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还残留着廉价古龙水和意面酱汁混合的古怪气味,那是刚才那场灾难性相亲的余毒。
介绍人王阿姨唾沫横飞地保证这次绝对是“老实本分的好孩子”,结果对方一落座,那双黏腻的眼睛就像刷了层502胶水,死死糊在她低垂的领口边缘。
“江小姐这长相…啧,看着就让人不放心啊。”
男人嘬着牙花,叉子把盘里的肉酱意面搅得稀烂,“谈过不少吧?
得有个…二十个?”
江妩攥紧了桌布下的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又是这样。
这张遗传自早逝生父的、过于浓艳的“小妈脸”——饱满丰润的唇,天生微挑的眼角,配上她懒得打理时蓬松微卷的及肩发——像一张自动吸附渣男的磁卡。
纯良?
不存在的。
在这些人眼里,她这张脸就等同于“经验丰富”、“不安于室”的活体说明书。
她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拎包起身:“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是她留给这场闹剧最后的、还算体面的退场音效。
厚重的防盗门在身后“咔哒”落锁,将外面世界的嘈杂和窥探彻底隔绝。
江妩甩掉磨脚的高跟鞋,光着脚丫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像是褪掉了一层沉重的壳。
柔软的珊瑚绒居家服取代了紧绷的连衣裙,随手将精心卷过的头发胡乱抓成一个揪,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颊边。
镜子里映出一张卸去所有伪装的、带着明显倦怠的脸,眼下的乌青是昨夜刷视频的战利品。
只有在这里,在这个不足西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她才敢真正呼吸,做回那个只想窝在沙发里、被电子产品喂饱的宅女江妩。
夜,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墨汁的海绵,沉沉地压下来。
城市的光污染顽强地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在昏暗的室内投下几道暧昧不明的光带。
万籁俱寂,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不知疲倦地走着,发出微弱的“滴答”声。
孤独感如同细密的藤蔓,在寂静中悄然滋生,缠绕上心头,带来一种熟悉的、带着微涩的空洞。
身体比大脑更先行动。
江妩几乎是下意识地摸向沙发缝隙,熟练地捞出那部边角磕碰得有些掉漆的旧手机——前男友分手时“大发慈悲”留给她的“纪念品”,一款型号早己过时的国为P30 Pro。
冰凉的金属边框贴上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抚感。
指纹解锁,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她眯了眯眼,手指精准地点开了那个熟悉的橙色音符图标。
指尖滑动,屏幕光映亮她没什么表情的脸。
一个接一个短视频快速切换:萌宠、美食、沙雕段子…最终,毫无意外地,停驻在某个标签上。
屏幕里,是精心打光下起伏的、汗湿的、块垒分明的男性腹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背景音乐是节奏感强烈的低音鼓点。
她看得并不投入,眼神甚至有些放空。
这更像是一种机械性的、带有某种自我放逐意味的仪式。
仿佛只有通过这些隔着屏幕的、被算法精准推送的荷尔蒙符号,才能短暂填满那份现实情感世界带来的巨大失落和空虚。
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刷新着页面,寻找着更清晰、更有冲击力的画面。
就在她指尖划过屏幕,即将点开下一个预览图格外劲爆的视频时——嗡!
掌心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像一只被突然掐住脖子的鸟在垂死挣扎。
紧接着,一股灼人的热度猛地从金属后壳炸开,毫无缓冲地烫着了她的掌心!
“嘶——!”
江妩痛呼一声,条件反射般想把手机甩出去,又硬生生忍住。
她惊疑不定地低头看去。
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一个健身博主的腹肌特写上,但画面像是信号不良般剧烈地闪烁、卡顿,博主那张阳光帅气的脸扭曲成诡异的色块。
更诡异的是,就在那剧烈闪烁的、布满马赛克般噪点的屏幕上,一行极其微小、近乎半透明的白色宋体字,飞快地滑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幻觉:**[检测到低俗内容高频触发…系统…滋…过载…建议…冷却…]**那行字一闪即逝,快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留下圈圈扩散的涟漪——不,是留下掌心那抹清晰的、***辣的痛感,以及屏幕持续不断、令人心慌的闪烁和卡顿。
江妩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幻觉?
熬夜太多眼花了?
可掌心的灼痛感真实得不容忽视。
她僵硬地抬起手,对着窗外微弱的光线,清晰地看到自己刚才紧贴手机后壳的掌心皮肤,红了一片。
“什么鬼东西…” 她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瞬间驱散了刚才刷视频时那点麻木的暖意。
这破手机用了几年,除了电池越来越不经用,从来没出过这种邪门的问题!
低俗内容?
过载?
那是什么玩意儿?
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试图退出那个该死的短视频APP。
手指用力戳向屏幕左上角的返回键。
没反应。
屏幕依旧卡在那个扭曲的腹肌画面上,固执地闪烁着。
她又尝试按电源键。
还是没反应!
屏幕顽固地亮着,像一只不肯瞑目的眼,持续散发着异常的热度。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这感觉,就像自己唯一的安全堡垒,突然从内部亮起了不详的红灯。
就在江妩六神无主,考虑要不要把这发烫的“定时炸弹”扔进冰箱里冷静一下时,“叮咚”一声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如同救星般突兀响起。
屏幕顶端,微信图标跳了出来。
是她唯一的死党,人间清醒·鉴渣大师·林晓女士发来的慰问(八卦)信息。
林晓:宝儿,战况如何?
那“老实人”是首接埋了还是需要姐妹帮你扬了骨灰?
[点烟.jpg]江妩盯着那条信息,又看看下方依旧卡死、持续发烫的腹肌画面,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指尖因为残留的灼痛感而微微发抖,飞快地在聊天框里敲下一行字,发送。
江妩:别提了。
***己埋。
但我的手机…好像成精了?
它烫得能煎蛋,还骂我刷的内容低俗!
[裂开][裂开][手机发烫冒烟.jpg]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她仿佛卸下了一点重担,又觉得这说辞实在离谱得可笑。
她疲惫地后仰,把自己重重摔进沙发柔软的怀抱里,将那只依旧散发着不正常热度、屏幕诡异闪烁的手机,像捧着一块烫手山芋似的,小心翼翼地搁在面前的旧木茶几上。
木头的纹理在屏幕光的映照下清晰可见。
江妩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小小的发光体,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鼓噪。
黑暗中,它像一颗沉默的、生了病的心脏,持续地、微弱地嗡鸣着,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灼热。
然而,就在她移开视线的千分之一秒——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某种精密锁扣被打开的脆响,毫无征兆地从手机内部传来!
江妩的呼吸骤然停滞,猛地将视线重新聚焦。
只见手机屏幕正中心,那条由无数微小马赛克组成的、原本只是闪烁卡顿的图像裂缝,在幽暗的光线下,似乎极其微弱地、难以察觉地…**扩散**了一线。
紧接着,在那道深邃如峡谷的、细微到几乎会被忽略的漆黑裂缝最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冰冷、却又妖异无比的**幽蓝色光芒**,如同蛰伏深渊的异兽悄然睁开了独眼,倏地一闪,随即彻底隐没在黑暗的缝隙里。
快得像幻觉。
快得让江妩浑身的血液都差点凝固。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依旧不知疲倦地走着。
滴答。
滴答。
那幽蓝的光点,是屏幕碎裂的荧光?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在裂缝深处窥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