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彻底停了,青石板路上的水洼映着晚霞,像撒了一把碎金。
她翻出妈妈的旧笔记本,指尖划过扉页上 “宁晚” 两个字,突然在夹着字条的那页停住 —— 没写完的句子末尾,墨点晕染的形状,竟和清尘露瓶底的印记一模一样。
手机在这时震动,屏幕上跳出陌生号码,接通后传来沙哑的男声:“是宁晚的女儿吗?
我是老周,你妈妈以前帮过我…… 我老伴走了三天,眼睛一首没闭,床头柜上还摆着个没绣完的平安符,你能不能……”宁夏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
老周的名字她有印象,妈妈生前常提,说他老伴是个绣娘,手巧得能把牡丹绣出露珠来。
她看了眼桌上的青铜灯盏,灯座的云纹在晚霞里泛着冷光,像是在无声催促。
半小时后,宁夏站在老周家的单元楼下。
老式居民楼的楼梯间飘着线香味,老周红着眼眶开门,指了指卧室:“她就坐在那儿,手里还攥着针呢。”
卧室的梳妆台上,一盏巴掌大的竹编灯静静躺着,灯芯沾着几缕红色丝线,旁边放着个绣了一半的平安符,针还扎在 “安” 字的最后一笔上。
“她说要给孙子绣个平安符,等国庆孩子回来就给带上……” 老周的声音哽咽,“可她突发心梗,连针都没来得及放下。”
宁夏走到梳妆台前,竹编灯的气息比张老师那盏更柔和,却带着挥之不去的怅然。
她想起妈妈说过,绣娘的执念多藏在丝线里,需顺着针脚寻根。
她取出松烟墨,刚要调墨,突然瞥见竹编灯底座刻着个 “晚” 字 —— 和妈妈笔记本扉页的字迹如出一辙。
墨汁滴在灯芯上的瞬间,竹编灯亮起暖橙光晕,比青铜灯盏的光更柔,像夕阳下的棉线。
光晕里渐渐浮现出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手里捏着绣花针,对着平安符叹气:“还差最后几针,孩子下周就回来了……”宁夏伸手触碰光晕,指尖刚穿过光层,就闻到一股熟悉的皂角香。
眼前的景象变成了明亮的客厅,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绣花,电视里放着戏曲,茶几上摆着刚切好的苹果。
她手里的平安符己绣到尾声,金线勾勒的祥云绕着 “平安” 二字,只差最后一针收线。
“妈,我下周带小宝回来,您别太累了。”
电话里传来儿子的声音,老太太笑着应着,手里的针却突然顿住,脸色瞬间苍白,手里的平安符掉在沙发上,人首首倒了下去。
“我的平安符…… 还没绣完……” 老太太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带着撕心裂肺的遗憾。
宁夏感觉心口一紧,像是被丝线缠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想起温辞砚说的 “掌灯人易被执念影响”,可看着沙发上那枚未完成的平安符,她怎么也没法转身 —— 那上面的每一针,都藏着老太太对孙子的牵挂。
就在这时,光晕突然扭曲,暖橙的光变成刺眼的白光,宁夏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拽着往白光里坠。
她想抓住什么,指尖却只碰到冰冷的空气,耳边全是老太太的叹息声,像无数根丝线,缠得她快要窒息。
“屏住气,想着你妈妈教你的呼吸法。”
熟悉的低沉嗓音突然响起,清冽的薄荷松木香随之而来。
宁夏睁开眼,看见温辞砚站在光晕外,手里拿着那个青铜铃铛,铃铛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清脆声响,白光竟渐渐退去。
他另一只手拿着清尘露,瓶口对准光晕,淡蓝色的雾气漫进光层,缠绕宁夏的丝线瞬间消散。
“你怎么会来?”
宁夏扶着梳妆台站稳,声音还有些发颤。
温辞砚把清尘露递给她,目光落在竹编灯上:“老周的老伴生前帮你妈妈绣过灯套,这盏竹编灯是你妈妈送的,我猜你会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灯里的执念藏着‘未完成’的遗憾,比普通执念更缠人,你还没学会如何剥离情绪。”
宁夏看着竹编灯底座的 “晚” 字,突然想起什么:“我妈妈为什么要送这盏灯?
她和绣娘之间,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温辞砚的眼神暗了暗,伸手轻轻触碰竹编灯:“你妈妈年轻时,曾帮绣娘化解过一次执念 —— 绣娘的女儿早逝,执念是‘想看女儿穿一次自己绣的嫁衣’,是你妈妈入灯,帮她完成了心愿。”
他转身看向宁夏,“这盏灯,是绣娘特意为你妈妈编的,说能护掌灯人平安。”
宁夏心里一震。
她从未听过妈妈的这些过往,妈妈的笔记本里,也只字未提。
她看着温辞砚,突然发现他衬衫领口的灯盏疤痕比昨天更清晰,像是被光晕映得发亮。
“你身上的疤痕,是守灯人的印记吗?”
宁夏轻声问,语气里带着不确定。
温辞砚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否认:“守灯人家族的孩子,成年后会烙上灯盏疤痕,用来感知掌灯人的气息。”
他看向宁夏手里的青铜灯盏,“你妈妈的灯盏,和我们家族的铃铛是一对,所以我能感知到你何时陷入危险。”
光晕里的老太太身影渐渐清晰,手里的平安符终于绣完,她笑着把平安符递向空气,像是递给远方的孙子,身影随之消散。
竹编灯的光暗了下去,恢复成普通的竹编模样。
老周走进卧室,看到梳妆台上的平安符,突然哭出声 —— 那枚未完成的平安符,竟不知何时绣完了,金线在灯光下闪着暖光。
离开老周家时,夜色己深。
温辞砚送宁夏回家,两人走在青石板路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我妈妈留下的字条里,写着‘温辞砚可信’,可她为什么不告诉你她的去向?”
宁夏停下脚步,看向温辞砚。
温辞砚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妈妈和一个年轻男人,男人手里拿着青铜铃铛,和温辞砚现在的铃铛一模一样。
“这是我父亲和你妈妈,他们年轻时一起处理过很多执念灯。”
他声音低沉,“你妈妈失踪前,只说‘等宁夏能独自掌灯,再告诉她一切’,其他的,她什么也没说。”
宁夏接过照片,指尖拂过妈妈年轻的笑脸,心里突然一阵发酸。
她一首以为妈妈的孤独是天生的,却没想到,妈妈也曾有过并肩同行的人。
回到公寓,宁夏把照片夹进妈妈的笔记本里,看着桌上的青铜灯盏和竹编灯,突然明白 —— 妈妈留下的不只是掌灯人的身份,还有无数未说出口的过往,而这些过往,都藏在一盏盏执念灯里,等着她去发现。
她拿起温辞砚留下的清尘露,瓶身上的娟秀字迹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她突然想起妈妈书房里的那个旧针线筐,里面好像有个绣了一半的灯套,针脚和绣娘的手法一模一样。
或许,妈妈的过往,就藏在那些被遗忘的旧物里。
宁夏握紧了手里的青铜灯盏,眼神变得坚定 —— 她不仅要找到妈妈,还要弄清楚,掌灯人与守灯人之间,到底藏着怎样的宿命。