、小心翼翼的窥探,以及一丝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来的、深沉的戒备。

“薇薇医生,你醒了?”

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又轻又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感觉怎么样?

昨晚……累坏了吧?”

她端着一个白色搪瓷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杯温水和一个小小的白色药杯,里面有两颗淡蓝色的药片——氟哌啶醇。

我的目光在那两颗药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平静地移开,落在王春花脸上。

“我没事,王姐。”

声音清冷,“只是短暂休息了一下。

C区的情况如何?”

我自然地走向办公桌,仿佛只是寻常的晨间询问,目光却精准地捕捉到她眼神的闪烁。

“哦,还好,还好。”

王春花的笑容有些僵硬,她把托盘放在桌上,“院长早上特意交代的。

他说你最近……压力太大了,精神高度紧张,需要一点‘帮助’。”

她把“帮助”两个字咬得有些刻意,眼神瞟向那药杯,“来,先把药吃了,好好休息。

今天C区的事,小刘他们先顶着。”

压力太大?

精神紧张?

需要帮助?

我微微侧头,一缕黑发滑落颊边,眼神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专业人士的困惑:“王姐,我的工作日志显示,过去一周C区各项指标平稳,并无特殊压力源。

‘精神高度紧张’的临床依据是什么?

是心率监测异常,还是脑电图显示异常放电?”

我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一份常规病历。

王春花明显噎了一下,胖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

“这个……薇薇啊,院长也是关心你……”她支吾着,眼神更加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白大褂的衣角。

磨蹭了几秒,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推到我面前。

“你自己看吧。”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垂眸,用那做过无数精密手术的、稳定无比的手指,优雅而缓慢地展开了那张纸。

青山精神病院病历纸。

患者姓名:薇薇性别:女年龄:28岁科别:精神科C区入院日期:(三天前)初步诊断:重度妄想型精神分裂症 (F20.0)症状描述:突发性严重现实解体,伴有强烈被害妄想及身份认知障碍(坚称自身为医生身份,否认患病),存在显著攻击性倾向(具体事件记录详见附件),情绪极不稳定,存在自伤及伤人风险。

需一级监护,强制药物治疗。

诊断医师:(潦草签名)鲜红的医院公章,像一摊凝固的血,盖在“重度妄想型精神分裂症”那几个冰冷的黑字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吊扇那单调的吱呀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的视线,平静地扫过每一个字。

从“患者:薇薇”,到“重度妄想型精神分裂症”,再到那刺目的公章。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仿佛看的不是一份宣告自己疯狂的判决书,而是一份……普通的、有待核实的检验报告。

几秒钟的绝对沉默。

然后,我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一脸复杂神色的王春花。

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冰冷讽刺意味的弧度。

“王姐,”我的声音依旧平稳,清冷,像山涧的溪流,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穿透力,“这份病历,存在几个明显的逻辑漏洞和程序瑕疵。”

我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轻轻点在那份诊断书上,动作优雅得像在指点一幅名画。

“第一,入院日期是三天前。

但根据我的排班表和办公室监控记录(如果它没‘恰好’坏掉的话),这三天我完成了7次查房,签署了12份医嘱,并主持了一次C区病情研讨会。

一个被诊断为‘重度妄想型精神分裂’、需要‘一级监护’的患者,是如何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完成这些需要高度专业性和清醒认知的工作的?”

我顿了顿,眼神锐利地看向王春梅,“难道,是‘我’的妄想人格,恰好也拥有和我本人完全一致的专业技能和排班表?”

王春花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神里充满了错愕,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从这个角度切入。

我没等她回答,指尖下移,点在那行“存在显著攻击性倾向(具体事件记录详见附件)”上。

“第二,这份主病历引用了‘附件’记录的攻击性事件,但附件在哪里?

按照《青山精神病院病历管理规范》第3条,所有支撑性证据必须随主病历归档。

缺失关键附件,这份诊断的严谨性……”我微微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令人遗憾。”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那鲜红的公章上,眼神平静无波。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字字清晰,“根据《精神卫生法》及本院《患者权益保障条例》,对疑似精神障碍患者进行强制诊断和入院,必须由至少两名具有高级职称的精神科医师共同评估,并通知其监护人。

请问,另一位参与评估并签字的高级职称医师是谁?

我的监护人,又是哪位‘好心人’在我不省人事时,替我签的字?”

我微微向前倾身,那双总是显得冷静甚至有些疏离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出王春花那张写满震惊和慌乱的脸。

“王护士长,”我轻轻地问,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学术探讨般的认真,“您不觉得,这份试图证明我‘精神分裂’的文件本身,其逻辑混乱、程序缺失的程度,才更像是一种……‘妄想’的产物吗?”

空气死寂。

王春花的脸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白大褂、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如冰的女人,哪里像一个疯子?

分明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正在冷静地给一份荒谬“病历”做死亡鉴定的法官!

我首起身,不再看她,目光投向窗外C区灰暗的高墙。

然后,我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无比优雅地拈起了托盘里那两颗淡蓝色的氟哌啶醇药片。

“至于这个‘帮助’……”我把药片举到眼前,对着窗外那点可怜的光线看了看,仿佛在鉴定某种稀有标本的成色。

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冰冷而微妙的弧度。

“在贵院能够提供一份逻辑自洽、程序合规、能说服我——一个拥有完整执业资格的精神科主治医师——的‘病情证明’之前,”我的声音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我认为,更需要‘治疗’的,或许是贵院某些……过于活跃的想象力,和亟待规范的管理流程。”

我将那两颗药片,轻轻地、稳稳地,放回了白色的药杯里。

动作从容不迫,仿佛放下的不是药,而是一枚定论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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